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唯一喜欢的一部电视剧是《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至于为什么喜欢这部电视剧,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每当看到十里桃林时,会不由自主的感伤。
有一天,我兴高采烈的跟她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拍成电视剧了,你喜欢吗?
她意趣阑珊地说,不喜欢,感觉是拍出来毁原著的。我勉强露出一张笑脸,说,也是,感觉很多情节都跟小说里面有很大的出入。她漫不经心地说,本来就是嘛。
我深深的从心里感觉到这个话题不合时宜了,便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转移话题。
在东莞上班的这段时间,我体味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酸涩苦楚:每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彻底,就要匆匆忙忙的起来去上班,然后,在暗无天日,四面八方布满机器和与机器一样的人的工厂里面度过十二个小时,之后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个行尸走肉,又或者像个逃出地狱的囚徒似的往回赶。
我们一同去的六个人。其中的五个都是过来人了——对于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他们早已习惯,并且我在与他们谈论这方面的话题的时候,他们甚至有一种不厌不倦的态度夹杂在里面。我那时候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们也许是被生活所迫,也许是真心的吃多了没事做,亦或许是在丰富自己的生活,锻炼自己的耐心。只有我,过了“三分钟的热度期”后,每天都对生活持一种厌倦和沮丧的态度,有时候,都已经在工厂做了六个小时了,还要想方设法的装肚子痛去欺骗流水线上的班长,以求早点获得“解放”。
我们是2016年12月29号从遵义出发去东莞的。在客车上连续待19个小时,才到目的地。下车,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天空,我有一种强烈的排斥感!
在遵义我们穿棉衣都冷得瑟瑟发抖,到东莞却如同季节更替了一般——穿个长袖都不觉得怎么冷。
老骚跟我们乘坐的客车不是同一辆,走的路线也不同。我们是从铜仁过湖南,他们则是从(不知道是黔西南还是黔东南)过广西桂林。由于选择的路线不一样,所以他们根本就没用我们那么长的时间。
他们早就换下了厚厚的外衣,穿着轻松时尚的长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洋洋得意的看着我们下车。
我扔了一根香蕉上去,哭丧着脸说,我怎么那么蠢呢,坐硬座也就算了,没想到还晚了这么久。
老骚露出一口白牙齿,伸出两只手抓过被我扔出去的香蕉说,都到站了,赶紧上来吧。
工厂的居住条件与学校的大相径庭:六个人住的房间面积不足十六平方米。睡的床是上下铺,人躺在上面摇摇晃晃的,随时都有坍塌和倾倒的可能。地面的地砖上残留着很多无法用拖把拖去的污渍,仅有的两三个柜子也破破烂烂,仿佛从破铜烂铁回收站廉价买回来的一般。
进入房间,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我整个人瞠目结舌——我不敢想象在以后的一个多月,这种日子应该怎么过下去……
也许在学校你是小公主小仙女,或者是小少爷,小王爷。但是,一当你穿上工厂“施舍”给你的那套又丑又大又难看的服装,就算你再怎么“装”,再怎么“炫耀”,人们都不会在意你,最多也就是用一种淡漠和无所谓的目光看你一眼。
放下行李箱,连衣服都不想换,我就愤愤不平的给班主任打电话:喂,小姐姐,你不是说这里条件很好的嘛?我怎么感觉有种深深被欺骗了呢?
电话里,班主任轻言细语地说,毕竟是工厂嘛,你说要是它像天堂一样,还会叫人去吗?
我失望地说,好吧。
挂掉电话,不知不觉,我双眼里竟然闪烁起了泪花。我在心里默默地掂量,默默地比较——真他祖先的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我曾几何时过过这样的生活啊!顿时我的世界一片灰暗。
晚上,我在自己的嘀咕声中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迎着温煦的阳光,所有人都穿上那又丑又大又难看的衣服,在人力资源管理部负责人的指挥下,进入一个活动板房进行“流水线实地作业”培训。这天,从早上到下去五点,除去中午吃饭的三十分钟,其余的时间全部在这里面度过。
培训的内容是这样的:上下班,需要乘坐的班车?厂牌丢了怎么办?中午,上午,下午,分别在那里吃饭?工厂里面有哪些阶层?要服从什么样的管理制度?生病了怎么办(其中包括女生来大姨妈)?工资怎么结算(对于这个贫下中农一直都很关注的问题,还没有出发的时候,工厂给我承诺的是月工资3500——4000块一个月,包吃住,然而等我们人过去了以后,培训课上,那人却说,每个人需要交200的住宿费,40的人生保险)。
下课,离开培训室,不少同学都怨声载道,义愤填膺:“他妈的,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就算不是这么说的又能怎么样?人家有一万种理由来回复你,就拿最没有任何艺术感的一条:“又不是我跪在地上求你来的。”来说,就可以让你无言以对。
所以,尽管愤怒,但最终同学们还是选择了接受!
时间悄无声息地告别2016年,把我们这群抱着不一样的目的来的人带进了一个全新的年月——2017。
1号,国家法定节日,工厂没这个胆量压榨工人的劳动力。早在31号的晚上,原本死气沉沉的宿舍楼传来少有的欢笑声和吵闹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向世界劳动人民宣告了这个结果!——1号必然放假。
想着以后就要开始周而复始的生活了,趁着这奢侈的1号,牢骚和老毕去了虎门,陈瑶和周友乐去了黄江的小镇上。唯独我,孤身一人,从宿舍楼一直走到了厂区的尽头。
越过一条宽阔,车流不息的马路,登上一座锈迹斑斑,几乎无人走过的天桥,看着那一望无际的城市和山原,我心里五味杂陈,眼里充满了无法表述出来的忧伤——我不喜欢这个城市,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不仅是因为这里的陌生,还因为这里没有我想要遇见的人。至于是否遇见了不一样的自己,在后来的一系列“机械式”的的工作里,我想也许是遇见了。
广东的晴天比阴天和雨天都多!从29号到1号这段期间,气候从未有过一天变化——除了晴天还是晴天!不过晴天也不错,我喜欢晴天——至少我的心情不会太差。她说我是悲观主义与乐观主义的结合体,我个人觉得这是对我最好的诠释!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是理解我的。因此我感到很幸福!
随着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珍贵的一天结束了。老骚和老毕从虎门回来,洗了个澡,往床上一趟,就睡着了。我一直站在门外,看着那些欢笑散去,淡漠重新挂会脸上的人群,不知道该对全世界说点什么?
2号,进入工厂,领班带着我们逐一参观了整条流水线的工作流程后,分别将我们安排到不同的位置(这不叫岗位,这叫位置。假如一条流水线有八十米,那么十米就安排站一个人),叫班长把每个位置上的工作流程和细节告诉我们。
看着领班逐渐消失狭长的走廊里的背影,我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那一刻,我心里装着一句话:以后,我绝不踏入这种地方一步!怕了!
这种怕,不是因为害怕劳动的怕,而是它的模式已经严重的与我的计划和想象背道而驰——我的计划是在“逃避”的前提下,还能获得写作的素材。
3号,班长直接放手叫我们自己操作了!她唯一出现在我眼前的时间慢慢的,只有三次:早上,中午,晚上。而对我们说的话,基本上也没多大的改变:你去印刷,你去炉前,你去炉后,你去目检,你去……
我跟老毕在一条流水线。我做的是炉后,他做的是目检。二者相距不远,几乎只有三米多。有时候,监工不在,我们经常躲在炉后聊天,若是被发现,老毕就这样说:板子放反了,我拿过来叫他重新放(这里的板子就是电脑的主板)。监工这个人不善言辞,听了老毕的解释,也不多说什么就走了。若是不被发现,我们就会聊时间长一点,但最多不超过五分钟。因为流水线会不断流板子下来,如果不及时放到下一个环节的话,就没地方放。那样的话,被班长看见了,肯定要被训斥一顿。我自己倒是没有被训斥过,不过我看到其他人被她训斥过。
时间,时间。英文:time,随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日出和日落,随着手机上的号数一天接着一天的变化,随着宿舍楼下走了一批又走来一批的人,终于,一个重要的日子到来——过年了,厂里放假五天。听到这个消息,我将近麻木的心复苏了。下班的路上,我激动地抓住老毕的手,心花怒放地说,总算可以休息几天了。老毕欣喜若狂的抓着我的手,不住地点头说,是啊是啊,总算可以休息几天了,他妈的再不休息我都要崩溃了!
当晚,我们吃了晚饭,一个个都躺在床上玩手机——兴奋,说不出的兴奋,谁都没有睡意。
打开手机的腾讯视频,《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已经更新了几十集!接着原来看过的三集,我继续往下看。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这部电视剧有多少集了,只是很清楚的记得几个令人潸然落泪的片段:
一、夜华大战鲛人族受重伤,素素离开小茅屋被素锦发现。
二、夜华亲手挖掉了素素的眼睛,在素锦的逼迫下,素素跳下了诛仙台。
三、夜华去东瀛找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草来救白浅的师父,断了一只手臂,
四、白浅打破结魄灯,恢复记忆,冷落了夜华。
五、夜华大战擎仓,死了……
在这些生离死别过后,贯穿整个影片的不是《凉凉》就是《繁花》。
尤其是有那么几句:“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须臾的年风干泪痕……”“数着年月,只为花开那一面,就算来来回回错过又擦肩……”无比牵动我的思绪,触动我的心弦。
当听到这两首音乐的时候,我想到的不是夜华和白浅,而是想到了她!
在这如烟沙一样悄然而逝的岁月中,某天,桃花开得火火红红,灿烂无比,我独自走过花间,仔细回想我们之间段时间以来,似乎除了钱的话题,再无其他的话题了……
2017年2月19日,坐上归程的客车。一路上,我反反复复的听着《凉凉》和《繁花》,心中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特别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