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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副手之间的竞争关系是天然的 (1)

豪华车祸的制造者车轱辘这段时间度日如年,坐惯了专车,猛然间没专车可坐,更没车可飙,就像酒鬼突然断了酒,烟鬼突然断了烟,心里空荡荡没着没落的。车祸对于他来说已经过去了,据葫芦的话说,交警队认定这是一起超速导致的追尾事故,他们对于魏奎杨的死亡只负有间接责任,根本没有怀疑到车是谁开的。

“车局长,什么时候进新车啊?”葫芦问的问题正是车轱辘目前最为关心的问题,他没专车坐,葫芦没车开,两个人同样急于得到一部车。

车轱辘过去最希望局长何茂泰出差,那样他就可以在局里尽享一把手的乐趣,现在却迫不及待的希望局长何茂泰赶紧回来,因为要买车,首先就得过局务会这一关,过这一关应该没什么问题,车辆报废了更新一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问题是其他局领导都不在,无法召开局务会。按照程序,应该先由局办公室向局务会提出报告,经过局务会讨论之后,再向市财政局打报告,如果要快,就再向分管的副市长通气沟通,由分管的副市长给市财政局打招呼,财政局发文批复,然后民政局就可以根据财政局的批文买新车。新车买来之后,由政府采购办公室统一支付货款。财政局的批文只管资金数额,具体买什么车,就是民政局自己的事了。

葫芦给车轱辘出主意:“车局长,局务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车报废了,更新一台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什么。关键是市财政局,批不批,批得快还是慢,都由财政局说了算,所以你看是不是应该先给财政局做做工作。”

车轱辘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他和财政局的刘副局长很熟,但是

更新车辆是分管政府采购的张副局长管,张副局长他却不熟。葫芦提示他:“是不是找个熟人穿一下?”车轱辘便打电话找财政局刘副局长:“刘副局长,好多日子没见了,最

近在忙什么啊?”

刘副局长先是慰问:“车局长啊,实在对不起,听说你出了车祸,本来想去看看你,一直没倒出空来,最近太忙了。你还好吧?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好好坐坐。”

车轱辘知道他说的“坐坐”指的是什么,现在官员们的“坐坐”就是聚到一起吃喝玩乐,当然,这都不需要他们花钱,开销有两种方式,一种办法是拽那些渴望结交他们的单位或者个人来当冤大头埋单,或者消费过了把发票拿给他们报销。还有一种办法不太常用,就是直接拿着娱乐发票回去报销,科目是“接待费”,但是这种费用太多了容易招非议,所以政府官员们尽量不用这种方式。

车轱辘说:“还是我请你吧,等过了这段时间。”刘副局长说:“算了吧,说实话,今天怎么想起我了?”车轱辘说:“财政局谁管政府采购?”刘副局长说:“这是热门,轮不着我管,你干吗?刚刚毁了一辆车,又

急着要车啊?”车轱辘说:“毁车又不怪我,即便怪我该配也得配啊。”刘副局长语气冷了:“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得找张副局长,这件

事归他管。”车轱辘说:“不管谁管,你都是权力圈内的人,能不能约他出来坐坐?”刘副局长嘿嘿冷笑:“别的忙能帮,这个忙可能不行,实话告诉你,这

件事情我不掺和可能还好办一些,我一掺和进去,能办的可能也办不成了。”

车轱辘明白了,刘副局长和张副局长关系不和谐,这也是正常现象,民政局也一样,副手之间的竞争关系是天然的,要想让竞争者之间保持和谐友好,如同想让发情期的雄性哺乳动物和平共处一样艰难。刘副局长说得恳切,他也不好再麻烦人家,只好说声谢谢挂了电话另谋出路。车轱辘想起了在政府车队当队长的连襟惊叹号,这人路路通,管着各位领导的车夫,说不定和那位张副局长能说得上话。于是车轱辘拨通了惊叹号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惊叹号一听是车轱辘,先慰问以示关怀:“我靠,听说你的车出事了,你没事吧?我正想晚上约你坐坐,给你压惊呢。”车轱辘的老婆是惊叹号老婆的姐姐,两个人经常同时到老岳父家混吃混喝,关系倒也混得不错。按道理惊叹号应该跟着他老婆把车轱辘叫姐夫,大概因为俩人年龄差不多,惊叹号从来不把他叫姐夫,就叫“我靠”。

都是自己人,车轱辘也不跟他客气,直截了当地问他:“财政局那

个张副局长你熟不熟?”惊叹号说:“熟啊,我靠,找他干吗?”车轱辘说:“车报废了,不是得更新一台车吗,这件事情得过他的手。”惊叹号说:“我靠,明白了,你说怎么办,我约他?”车轱辘说:“你能约出来吗?”惊叹号说:“我靠,他就是黄书记提起来的,想当初他可没往黄书

记家里少跑,我跟他熟着呢,约他他敢不给面子。”黄书记就是原来的市委书记,现在还在省城当着省委副书记,惊叹

号在上面有这么一张大伞罩着,车队队长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很多现任的领导对他也像高素质的司机上马路——礼让三先。车轱辘说:“那就好,你帮我约约他,今天或者明天在大纽约娱乐

城坐坐。”惊叹号:“我靠!到大纽约娱乐城?你真豪华啊!”车轱辘说:“没事,反正不让你埋单你怕什么,就这样吧,到时候

你一起来啊。”惊叹号说:“我靠,不花钱白吃白喝白玩谁不干,你等我的信吧。”放下电话车轱辘叫来了葫芦问他:“你说如果再进新车,什么牌子

比较好?”葫芦说:“德国车安全系数比较高,日本车比较省油……”车轱辘让这次车祸吓怕了,马上说:“还是德国车吧,你没看那天,我

们坐的是最新版的广本,让那台老普桑追得直冒烟,人家一脚刹车下去稳稳当当,我们一脚刹车下去就连滚带爬,还是德国车好。耗不耗油没关系,关键是要性能好安全。”

其实那天的车祸跟车好不好没关系,那台普桑人家是点了点刹车吓唬他,他是紧急避险一脚踩死了,结果当然不同。反正也不是召开事故分析会,葫芦也不跟他认真研究这个问题,马上说:“那就进一台帕萨特、别克或者奥迪系列的。”

车轱辘担心超标:“好车多的是,就怕超标人家不批,超标准配车纪委要查呢。”葫芦说:“查归查,我们又不懂配车标准,那是由财政局控制的,只要财政局那一关过了,车局长您就只管坐,只管开,怕什么。”车轱辘心想,这倒也是个理,只要不是原装进口的,排量不要太夸张,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即便纪委找事,那也是财政局批的。再说了,现

在配车有几个不超标的?不管什么档次的,局长、副局长配专车本身就是超标,实际上还不都配了专车。想到这些,越发急于跟那个张副局长“坐坐”。

惊叹号的电话很快就来了:“我靠,约好了,晚上六点半,大纽约

娱乐城。”车轱辘说:“你还得过来接我一下,我现在狼狈了,连车都没得坐了。”惊叹号:“我靠!你们局就你那一台车啊?你的车没了,别的车你

还不能坐吗?”车轱辘:“这年头哪有领导坐别人车的?即便是集体行动也是各坐各的车,坐别人的车别扭,也不方便。”惊叹号:“我靠!你们现在这些头头脑脑毛病真多。像我们这样天天给别人开车还怎么活?”车轱辘:“你们就是干这个的嘛,跟我们的感觉不一样,行了,就

这样定了,我等你啊。”惊叹号:“我靠!那你给我请个假。”车轱辘放下电话就给小姨子打电话,说晚上要跟惊叹号一起会个客

人,小姨子听惊叹号晚上跟车轱辘在一起,估计他们在一起不会搞黄赌毒,嘱咐了一句:“你们晚上别喝多了。”

下班后惊叹号开了一台桑塔纳2000过来接他,车轱辘问他:“怎么开了这么一辆破车?”惊叹号说:“我靠!正是因为它破才轮得到我开,好车都给领导排定了,这种车也就是当个值班车啥的,没人坐,又没到报废时间,正好

归我用。”

两个人驱车来到了大纽约娱乐城。这座娱乐城的背景谁也说不清楚,有的人说是本地大富豪开的,也有人说是港台商人开的,还有人说是本地商人和公安局的人合开的,不过也没有人去认真研究这种问题,反正现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这种娱乐城,吃喝玩乐一条龙,兼着偷偷摸摸搞点黄赌毒,据说现如今只有这个买卖一本万利最挣钱。财政局的张副局长还没到,车轱辘也不知道这家全城最大的娱乐城的真正老板是谁,不过在这儿张罗事的主管他倒挺熟,原因莫名其妙:开这种买卖工商登记、年审的时候还得民政局盖个章,谁也说不清民政局为什么要插一腿。跑民政局盖章的是这位主管,盖章的主管领导是车轱辘,于是车轱辘就认识了这位大纽约娱乐城的现场主管。

车轱辘大咧咧地吩咐迎宾小姐:“安排个单间,叫你们冯主管过来一下,就说民政局车局长请他。”

迎宾小姐见他认识主管,又是政府官员,格外殷勤热情,满脸堆笑:“请问先生有几位?你们先坐下我马上去请冯主管好吗?”

车轱辘说:“我们就三个人,你安排个宽敞点的房间。”

迎宾小姐穿着旗袍,两边的分杈一直扯到了腰间,稍一迈步便露出两条光溜溜的白腿,连小小的亵衣都暴露无遗,惊叹号两颗眼球变成了滚珠,小姐旗袍下时隐时现的春光就是磁石,光顾了盯着人家的下半身看,不留神踢皱了脚下的地毯,被绊了个趔趄,一下扑到了小姐的身上,拿小姐的小蛮腰当成了支撑物。

小姐惊叫一声:“妈呀……”

惊叹号一半是亢奋冲动,一半是不好意思,脸红得活像憋了一个蛋下不出来的老母鸡,一个劲道歉:“对不起,我靠!绊了一下。”

小姐惊魂未定,夸张地以手抚胸:“没、没、没关系。”然后转身

继续领着他们朝包厢走。车轱辘捅了惊叹号一杵子:“镇定点,至于那么激动吗?”惊叹号凑近他的耳朵悄声说:“我靠,真他妈的刺激透了,就这样

半遮半露、时隐时现最诱人。”车轱辘悄声说:“别胡来,小心我告诉我小姨子。”惊叹号嘿嘿一笑:“我靠!那我也告诉我大姨子。”车轱辘问:“我有什么怕你告的?”惊叹号说:“我靠!你带着我喝花酒、泡花妞、洗花脚、唱花曲,教

我学坏,罪过大了。”惊叹号多年给领导当司机,这一套也见得多了,知道今天晚上不管干什么肯定要有小姐三陪,所以才闹出来这一整套花花说道。

车轱辘这一类的官员娱乐消费没有自己花钱的,真要花也花不起,都是花别人的钱,所以也就根本不在乎项目价格,怎么痛快怎么来,偶尔出出小格,沾点荤腥也是难免。但是,像今天晚上这种活动,在一起混的毕竟都是官场上的同僚,不是那种一起同过窗、下过乡、扛过枪、嫖过娼、分过赃的破铜烂铁关系,所以不敢来真的。可是又不能离了小姐,没有小姐作陪,光吃吃喝喝没劲,唱歌洗脚更没劲,于是便吃饭、唱歌、洗澡、按摩都要有小姐陪着。玩这一类准嫖项目,打打擦边球,对那些三陪小姐不管做什么动作,都够不上嫖娼,也没人追究性骚扰罪过,刺激有了,却安全得多,也不会给别人留下把柄。

车轱辘呲打他:“你现在还真的成精了,高智商了,没你不明白的事儿,你还用得着我教着学坏?你比我坏多了。什么叫洗花脚?你的脚丫子是花的?”

惊叹号振振有词地辩白:“我靠!旧社会让小姐陪酒不就是喝花酒吗?为啥这么叫?小姐就是花呀!现在干吗都要小姐陪,凡是有小姐陪的不就是带花的吗?”

两个人唠唠叨叨跟着迎宾小姐来到了一个挂着“春风苑”牌子的包厢,迎宾小姐把他们让进去:“先生看看这间行吗?”

这种包厢也无所谓行不行,格局大体上都差不多,摆上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墙上贴几张名画的赝品冒充高雅,然后再配备上电视、音响、话筒,让客人既可以吃,又可以吼,边吃边吼而已。车轱辘大致数了数桌边摆的椅子,一共八张,他们是三个人,再挑三个小姐,六个人,富富有余。便说:“挺好,谢谢你了,我们在这等人,一会儿有位姓张的先生到了,麻烦你给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