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是翅膀硬了,连朕身边的人也敢动了。仲衍,你长大了。”
仲衍,他的字。弱冠那年父皇亲笔所题,只可惜他只在父皇赐字的时候听见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多么讽刺?!
“父皇,您累了,喝药吧。”
双手恭敬地将药盏奉上,他俯首不再看他最敬爱的父皇。
手中一道力量扫过,药盏掉在厚软的地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黑色的药汁将地毯染的十分丑陋。夏侯昀默默退到一边,眼角处,建仁帝颤颤巍巍地从床上下来,然而久未活动,下一秒他便滚落榻前,十分狼狈。
夏侯昀静静看着,心中忽然生出丝丝不忍与恐惧。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父亲啊,虽然这十年他从未善待过自己,甚至从未关心过自己,可是他们之间的血脉亲情是无法抹掉的。他真的忍心下此毒手吗!
待回过神,他已经不由自主将建仁帝扶了起来。
经过这一折腾,建仁帝喘的越发厉害。夏侯昀给他倒了一杯水,便默默抚着他脊背顺气,心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父皇的脊背已经佝偻,小的时候自己也曾伏在这里看过皇宫四四方方的天空,也曾在父皇的怀中撒娇,那似乎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时至今日,他们父子坐在一起连话都没得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昀儿,你恨朕。”建仁帝缓过气,用肯定的语气回答。
夏侯昀摸摸自己的脸,道:“有这么明显吗?”父皇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再伪装自己。
建仁帝苦笑:“朕还没那么糊涂……朕是挨不到明天早上了。昀儿,你的确适合成为一代君王,朕没有看错你。”
夏侯昀皱眉,冷笑道:“父皇若是说真心话,儿臣惶恐。这几年因为父皇,儿臣如履薄冰,实在没觉得父皇事看好儿臣的。”
“咳咳……”建仁帝掩唇咳了几声,放下手时,唇角已是一片殷红。他抬袖擦拭,看着夏侯昀年轻的面庞,重重地叹息:
“昀儿,你虽有帝王之才,但你没有资格登位。”
夏侯昀怒目,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建仁帝的双臂摇着:“为何,父皇,为何要这么否定我!我是您亲封的太子,我是嫡子!您究竟为何无视我!”
“明王叛乱,是你一手策划的吧……”建仁帝并未正面回答,像是知道他会如何回答,继续道:“明儿性子像我,太过优柔寡断。他心中就算真的觊觎太子之位,也不会做出逼宫这样的蠢事来,若不是情势所逼,他现下还是好好的亲王,说到底是朕害死了他。昀儿,身为储君你做的很好。”
夏侯昀撇头不语,建仁帝继续道:“殷家与皇族几代联姻,关系复杂,你能用明王将其连根拔起,扫除外戚威胁,这是朕没有料到的。不过这样也好,朕这一辈子夹在皇权和外戚之间,虽没有荒废朝政,但也没有什么业绩。先祖一直励志收复前宋失地,我夏侯氏几代人呕心沥血,但效果甚微。原本朕打算依靠于胡国联姻巩固皇权,以落缨的嫁妆养兵,只可惜她英年早逝,是朕所托非人……”
“您现在说这些又想证明什么?”夏侯昀冷笑道:“儿臣能有今日地位,全是父皇所逼,若不是父皇一直宠信三弟,儿臣也不屑与他相争!”
“明儿性子太弱,若生在盛世,必是一位仁臣,你们兄弟其利断金,收复洛州指日可待。只可惜……罢了,罢了不说了。朕临走前,还有别的话交代你。”
建仁帝从手上褪下一枚漆黑的戒指,放在夏侯昀手心:“此乃冥卫之主的象征,从今往后,你便是他们的主人了。常如、常荼、常储三人跟随明王逃离,死了也罢。剩下的四人,常毅、常琦、常堰、常忍他们誓死效忠于你,好好守着我夏侯的江山……”
夏侯昀不语,建仁帝继续道:“朕将皇位传与你,密旨已经写好交付常毅,朕死后密旨即刻传达。你不必背上弑父的罪名,朕从一开始就属意你接任帝位,就算中途出了些差错,朕也从未动摇过……咳咳,莲花池下是我夏侯氏的秘密祠堂,那里有我族历代的渊源,朕死后,你抽空去看看吧。至于你的母家,你母后心思深沉,必会借着太后之命巩固阮家地位,唉……历代皇后出自阮家,光这条祖训便是阮家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若你不想走朕的老路,务必堤防。昀儿,夏侯氏的江山托付于你,朕很放心。朕只有一件事恳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