慕容瑶紧抿着嘴唇,目光幽幽的,轻声问道:“那现在还疼吗?”
“不疼,早就不疼了。”沈辰摇了摇头,其实这伤口深得切中颈骨,纵然事后在疗伤池和九宫御巽诀的共同作用下,是伤势愈合了大半,但至今仍是时不时生出些微痛意。
论武道等级,沈辰尚达不到袁铁那样的高度,但他硬是凭借这一身胆识和三年来积累起的战斗技巧,在关键时刻借骨头这一挡之势,取得了击杀雾蟒那微妙的时机。
如此大胆的战斗策略,非常人所能想象,但这也映证了沈辰过人的武学天赋。只是他和雾蟒之战,除了那头山豹算是目击者外,无人得知。
不过,纵然伤势未完全好,他却不忍让慕容瑶担心。
慕容瑶听得稍稍安了心,却又忍不住埋怨起来:“你们沈家本就是代代文官,你却偏偏要去习武,每次去你家,沈姨给我说起这事,每每都是一脸的担忧,这男儿习武虽常见得很,但哪有娘亲不心疼自家孩子的,伤在你身上,却是伤在沈姨的心头呀。而且,你要练武,可和那些官兵切磋,老是在山上追捕野兽,太危险了。”
见到女子那轻蹙柳眉,一脸担心又略带责备之态,沈辰便不由神色一正道:“各国交战多年,战火纷飞不断,很难说在你我这有生之年,霸州国之内便能够一直保持这安定之态,一旦全国卷入战事,到时候景况比现在要复杂不知道多少倍。就算是如今这国内,山贼作乱,匪患滋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到危险。学文者,虽有智在身,但却手无缚鸡之力,若遇险况,连自身安危都难以确保,又谈何保护家人?所以,无论我经历多大的磨难,受多重的伤,若是能够因此而保护家人平安,那我所付出的一切都值得了!”话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定眼看着慕容瑶,一字一句的说道,“三年前正是因为我不晓武功,才让你经历了噩梦般的一段日子,而我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
慕容瑶听得微微一愣,她原本以为沈辰习武不过是心血来潮,不过是追求那蛮夫之勇,如今才明白原来沈辰竟有如此深远的顾虑,而最后这话更说得她心头砰然一动,小心脏犹如鹿撞般扑扑通通个不停,他是为了保护身边人才不惜苦练武功,而自己,或也是这身边人之一呢。
三年前那一幕幕往事又象重现于眼前,虎啸寨,她甚至有寻死之心,却被少年救下,离别之日,沈辰快马送来灵果,将她从绝望的谷底拉起。
哪个男儿不多情,哪个女子不怀春,这三年来,日日夜夜,慕容瑶都不曾忘记少年给予的恩情,而书信往来,更早生了淡淡情愫。
如今,在少年那炽热的眼神和一席洋溢之话下,那情感便宛如滚烫的沸水在身体里蒸发着,耳根子红红烫烫,心猛跳个不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
沈辰论年纪比慕容瑶大了十几岁,看她小脸泛红,岂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倒也不去点破她,如此佳人,他自然也心有喜欢,只是,倒并不急着表明心意,这感情有时候隔着一层膜,并不去点透,微微妙妙的,反倒有意思得很。
只是他这么一笑,慕容瑶更生怕被看破心思,小脸更是绯红。
此时,无言无语,只闻风声,明月朗朗,花树香香,少年男女恰如一对璧人,就这么静站着,却别有一番风情。
就在此时,赶过来通知吃饭的下人打破了这沉静,慕容瑶这才从紧张状态松懈下来,连忙带着沈辰朝前厅行去。
待来到前厅,沈绪元和陈竞正从走廊那边赶过来,二人笑声连连,显然相谈甚欢,待坐下来,饭菜依次端上,确无大鱼大肉,都是清淡小菜。
陈竞给沈绪元倒上一杯酒,再给自己满上,然后举起杯道:“恭喜沈兄高升,小酒小菜,希望沈兄不要介意。”
沈绪元含笑道:“陈兄太客气了,你我二人虽认识不过三年,你从商道,我行官道,道虽不同,但陈兄为人情深意重,我可是相逢恨晚。”
陈竞谦虚道:“沈兄客气了,论年龄,沈兄长我几岁,又是官家人,陈某不过是一介平民,沈兄肯不嫌弃而与我平辈相交,如此心胸才是陈某所敬重的呢。”
听罢这话,慕容瑶噗嗤一笑,掩嘴说道:“舅舅,沈叔叔,你们这是唱的哪出戏呀,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捧着,这刚温好的酒只怕都要冷了。”
二人听罢,便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举杯一口饮尽。
席间,二人畅谈闲话,慕容瑶不时咯咯笑上几声,沈辰亦是满脸笑容,只是关于军方铺路之事,他早叮嘱过陈竞先不要告诉给舅舅,免得舅舅图增担心。
只是舅舅为人疾恶如仇,绝不会为了想保住官位便对他人阿谀奉承,同流合污,虽说金曹监管辖的事务和户曹监交集并不多,但只怕卢好友不会放弃继续拉拢舅舅,而舅舅必定不会给他面子,如此闹出矛盾也是迟早的事情,就要看这卢好友耐性如何,总归来说,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算多。
所以,沈辰虽然嘴上在笑,其实心里却在不停的思考着这头等大事。
待吃完饭后,沈绪元因要准备明日的公务,自然不便久待,沈辰已经从陈竞那里询问到了必要的信息,便也告辞离去,但他并没有跟着舅舅回宅子,而是独自来到街市上闲逛。
坊间闹市,总是各种消息的流经之地,路人的闲言碎语、饭后杂谈,虽难分真假,更有不少空穴来风之说,但若是对这些情报加以整合,依然能够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
这郡城的夜晚比起青川来说要热闹许多,一条繁华的夜市大街纵横连接着一条条热闹的小街,无论是名士贵人,还是寒门子弟,都穿梭其中,沈辰慢慢行来,这里凑上一头,那里望上一眼,竖起耳朵收集着各种消息,直到深夜时这才回了家。
第二日一大清早,沈辰便来到陈家,随着陈竞一道前往马市。
马市并不是在郡城中,毕竟交易的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活生生的马匹,除了数量巨大外,还需要有空旷的地方来试马,所以在城中交易甚是不便。
所以早在建郡之处,市曹监便在城外一里地的一片空旷地上选址,施工建成了马市,商人可以支付一定的租金租下一个铺面进行马匹交易,当然,除了所付的租金之外,每成交一匹马还要支付一定数额的交易税。
一里地的路程并不算远,就算步行也要不了多久,沈辰随着陈竞搭着马车,没花多少时间便来到了马市外。
马市分为试马的空旷地带和交易场,交易场就是搭建起来的一个个独立的大棚,每个大棚前设有柜台,后面则是马厩。
此时时间尚早,但这里已很是热闹,在马市外,停着大量的马车和套着缰绳的马匹,而商贩们正在将要贩卖的马匹拉进各自的大棚里。
早到的买家多是周边县城赶来的马贩子,这些人不仅有识马的眼光,同时对于马价行情也甚是了解,他们挑选出价格合适的马匹,然后带回县城中再加价贩卖给县里的大户行商之类,精于此道者也能有不少的收入。
马市里的卖家也有大小之分,小商人所贩卖的马匹数量有限,很多都是从远方购入进来后,调养一段时间便进行贩卖,而象陈竞这样少数的大商家,都是有着自家的马场,不仅引进贩卖,而且还进行马匹的繁殖、配种等等,盈利自然就高了许多。
陈竞进到马市里,立刻有沿途的商人过来打招呼,因为时间尚早,很多商家都还未开张,所以也有时间闲谈几句。
陈家几代经营马场,而陈竞为人热情厚道,所以虽然不过三十来岁,但在马商中亦是颇有名望。
而见陈竞带着个少年过来,众商人倒也好奇于他的来历,陈竞并非炫耀之人,自然不会把沈辰的身份说出来,只说是友人家的后辈。
待来到铺子,将马匹依次运入,系好之后,时间也到了大上午,这时交易才慢慢热络起来,果如陈竞所言,来人甚多,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文人雅士亦或是江湖中人,形形色色,都聚集在了这里。
当然,众人身份不一,购买马匹的目的也不尽相同,而各个马商的经营范围其实也都是有所不同的,有的商人专门贩卖身强体壮,繁殖为用的种马,有的商人则贩卖专供狩猎的田马,有的商人则贩卖充当杂役,背运货物的驽马,有的则更专门培养用于仪仗和祭祀所用的齐马等等,总之,这里马匹种类丰富,应有尽有,只是这一角贸易之地已透露出秋阳郡的鼎盛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