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乡长不亏是乡长,无论做什么事都站得高看得远。譬如说,他每次出门办事,不论路途远近,不管事情大小,他都要带上车。有人说他在耍派头,以车证明他的身份。他嗤之以鼻反唇相讥,说麻雀哪知道老鹰的志向?时间就是金钱,我坐车办事讲究的是效率;说我一乡之长代表的是乡政府,出门坐车是在维护乡政府的形象,总不能以步代车让他人小瞧吧?说虽然我们乡还带着贫困乡的帽子,更需要装点门面吸引外资,而且谁不知道“穷家富路”的道理?类似这样的“道理”,王乡长总能讲出一套一套来。
这天早晨,王乡长要赶往县里参加一个重要会议,他给司机小李打过电话就下楼了。他在楼下等了足足五分钟,小李还没赶到。王乡长心中不悦,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小李,小李说车在路上,马上就到了。王乡长又等了十分钟,还没见小李和车的影子。王乡长忍耐不住,打电话给小李,说你怎么搞的?干工作能这样吗?小李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车坏在半路了。王乡长气不打一处来,说哪里出了毛病?短时间内能不能修好?小李说毛病不大,很快就会好的。王乡长等了二十分钟,小李还没来。他看了看表,将近九点了,是十点钟的会议。
王乡长决定搭个便车进城,不能再等了。这个乡虽说偏僻,但离县城不远,也就四十分钟的车程。可是说来也怪,好半天不见一辆车来,别说出租车,就是货车也没有。王乡长看了下表,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若耽误了开会可比害感冒厉害。昨天通知会议的工作人员三令五申地强调,说县长很重视这个会议,要求与会人员不准请假、迟到,更不能旷会。正当王乡长急得如热锅里的螃蟹的时候,“突突突”开过来一辆拖拉机,而且车厢是空的,看样子是去县城拉货。王乡长趋前扬了下手,想把车拦下。谁知,开车的小伙子减了一下油门,横了王乡长一眼,便又加大油门“突突突”地开走了,把一溜久久不能散去的滚滚尘烟留给了王乡长!王乡长打了个愣怔,旋即火冒三丈。别说是个普通老百姓,就是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见了他不是跟葵花见了太阳似的,何曾有过被冷落的时候?现在倒好,王乡长站在路边拦车,居然有人不理不睬,他能不气吗?他寒着脸,朝拖拉机奔去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说牛B个什么?不就是开个破拖拉机吗?
这时,小李把车开了过来。车一停稳,小李就慌忙下车,给了王乡长一个谦卑的笑,在迅疾拉开轿车右边后车门的同时,把自己的一个手掌遮在车门框的顶部,掌心向下,以防王乡长不小心把光亮的脑门撞到门框上。王乡长坐进车里,气呼呼地对小李说,撵上前边那辆拖拉机!随后王乡长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小李绷紧的神经才松了下来,耽误了王乡长的时间,他正怕王乡长怪罪呢。他附和着说这个开拖拉机的也太欺负人了,同时一踩油门朝前追去。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就撵上了拖拉机把它给拦截了下来。
下了车,王乡长咬着牙,一言不发,灰白的脸僵硬一般。小李看了王乡长一眼,便恶恶地拿眼睛瞪着开拖拉机的小伙子,骂骂咧咧地说,你眼瞎吗?你不知道这是王乡长吗?给你脸不要脸,截你的车是看得起你,若搁平时,即使你八抬大轿来抬,有谁坐你的车?开拖拉机的小伙子后悔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尴尬着脸,脸上堆着笑,不住地道歉。王乡长大度地挥了挥手,说算了算了,说着便爬上了拖拉机。小李诧异着脸,不明白王乡长的意思。王乡长对小李说,你去修车吧,我今天坐拖拉机进城!小李呆了一下,觉得王乡长挺滑稽,但他忍住笑,说好好好。开拖拉机的小伙子也点头哈腰地说,好好好,我今天就送王乡长进城,说罢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上路了。王乡长看着小伙子的背影,冷笑一声,心说我就不信堂堂一个乡长连拖拉机也坐不上!
王乡长坐着拖拉机赶到县政府门口,恰巧遇到了赶来开会的县电台、县电视台、县报社等媒体的记者们。他们把这个也当做了会议的一大亮点,纷纷在各自的阵地给予了正面报道。因为这个会议就是反对铺张浪费的会议。一时间,王乡长成了大家学习的楷模和榜样。
这下可苦了王乡长,以后他每次进城办事,都要忍着颠簸之苦去坐拖拉机!好在他没坐多长时间就不坐了,因为在乡镇干部换届选举时,他落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