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上善若水:云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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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虎毒食子

看着林凤瑶仓惶而走,淳于月瞬间收住了笑容,让林闽近前,悄言吩咐了几句,便转身进屋,谁知林闽忽然跪倒在地,凄声恳求:请公主收回成命,老奴不能离开!

淳于月收住脚步凝了凝,语气不容置辩:趁着无人防备,你们也有借口脱身,若等皇命下来,想走只怕也走不了了!

林闽听言怔住,半晌才苦笑道:那老奴就陪着公主等,公主若不能活命,老奴又何惜一条贱命!

淳于月回身看了看他,略沉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回房歇息。

到了晚间,淳于月起床,宫苑内一人未少,淳于月拿眼去看林闽,他自安的摆设下碗筷,才含笑解释:老奴都跟她们说了公主的意思,可她们却说,若公主强逼她们离开,就当场撞死在宫苑内,老奴也没办法。

淳于月听言,抬眸去看翠羽和那两个小宫女,见她们虽卑卑怯怯的,眸光中却透着决然之意,终忍不住叹了口气:林凤瑶一心要置我于死地,朝臣们已经被她的贤德模样迷了心,再有今日的闹腾,必然会上书要父皇处死我,父皇决计辨不清黑白,必会迁怒于我,死大概是免不了的,你们是我宫中之人,我若身死,你们也必遭牵连,所以我才让林闽找了借口带你们出宫,你们何必。

她的话一出,几人便涕泣拜倒,一向寡言谨慎的翠羽此时却替众人陈述:公主虽然不分辨,我们心里却很清楚,今日之事必是皇后娘娘嫁祸于您,我们不走,是想当面跟皇上证公主清白,只有如此,才不枉公主多年的体恤照拂之恩!

淳于月却笑了:你们太天真了,到时只怕处决的圣旨会比皇上更早露面,你们只是白白送命!

众人听之惶然,林闽便带着她们四处探听消息,果然,淳于月疯癫之下刺伤林凤瑶的消息很快在朝野传遍,朝臣纷纷上书奏请淳于仲廷严惩淳于月,此时,冒出一人指责她以身侍敌、有辱皇室尊严,理当处死,以洗国耻!

此言一出,群臣纷纷上书附议,丞相骆忠却大加反对,说淳于月乃国之梁柱,万万不能自毁,毁则国家危矣,群臣便与他展开激辩,最终骆忠寡不敌众,气得晕厥朝堂,便被淳于邵罢免官职,由宁少卿继任,又有人说淳于月毕竟是一国公主,若只因眼前这些罪便处死,怕惹人非议,淳于邵便命宁少卿率群臣草拟文书,罗列淳于月所有罪状并广布全国。

众人集思广益,竟列数了几十上百条罪名安在淳于月身上,那些条款不是无中生有便是扭曲事实,更有甚者,将她的功绩略加修饰改成了罪状陈述其中,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闽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回来,劝说淳于月逃离避祸,又说:姚将军暗中传来消息,说尤国边境急剧增兵,只怕他也快到了,公主若能逃出宫,就可以。

淳于月忽然问:就可以如何?

林闽话语凝住,现在给她加的罪之中最恶毒的一条,便是说她以美色迷惑南宫逸而苟且偷生,败坏风气、是为国之耻辱,群臣才请淳于仲廷处死她,以清洗污秽之名。

他犹豫着,终究还是说出来:公主,何必为了与这些无耻小人赌气、而自丧其身?他对你的感情是真,你对他的感情又何尝有假,为何不。

淳于月凄然一笑:本宫只想求证一件事!

她一直在等淳于仲廷的决定,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无所谓,就算听到宁少卿也参与在逼死她的计划之中,她也只感到一丝心寒,她只想看淳于仲廷的态度,这些年,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而做,他都心知肚明,在这前提下,他是否还会虎毒食子。

然而,她等来的还是绝望,林凤瑶用眼泪和柔情动松软了他的心,当淳于邵将群臣的谏言和那张贴全国的陈罪书摆在他面前,再加以言语引诱威吓,他便为了保住皇位而出卖了她,当林凤瑶带着毒酒和圣旨翩然而至时,淳于月反而笑了,安静的叩首谢恩,安静的接过圣旨,却并不翻开来辨别真伪,她的父皇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事,其实她该知道的,只是,她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林凤瑶看着她,心里竟起了一丝怜悯:公主还记得当年送酒与先皇的情景么?

淳于月淡然一笑,思绪便飞回了那日,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皇帝皇后在花园里赏花作乐,淳于仲廷携女进园,淳于仲霖见淳于月小小人儿却抱着个酒坛,累得气喘吁吁却不肯假手别人,便起了好奇之心,问她是何物,她便眨着澄净明媚的眼眸,声音稚嫩清脆的说:我的酒!

淳于仲霖不解其意,待要再问,淳于仲廷便恭敬解答:臣闲暇时爱在家中学人酿酒,她看见便非要学,不知损毁了多少好材料才酿了这么一坛,臣怕她失望,就说她酿得不错,谁知她听了,非要带来让您品尝,臣实在拗不过。

淳于仲霖听了大乐,便招手让她过去,还亲自替她擦了汗,问:为何要让叔父喝?

淳于月笑容瞬间绽放,乐呵呵的说:因为叔父对月儿很好,不让月儿下跪,也不让月儿学习礼仪,还总送月儿礼物,月儿总想回赠叔父礼物,可是父亲说叔父是天子,什么都不缺,月儿就想,这酒是月儿亲手酿的,虽然礼轻,可是里边满含着月儿辛劳和诚意,叔父定不会嫌弃的。

淳于仲廷听言感慨万分,说她小小年纪就懂得知恩图报,不忍让她失望,便将杯子原来的酒倾空,然后送到她面前道:既然是月儿的心意,叔父定然是要喝的!

她听言欢喜非常,蹲下身子便将酒坛放在地上,又奋力去扯密封的帛布,被淳于仲廷轻声喝止,进言说她酿的酒苦涩难咽,实在不能入口,淳于仲霖见淳于月脸色瞬间暗淡下来,眸光盈盈,竟有欲泣之势,忙摆手向淳于仲廷,令他收了声,才弯腰抚着她的额头安抚道:月儿亲手酿的酒一定是好的是不是?

淳于月听言,脸色瞬间又明亮起来,埋头苦干一番,终于去掉帛布,一手接过淳于仲霖手中的杯子,一手倾斜着酒坛,颤巍巍的往杯中倒酒,淳于仲霖看了,忙伸手帮她,斟满一杯就在她满含期望之中往嘴边送,被身旁太监提醒,取了银针来试毒。

一直含笑以示的林凤瑶出言道:既是月儿的心意,就免了这道程序吧。

淳于仲廷点头说:皇后说得极是,别用这些繁文缛节玷污了她的心意!

说罢挥退已经取来银针的内监,径直饮下,还故作出很回味的样子给淳于月看:月儿果然做什么都很好!

喜得月儿一蹦跳了起来,却不小心踢翻了剩余的酒,那酒坛在地上滚了几滚,带起一地白沫,惊吓了众人,刚刚擦拭掉冷汗的淳于仲廷见状,拔剑就追赶那几个宫人,她眼睁睁的看着淳于仲霖毒发,口吐鲜血,满脸惊愕的盯着自己看,这一幕便成了她心底永远抹不去的诅咒,令她至今不敢回想。

淳于月看着林凤瑶,知道她也在回想那一幕,现在想来,若非她当时出言劝阻内监,银针试出毒液来,是否能阻止那场悲剧呢?

若真能如此,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