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号是开车出身的,现在又管着所有市领导的车夫和座驾,对交通事故的调查和处理情况最了解,听了刚才车轱辘说交警队现在还没有结论,已经把葫芦的驾照扣了,马上想到了关键问题:肇事的时候谁开车。但是碍于张副局长在场,就没敢直接问,在桌子下面掐了车轱辘大腿一把,用劲大了,车轱辘惊叫一声:“干吗你?我又不是小姐,你乱掐啥。”
惊叹号只好装糊涂:“我掐你了吗?没有啊,是不是张副局长掐的?”
张副局长说:“胡说八道,我掐也不掐他啊,他那破腿跟牛腿似的,还是国产牛腿,有什么可掐的?”
车轱辘不服气:“国产的怎么了?你不是国产的是进口的?”
惊叹号连忙居中打哈哈:“我靠!都别说了,谁不是国产的?不是国产的那不成了野种杂种了?我靠,别说你这事了,那部车迟早是你的。车那个东西不就是个代步工具吗?那么认真计较干吗,还能缺了你的车坐?张副局长,说说你的事,我听我这位国产亲戚说你有什么事要找我,这也没外人,你尽管说,我尽管办。”
张副局长其实一直就想提这件事情,可是车轱辘一来就说起他要让人家给涮了的事,他还得装模作样地表示同情和愤愤不平。惊叹号提起来了,他才装作刚刚想起来的样儿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哥在省里当旅游局副局长,现在局长出缺了,想请你帮着在黄书记面前活动活动,能不能让我哥顶上去。”
惊叹号摇头晃脑地说:“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打保票,过去学艺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现在办事是熟人领进门,成功在个人。我呢,帮着穿穿人还可以,行不行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张副局长说:“这种事情谁都明白,不是哪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事,可是该努力的也得努力,你不努力别人不照样努力?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谁都懂,就是求你给我哥领领门认认路,别的事情我们自己办,不过你还得给敲敲边鼓,参谋参谋,我们对黄书记不熟,你熟啊,不管成不成,我老张都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惊叹号说:“我靠,这有什么?没问题啊,别人都能给帮忙,更别说你了。不过,我也不过就是给人家黄书记开了几年车,伺候的人家还算满意,真正办事还得靠你们自己。”
车轱辘插了一句话:“黄书记的胃口大不大?”他这话是替张副局长问的,他估计张副局长自己不好意思问,惊叹号也不好意思直接说,索性由他把话说透了,省得到时候两个人磨成两层皮。
惊叹号边给三个人倒酒边说:“我靠,这话怎么说呢?我觉着无所谓大不大。看你顺眼了,对脾气了,事情他又能顺顺当当办得了,啥东西不送该办的事情也会办。看你不顺眼,烦你,你给他送多少钱人家也不会要,关键还是一个缘分。”
张副局长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我们中国人嘛,最讲究感情和缘分嘛。”
车轱辘说:“你别蒙我了,现在跑官哪有不花钱的?不花钱人家凭啥给你办?别把黄书记说得跟圣母似的。”
惊叹号乜斜了车轱辘一眼说:“我靠!也就是你们这些小芝麻官老觉得有钱能使党推磨,不是那么回事。就说黄书记吧,人家能缺那几个钱花吗?想花钱了自有公家给担着,不可能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地拿那种不要命的钱。官当到了黄书记那个档次,国家包了,还用得着他自己琢磨挣外快?黄书记给我说过,那些贪污受贿的高级干部如果送到心理
医生那儿诊断一下,没有精神病肯定也有心理病。别说聪明人不会那么干,就是稍有脑子的谁会那么干?中国谁最有钱?我靠,国家最有钱。国家包着就是最可靠的存款,用不着贪便宜捞玩命钱。什么叫国家包着?就拿你说吧,要坐车,爱开车,用得着自己攒钱买车吗?自己花钱买车养车那是老百姓的档次,公家的车在你们手里不是比自家的还方便、省事、省钱吗?就说现在我们吃的喝的玩的,用得着你们自己花钱吗?不都是公家包了。当官最重要的就是别丢了乌纱帽,有机会能把帽子换得越大越好,乌纱帽丢了就啥也没了,乌纱帽在就啥都有了。我问问你,现在不是都讲究优良资产吗?什么是最优良资产?”
张副局长听懂了,马上回答:“当官!”
惊叹号咕嘟嘟干了一杯酒说:“我靠,聪明人啊,一点就透。最优良的投资项目就是当官啊。人要钱干吗?不就是要活得舒服吗?当官活得这么舒服了,再冒险捞钱,送给他两个字:有病。”
张副局长说:“对,有道理,认真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惊叹号继续讨伐车轱辘:“我靠!你别以为人家黄书记真像你们想的那样,办什么事都要钱,人家要的是个缘分,要的就是个心情。”
车轱辘过去还真没把这个惊叹号放在眼里,也很少跟他像今天这样正经八百地谈论过官场上的事情,今天谈了谈,才觉得过去对这小子很真的缺乏了解,惊叹号这家伙没白给领导开那么多年车,也难怪黄书记对他这么一个司机如此关照,这小子那一双绿豆眼后面还真隐藏了很多好货呢,不知不觉间对惊叹号有了全新的认识。
张副局长听了惊叹号的宏论,身段不知不觉就更加矮化了:“哥们,你说说,如果找黄书记活动活动,应该怎么做?给出出主意。”口气完全是恭恭敬敬地请教了。
惊叹号说:“我靠,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要获得黄书记的好感,要想让他给你帮忙,首先得了解他,了解了他之后,再投其所好,不能急功近利,要有温火炖老汤的耐心,味道慢慢进去了,汤越来越浓了,也就水到渠成了。”
张副局长说:“我哪能了解人家的啊,他在铜州当书记的时候我还在乡里当副乡长呢。不管怎么说,我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听你的,你给我当参谋。”
惊叹号已经喝得有点高了,眉毛和眼珠吊成了一根垂直线,把干瘦的鸡胸脯拍的砰砰乱响:“我靠,没得说,这是应该的,抽个时间跟我到省城见见黄书记,其实黄书记那人挺好打交道的,第一次见面,你就说你对黄书记的书法慕名已久,想了很多年了,求他赠你一幅字,专门托了我的关系到他那儿求字的。”
张副局长为难了:“就算有你带着,人家认识我老大贵姓?能给我写吗?”
惊叹号呵呵笑了起来:“我靠,黄书记还就好这个调调,平常有人问他要字他总装着不愿意给,懒得写,其实心里高兴得很呐。你刚开始问他要,他肯定也要推辞一番,你别信他那一套,就当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书法家,跪下求一幅字都可以,到头来他肯定会给你写一幅。写好了,你千万别拿什么颜体啊、柳体啊那些什么体来形容他的字,一定要说这字有特点,有性格,独树一帜之类的话,他才高兴。拿了他的字,你马上找最好的裱糊店裱了,然后再去找他要。这一回可以拿一些钱,或者一些礼品,数额大概在一万左右,就说人家裱糊店的老板看到这幅字,非得要买下来,你舍不得,只好回来再麻烦他写一幅,人家把钱都付了。他表面上会不高兴,实际上心里乐透了,你多纠缠他一会儿,他也就写了。写了以后,你一定要把钱或者礼品给他,他会坚决拒绝的,你就说这幅字书画店的老板说了,如果拍卖至少能卖十几万,这副字是个人珍藏的,所以只给些许润笔费,如果是用来倒卖的,这么点润笔是绝对拿不出来的。他肯定不会要,你扔下就走。”
车轱辘在一旁听得直愣神,心里暗想,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黄副书记的字他不是没见过,说好听了,跟谁抓了一把乱稻草堆在宣纸上差不多,说难听了,就是小孩子撒尿淋出来的不是尿水是墨汁而已,那种水平根本和书法两个字不沾边,这位黄副书记居然真的相信别人会喜欢他的字,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车轱辘转念又蓦然想起来市长万鲁生的办公室墙上就挂了一幅黄副书记的字,过去他还有点想不通,觉得万鲁生的欣赏水平也太差了,经惊叹号这么一说,他才明白,八成万鲁生也了解黄副书记迷这个道道儿,故意把他的字挂在办公室里让别人给黄副书记耳朵里灌可乐。
车轱辘又问了一句蠢话:“黄书记靠这一套可也不少挣钱吧?”
惊叹号不屑地说:“我靠,又想差了吧?你前头转身走了,后头黄书记肯定得派秘书把钱转送给省红十字会、福利院这些单位,而且一定会告诉人家这是他收到的求字的润笔费,捐献出来给慈善机构。”
车轱辘嘿嘿苦笑:“他这是折腾啥啊?图了名?”
惊叹号也跟着嘿嘿苦笑:“图什么名,谁不知到他那笔刷子一分不值?这种字也能弄到润笔费,那中国人就都成书法家了。没办法,他就好这一套,简直入迷,你别管他图了啥,你图的东西最终弄到手就行了。”
张副局长问:“这就成了?”
惊叹号说:“这也就是敲门砖,认识了,然后再说,他既然喜欢写字,也就喜欢文房四宝,你到时候想办法弄一点儿稀贵的笔墨砚台之类的东西送给他,他就高兴得很,记住,千万不能给他送名家字画,送那些玩意他会觉得你是看不起他的字。”
车轱辘和张副局长相顾而笑,心里都猜测这位黄书记肯定有偏执型狂想症,真以为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书法家。
酒足饭饱,张副局长带了惊叹号和车轱辘到大纽约娱乐城的“本·拉登”舞厅泡小姐。“本·拉登”是“喯,拉灯”的谐音,这个舞厅每跳半场舞就拉灯,拉了灯就随便干。三个人今天吃喝的时候没叫小姐陪酒,话说得多,喝得也多,三个人一人抱了一个小姐瞎胡摆弄,那个冯主管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过来,非得让他们带着这三个小姐出台,车轱辘稍微清醒一点儿,骂冯主管:“你这不是扯淡吗?我们都有家有业的,出台,往哪儿出?总不能在大马路上干吧。”
冯主管呵呵笑着把他们往娱乐城专门为嫖客准备的暗室里请,动真格的了,这几位刚才还抱着小姐要小姐“出台”的三个家伙一个个松包了……
车轱辘胆战心惊:“算了吧,本乡本土的出点问题就别想活了。”
惊叹号说:“我靠,别惹上杨梅大疮再传染给我老婆就完蛋了,要是传染上艾滋病就更完蛋了。”
张副局长嗫嚅道:“今天晚上我老婆要是跟踪我就完了,我老婆有那个毛病,爱跟踪人,你们玩吧,我先走一步,我替你们保密。”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车轱辘和惊叹号相对一笑,赶忙跟着张副局长离开了大纽约娱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