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上善若水:云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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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以命作赌

正哭得天崩地裂,忽听隔壁传来一声幽幽长叹,她瞬间警惕的收住哭音,隔壁的人已经关进来两日,至今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因对方从未弄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此时却忽然叹息,由不得她不奇异。

可是她一收音,对方也不言语分毫,连刚刚那微弱的叹息也恍若幽灵之叹,并不存在,淳于月心里一个激灵,缩到了角落,想起云风,又不免默默垂泪,就这样过了一会,牢头送来饭食,她也不理会,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求牢头:劳您带话给圣皇,淳于月想见他!

牢头一怔,忽然冷笑讥讽:这话说得倒轻巧,这死牢里谁不想见皇上,可是我却没那能耐传得去话,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淳于月以为他不得财物不肯传话,将身上搜寻了一遍,好容易找到一样值钱的东西送过去,那牢头看也不看一眼就走了,他油盐不进,急得淳于月慌了神,可是任她千呼万唤,那人也不肯回头,她急躁难耐,狠命敲打牢门,终于惹得隔壁的人不得不开口:没有用的,那牢头说的并非假话,一个皇帝且是他能见的?

淳于月听他这么一说,也终于醒悟过来,可是不能见南宫逸,她就只能任由云风被处死么?怎么可以,香雪已经赔上性命,怎么可以再牺牲云风,让他的孩儿未出生就失去父亲,她于心难忍,她不是还想要替他保住那个家么?怎么可以连他性命也丢弃!

她口中念着云风的名字,悲愤苦涩,隔壁的人心里也生出不忍,叹道:尤国的将军和丞相亲自来看你,想必你就是传闻中的那位淳于公主了!

淳于月凄恻冷笑:什么公主,不过是个生命握在别人手中的阶下死囚!

那人轻笑:说得不错呢,生命还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好,不过,在这乱世,要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有权,如果没权,就得找个靠山,否则,飓风刮过,再美的鲜花也会拔根凋零。

淳于月嘴里呢喃般念着‘靠山’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嘴上却说:我现在只想救朋友,别的什么都无意义。

那人轻笑道:看来这个朋友对你真的很重要呢,那么,如果你的圣皇不肯饶他性命,你待如何?

淳于月的声音结了冰:我若不死,定与他尤国势不两立!

那人又一声叹息:看来你不去试一试是不会罢休的,那么,我就给你出个主意,听闻你犯了滔天大罪,他却未将你处死,只怕是舍不得你死,你大可以赌一赌生死,看外边的人是否真会见死不救!

淳于月略微沉思,眸光闪动,心思百转,忽然抬眼看向那幽幽烛火,心里一横,起身走向别在门口的灯笼,将拾了一把干草就着烛火点燃,撂于牢中乱草之上,地牢虽潮湿,那乱草却依旧容易点燃,渐渐的,火光弥漫,浓烟滚滚。

那人似也没料到她当真听了建议,直呼:你真是不要命了!

说完扒着牢门用力拍打,惊呼救命,淳于月冷然一笑,静待牢头慌张的带人进来救火,而淳于月也被人押着往牢外走去,走了一段路,她终于借由被冷水减弱的火势跟隔壁那人点头致意,那人一怔,也点头回礼,各自收回目光,心中暗计涌动。

淳于月抬脚出了牢门,白昼的光影让她一阵眩晕,几乎站不住脚,沐文玉冷冷的看着她很久,才道:想不到公主也喜欢玩这种把戏!

淳于月不在乎使用了什么手段,她只想见南宫逸,沐文玉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悬了很久,才道:他不会见你,奉劝公主也别再枉费心机,安安分分才能保着这条性命。

淳于月见他要走,焦急出口:难道你就不为沐慈考虑吗?她有了孩子却失去丈夫,你忍心吗?

沐文玉仰头冷笑: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丈夫,留之何用?

他说完,挥手让人将淳于月重新押入牢中,淳于月集中生乱,出手打伤左右兵士,打算硬闯出去,却被沐文玉出手压制,拔出利剑指向她,冷声呵斥:你真的想死吗?

淳于月迎着利剑,仰头冷笑:除非你现在就动手,否则我难以罢休,一定要闹到他出现为止!

沐文玉面容冷寒,陡然收回佩剑:好!你要自取其辱,我就给你机会!

他说完,让随从去打听南宫逸在何处,那人匆匆而去,片刻之后便带回信息,低声跟他说了,他再次看了看淳于月,见她依旧不改初衷,于是吩咐左右:带她去碧霞宫。

碧霞宫,清晨碧波荡漾,晚照霞光满天,内有花草千万种,四季芬芳,这里是妃嫔们奉召伴驾的地方,当然,没有诏命自然也是闲人免入之所。

淳于月安然守份的跪在碧霞宫外,忍受着来往不绝的宫人鄙夷厌弃的目光,忍受着微弱阳光下瑟瑟秋风,忍受着门内传来的嬉笑温情,她无暇去哀叹悲伤那失去的温暖,无暇去理会自己心里泛滥的苦涩,她只害怕留下一生的遗憾,如果云风死了,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一个不能原谅自己的人,又怎能以人的姿态活下去?

然而,南宫逸知道她在门外,宁愿不去上朝议事也不肯出来与她相见,在门口跪了大半天,尤妃才从里边翩然而出,看着淳于月的眼睛冷寒刺骨:淳于月,背弃皇上,你可做好了与整个尤国为敌的准备?

她恍若记起沐文玉的话:既然你选择了这一步,那么淳于月,你就得做好与我沐文玉真正为敌的准备。

原来这些年,他们还未真正与她为敌,却已经让她疲累不堪,那么,真正的对决,又是怎样的残酷?

一日的长跪,双腿在秋风中冰冷麻木,本就虚弱疲惫的身体有些不堪负重,她却不愿装可怜博同情,可是她能等得起,云风呢?院内不时传来丝竹之声,让她越发生出透心的凉意,他真的已经恨她入骨了吧。

可是,她却不能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看了看周身上下在牢狱之中已经浊染污秽的衣衫,终于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用力撕扯下来,以血书言:淳于月有负圣皇在先,不敢乞求原谅,只望圣皇能秉仁德之心,恩留云风一命,淳于月愿一肩承担所有罪过,生死荣辱单凭圣皇发落,不敢再生异心,诚心可昭,以血盟誓,若违誓言,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为了云风,她真的愿意放弃了,如果他答应,她愿意废弃多年心血,愿意俯首认命,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要能救云风,她甘愿放手淳于,只是,淳于若留,她便俯身为奴,淳于若灭,她便以身殉国,这些年,为淳于已经牺牲了不少人,她无法看着云风再付出生命,她真的分辨不出淳于和那些牺牲的人谁轻谁重,都是淳于子民,谁又该为了谁被牺牲?难道以小众救大局就真的对吗?

写好血书,却无人敢传递进去,她只得默默跪着等待,直到晚霞散尽,星月争辉之时,惠妃携众而来,衣袂飘扬,风姿慧雅,见了淳于月,脸上闪过一丝不明笑意,径直往前,轻撩裙摆拾阶而上。

淳于月忙膝行几步,将手中血书恭敬捧起,求道:恳请惠妃娘娘怜见!

惠妃止步,回头看那血书,表情讶然,神思浮游,似乎在权衡利弊,又似在打量她,过了很久,才叹道:好吧,看在你我也曾共侍一君的份上,就帮你一次。

淳于月诚心道谢,却并不显露卑微,惠妃却忽然挥退众人,将声音压低至喉头,仅余淳于月能听见的声音:多嘴奉劝公主早作打算,云将军只怕是保不住的。

她说完,依旧温婉雅达的笑了笑,转身进去,淳于月却在她俯身之间看到那个异常的纹样,虽然被衣衫遮掩了一大半,却与那日在柔妃身上见到的图样极其相似,虽然不知道这图样代表着什么,却也让她再次铭记于心,谜团越聚越密之时,往往离真相浮出水面之期也就不远了。

惠妃进去,找了个自认为好的时机将淳于月的血书奉上,南宫逸被那娟布上的鲜红刺得眼目生痛,起身就要往外走,被惠妃出声提醒:皇上何不先看看公主所求何事,见了她也好给予答复!

南宫逸顿足看她,心内审度,亦觉有理,遂将娟布移近烛火细看,话尽意全,却惹得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齿:淳于月,朕对你掏心掏肺却换不得你安守本分,为了一个云风,你竟甘愿放手淳于,你既如此轻贱朕的情谊,也休怪朕绝情!

惠妃见南宫逸动了真怒,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明着为淳于月求情,恳求南宫逸体谅,暗语却将淳于月和云风有私情的传言坐实,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说一些事实而非的话,激得南宫逸完全失去了理智,下令将淳于月押回死牢,并吩咐人传沐文玉和众兄弟到御书房议事。

随着那鲜血成就的娟布在炭火中枯萎焚尽,云风的生死也终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