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那风暴的中心,是制御的限界(4)
天空的阴暗盖下来,黑沉沉,其分量该是到了轻易压垮任何心防的吧,然后是淅淅沥沥的雨色,行人则是匆匆,其中有忘记带伞,奔行之中尽显狼狈之姿,撑着伞的人也不尽是悠哉之辈,从阴沉的黑云里透出的可是要将浊世清洗一遍的厚重,再紧跟着是闷雷,敲响的鸣动在空中炸开,柏油路面一点点被****,如同渲染开来的水墨,再然后视线所到之处便都是串成帘珠的水幕了。
是谁跟自己说的,如果下起了大雨,那一定是神灵怜悯苦难的可怜人所降下的泪水。
小男孩呆呆地站在滂沱的大雨中,他抬起头,眼睛中透着被剥夺掉色彩而空洞着的视线,任由雨点从高空落下敲打到身上,来不及避开大雨的路人从他身边跑了起来,溅起的水珠便甩在他的脸上,在稍远之处,汽车驶过,轮子压着水洼溅起的水幕如同散开的翅膀,然而……并没有谁愿意搭理站在路边孤零零的小小身影,隐在匆匆往来的人流,明明是那么分明的存在着,却仿佛又被所有人都遗忘掉,他一定是觉得这样的景色很无聊了。
受苦的人需要的不是怜悯,而是救赎。
仅仅只是因为怜悯而落泪的话,那不就是成了假惺惺了吗?高高在上的神灵们一定是欺世盗名之徒了,小男孩因而得出结论,即使被指摘是大逆不道也好,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救赎。
这种被全世界排挤掉心情随着对他照顾有加的老奶奶去世后就更加明显了,窒息一样的痛苦从没有远去,他又曾听说过,在雨天里可以让人感受到轻松,在这样大雨之中,他也没有觉得心中那份窒息一样的寂寞与孤独会减弱几分。
啊,是了,一定是背负着寂寞与孤独沉重到即使轻松也不会被轻易察觉的程度。
小男孩回过头,另一个模糊的影子随后在雨中跑了过来,看不清她的脸,因为在视线里的事和物全都成了他臆想出来的灰色背景,小女孩的嘴巴张了张。
嗯?说了什么,可以再大声一点吗?
他还是用那空洞的视线注视着女孩,他一定是将她当做构成灰色背景的一部分了,时间流逝缓慢到可以看清雨珠从空中落下的轨迹,折射在在其上的是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身影。
我听不到,你到底在说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管我了。
睁着失神的眼睛,他只是静静看着女孩,看着她卷起手放到嘴边,原本说话的动作变成大喊,费力地试图将音色传到他的耳朵里。
“不要再哭了……”
……
承轩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是刺激每一根神经的剧烈疼痛,“呜——”,梦中的事物以极快速度消逝开去,仅仅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已全然忘记掉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惊醒的。
他看了看自己,又摸了摸脸,继而环视了四周,确认了这是自己的住处后,便又费力地下了床,受伤的地方似乎涵括了大腿,却也没有到了影响移动的程度。
随后记忆很快地开始放映起昨天的残留画面,他想起那是从回收站回去之后经过巷子时发生的事情,主角是薛胜君,配角是几个他在哪里都可以见到的混混,然后是稍显混乱的画面,光暗交错令人看不分明。
英雄救美?不,昨晚的自己可是连英雄也称不上,而且还在最后昏迷过去,这就更加逊毙了,如此想着,从杂物成堆的零件之中翻出镜子。
在镜子里折射出来的便是头上完美缠着白色纱布的自己,狼狈至极,如果连几个混混都无法顺利解决掉的人又怎么可能称得上英雄,他在心中如此挖苦道。
放下镜子,承轩便在桌子上看到令他涌起不安感的红色圆球状水晶,压在下面的还有一张娟秀字迹的纸条,强忍着不舒服将水晶拿开,然后他仔细地浏览了一下纸条。
“笨蛋承轩,今天就放心地在家里养伤,哪里也不要去!这是命令,饿了的话就到香茹姐的店里找些面包充充饥,学校那边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地和老师请假的!最后的最后,再提醒你一次,不要到处乱跑,现在的你可是病号,逞强什么的可不行!”
纸条的最后是一个大大的鬼脸,画的是薛胜君自己的卡通形象,对于这张很有她风格的留言,他抱以苦笑,随后推开窗户,然后新鲜的空气透了进来,蔚蓝色天空上则漂浮着半朵白云。
好了,那今天要做什么呢?他抬起头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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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能捕捉到幽狼或是从蚀里跑出来的巨大骑士任何蛛丝马迹吗?”
“关于这个现场的警员已经在着手追踪调查……不过,冒昧地问一句,将现场破坏到这种程度的,真的只是……”
“当然!绝对不会有假,我可以允许你对命令抱有疑问,但绝不允许你质疑摆在眼前的事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相信,眼前的光景可是在提醒我们,稍有疏忽就极有可能丧命,那种程度……已经是怪物的领域了,所以我们绝不可以放任他们任何一方就这样消失,知道吗?”
“啊,是!”
作警察着装的男人于是神色慌张地小跑开去,从他的脸上隐隐露出不可置信神情,夹杂其间还有少许恐慌,不过无所谓了,程香茹摇了摇头,将心中凝重感驱逐开去,然后看向眼前残垣断壁般的景象。
地面毫无保留地裂开,铺设的水泥路如同被重击,一端抬升起来,一端凹陷下去,另一边则是被切割齐整的整栋建筑,倾斜的切口平滑而无任何裂纹,仿佛被什么锐利的事物瞬间一刀两断,巨大的岩块则到处都是,还有玻璃碎片,一口气被压扁的灯柱,也有半边的墙壁塌掉,只剩下半边摇摇欲坠的房子,被巨大拳头砸下的深坑,从街道的一头蔓延到另一头,继而转向高架桥,在那里原本架设在人行道上的天桥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拳头印,以及被碎开的大小不一的石块。
这可不是电影中被轰炸机轰炸过一遍的街道啊!
程香茹肃穆地注视着这番废墟残景,这样的景象在靠近河流附近的房舍时戛然而止,她因而失去了巨大的骑士与幽狼的踪迹,作为临时的负责人,她自然而然要负起善后的问题,漫不经心地在心中思索着应对之策,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真正让她担心的并不是这些细小琐碎之事,此时困扰着她的是失去了踪迹的怪物——那只巨大的骑士。
罪魁祸首双方,幽狼以及从蚀里跑出来的魁梧骑士,相比于前者,后者才是应该重点“关照”的对象,她在心中如此分析。
毕竟幽狼即使再怎么“非人”,可他还是人,虽然这样的判断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私心作祟,但她相信那位昔日老友并不是那种会失去理智进而弄出巨大骚乱的恐怖分子,他啊,可是面临灭顶之灾依然能够淡然处之的怪人,她在十年前就对此记忆犹深。
危险自然是危险,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最了解幽狼的那个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在黑暗的历史里,然而对于他的为人,她还是能拿出一点点自信的担保,幽狼不是那种丧心病狂之徒,虽然这种担保也不是绝对,如果他真要做出什么令人惊掉下巴的举动的话,她也阻止不了,十个自己加在一起也阻止不了的事情,就不必去徒增烦恼了。
虽然尚未明确他此时是身处哪一方的阵营,可以清楚的只有一点,与总参零局为敌的可能性大概很小吧,这并非是空穴来风,在面对雷、宝怡和魅三人的时候,在程香茹眼中近乎可以与怪物比肩的他竟然受伤了,明明只要拿出与巨大骑士对峙的百分之一的力量,就可以轻易地杀了三人。
果然,对于总参零局,他还是觉得怀念的吧。程香茹不自觉闪过这样的想法。
真正该列入危险的是巨大的骑士,从蚀出现到目前为止的十年之间,从未有过从蚀里跑出来的怪物具备“拟人化”的特征,很明显,那个巨大的骑士拥有相当的智慧,而且昨晚蚀的现象也非比寻常,她可是没听说过实质化到那种程度的蚀,就好像……没错了,是门!
程香茹不断地在心中考量,最后才气馁地发现对于蚀的了解相当之少,真正熟悉这些情报也只有上层,总参零局的负责人,虽然多多少少明白,情报管制的重要性,但对于上面什么也不透露这一点,她还是稍稍觉得有点火大,这是属于理性上可以理解,感性上无法接受的范畴了,而且……这一次的蚀可是处处透着诡异,情报部门也明显低估了蚀的危险程度。
呼~呼~
正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轰鸣在耳畔骤响,黑色的轿车倏地从她身旁驶过,她的头发因而扬起,漆黑的车身在转了半圈之后停在她身前,冰冷的漆黑色泽折射着光,不断轰鸣的发动机则发出“嗡~嗡~嗡~”声,车头却是对着她,颇有一番挑衅的意味。
她那双狭长的眼睛旋即眯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在一瞬间放开刹车冲过来的车身,那不断加速的势头仿佛要将她直接撞飞,车辆以骇人的气势直逼而来,相比于这样的气势,她则表现得相当冷静,双手环抱胸口,斜着双眸直视漆黑的流线型车身,仿佛要穿透那那带着恶趣味的威吓,旋即在距离她身前数米的瞬间,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吱吱吱”声,带着金属色泽的车身卷起气流从她身前漂移了开去,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侧。
从驾驶席上,她看到笑得十分灿烂的男孩,然后是坐在副驾驶席全身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两人从车里走了下来,小男孩看向程香茹的眼神带着恶意地笑容。
“根本一点也没有被吓到……”旋即男孩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事先知道一般,避开程香茹明显敲向他头部的拳头:“……太没有意思了,不过,乱风大姐姐,你真的是十年前的幸存者,实在是名不副实啊。”
“啧,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懂什么,只会逞嘴上的功夫可是会死的很快哦!”程香茹偏了偏头,露出可以让人明显感到虚假的笑容,她毫不掩饰眼睛里的嫌恶。
“呵呵,真是没有品位,成人低劣的玩笑实在是太不堪入耳。”男孩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你……”
“够了!”穿着西装的男人旋即喝止了两人,小男孩当下举起了双手,用眼神示意与他无关,程香茹则双手环胸将头扭开,他转而看向废墟一样的街道:“可真是相当离谱……”
“离谱到了我们差点就要殉国了!情报部都是饭桶吗?”
“你该庆幸你现在还没有殉国,我们也不必对你追加“烈士”的称号了,至于情报这种东西,过分依赖反而会失去对现状判断,这种错误才是致命,不是吗?”
“我总算看出来,其实你们是一伙的吧。”
“只是陈述客观的事实,现在让我们来看一下现场……嗯,真是有趣,力量去到那种层次……”男人旋即蹲了下去,一只手抓起街道上尘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反应啊……我们之前的推论看来还并不完善,蚀不仅仅只是一种现象……”男人旋即才仿佛想起什么似地转向程香茹:“……对了,那只怪物暂且以‘骑士’的代号来称呼,危险等级列为S。”
“当然,即使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开口:“……那么……关于幽狼那边该怎么处理?”
“我们那位老朋友?依然是S级,不过暂时取消对他的通缉,算是对他手下留情的报答吧。”
“哼,老朋友,说得还真好听。”程香茹小声地嘀咕道,随后她又从男人的口中打听起了其他三人的情况,得到的结果自然没有多大的问题,除了顾宝怡因为超负荷行使异能需要静养之外,其他两人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离开之际,程香茹看了一眼站在废墟前的男人,他抬起头,视线凝聚之处是蚀曾经出现的地方,虽然在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神色,但她隐隐觉得在他四周似乎透着……某种狂热的情绪,直到那个小男孩回头来,与她的视线对视到了一起,她才冷哼一声收回视线。
两个怪人……她想着,然后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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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眉,今天宝怡姐没来学校吗?”薛胜君好奇看了一眼教室,时间是下午,教室里满是空荡荡的座位。
到了这个时间点,逗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其实并不多,他们要么是翘掉下午社团的活动课,然后在某个小角落里悠闲地度过难得时光,要么就是在操场**练得死去活来。
在那一排空荡荡的座位堆里,她很轻易地就找到靠近窗口的少女,她正翻阅着书籍,倾斜下来的发丝便从翻过的书页滑落,听到她的声音,她抬起头,稍稍歪着脑袋看向薛胜君,似乎看书看得太投入,她的视线有些迷糊,过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做出回应。
“请了病假了,你有事找她吗?”
“可不是,美丽的宝怡姐啊,你怎么可以抛下我,你不在的话,我可是燃不起半点斗志,摔跤协会里的那些男的都是弱不禁风~一幅孬种的样子~”
“走开啦,水手那一首歌都要被你败坏掉了。”谭雅眉旋即将耍怪凑近过来的薛胜君推开。
“呜呜,协会里没人愿意和我对练了,果然高手都是寂寞啊。”
“还不是你凶名在外,其实我严重怀疑你到底还是不是女生,宝怡姐也就算了,连你摔跤技术都这么好,真是怪胎哦!”
“嘿嘿,这跟我家里的情况有些关系就是了。”
“我并没有在夸你诶,不要那么笑得那么开心啦!这么暴力以后可嫁不出去。”
“嗯哼,本小姐才不稀罕了,有你和宝怡姐就可以了哦~百合赛高!”
“救命啦~~”
说着,薛胜君涎着脸揽住谭雅眉的肩膀,却被推开,当她抓住谭雅眉手腕的时候,却感觉到后者轻轻颤抖了一下,她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受伤了?”
“嗯,昨天扭到了。”谭雅眉低垂下额头,眼睛从薛胜君脸上移开,微不可察地抽回了手,小声应道,而薛胜君显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动作。
“需不需要我回家帮你顺回一瓶跌倒药水,那些都是我爷爷自己配的,很管用。”
“不用了,不用了。”
谭雅眉连忙摆手,将话题终止,两人于是停下了打闹,随后薛胜君意外地露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认识这么久以来,胜君可是很少在她的面前露出这种认真的表情,她开口问道:“怎么了,难得看到你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其实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的。”
“嗯嗯,问吧,我听着呢。”她旋即将手上的书合上。
“呜,该从哪里说起呢……雅眉你应该知道我的异能吧,叫做……似乎叫做越界现象的半……规律……共振引导观测,全名太拗口,记不下来。”
“恩恩,我有印象的,好像全世界记录在内的异能者似乎就只有你一个人拥有这种被称为越界观察的能力,相当罕见却又毫无用处的异能呢。”
“哇,好厉害啊,雅眉,连这你都知道,真不愧是我心目中聪明贤惠又善良的可爱知性美女啊!”
“……请不要再这样夸奖我,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这番话,我可是一点也感觉不到高兴,还有……不要靠那么近啦,这些全都在报纸上报导过,你自己平时不留意而已。”
“嘿嘿,别这么见外嘛,那……你说……F级的异能应该是不可能引起整个空间层面的震动吧?”
啪——,雅眉随后终于睁开赖在身上的薛胜君,回身在她额头重重拍了一下。
“在说什么胡话呢?即使部分S级异能也做不到的事情,F级怎么可能嘛。”
“啊,那……果然……”
“你又想到什么了?”
“哈,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今晚要在哪里吃饭而已。”
“唉,又来了,又是吃的问题,小心把自己吃胖了哦。”
“才不会呢,我平时可是有好好地锻炼呀。”
随后话题由此转开,虽然谭雅眉觉得刚刚薛胜君问的几个问题有些神神秘秘,但她并没有深究,她并不是那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追问到底的女孩子,嘛,胜君倒是这种类型,是与她截然相反的性格,她因而也就没有过问。
不过,她还是止不住地觉得好奇,为什么会问这些东西呢,胜君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