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缅北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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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政治夫妻

政治夫妻

睡在女人睡过的房间里,胡图不能没有想法。

然而这里让他新奇的东西实在不多。墙壁上就是一张中国地图,地上不过是单人床和简单的书桌,跟部队里的军官宿舍没啥两样。

他仍不心甘,轻轻掀开了褥子,哇,藤条垫子上有一片紫竹花,形已枯萎,却幽香不绝。由此,他看到了一个情趣超然的女人,也满足了自己的好奇。

尽管很累了,他没有躺下去睡,打开了窗子后,他的那双鹰眼立刻变成了雷达,扫描着周围的细节。楼后有个院子,灯光幽暗,一堆堆石板整整齐齐,巡游的狼狗极不友善地望着他。

他关闭了室灯,掏出了一根细长的牵捆绳,将一头挂在床头上,又将那把匕首掖在了枕头下,这样他才躺下。如果出现了危机情况,他可以刷地滑到楼下,一个受过训练的人,他的防范意识是很强的。

来到缅北十几天了,他还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所以他还在床上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朦胧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他。这不是北京的声音吗?是的,早六点半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他一猜,就想到了谭雅宜。早晨收听《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似乎成为官场的一种风俗。

喜欢恶作剧的胡图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然后装腔作势地对外喊道:“是雅宜同志吧?”

门外传来了轻重得体的笑声。

胡图打开了门,只见谭雅宜一身橘黄色运动装,如窗外的霞光。

她望着他,晃了晃手中的袖珍收音机:“它,影响你休息了吧?好吧,让它也休息。”

她关了收音机。

“喜欢运动吗?”她问。

他随便做了个舒展动作:“早起、运动,并不属于我。今天早起,是因为北京的呼唤。”

“你可是军人啊。”

“呵呵。”他笑道。“军人?军人就代表早起和运动吗?纯属瞎扯!”

“如此说来,你是恋床一族喽。”

“回答正确,加十分!”

她将收音机撂在了窗台上:“我有一个建议,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呵呵。我历来不拒绝美女的建议。”

她没有理会他那怪怪的眼神,朝着窗外一扭头:“密支那的湿地,举世闻名噢。还有那里的候鸟,凤歌鸾舞,惊心动魄啊。感兴趣吗?”

胡图想了想,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难道你不怕毒蛇吗?据说密支那的毒蛇无处不在啊。”

她却亮出了一个小瓶:“有矛就有盾。瞧,这是防虫喷剂,有了它,一切害虫都会绕开你。另外,我们是骑车,走大道,毒蛇惧怕公路的轰鸣。”

胡图学着西洋人,滑稽地一挥手:“OK!”

两个人骑车上了路。

清晨的密支那郊外,犹如无人区;当地人喜欢夜间避暑活动,所以不太在乎太阳的高低。在他俩行驶的这条公路上,没有车辆,也看不到行人,僻静的有点儿恐怖。胡图没话找话地问右手的她:“好静啊,哦,这助力车又轻又快,日本货吧?”

“有眼力。”

“我就不明白了,同样的东西,人家日本的就精良,咱们的呢?唉!”

她高扬起细长的脖子:“崇洋媚外了吧?可以洋为中用,可不能崇洋媚外噢。”

他故意尴尬地点点头。

她意犹未尽,皱着眉说道:“日本当局,至今还不肯反省自己,又搞什么拜鬼的闹剧,我们决不答应!”

他斜睨着她:“嗬,你好像是外交部的发言人啊!”

她真尴尬了。

在一道堤坝上,他们停了下来。坝下是一片广阔的湿地,行着几条弯曲的水流,岸上长满了茂盛的水草,像毛玻璃似的晨雾悬在低空,一只只飞翔的鸟儿不时地穿透了毛玻璃。这种灵动而又奇幻的景观,对胡图吸引不小。

“可惜啊,忘了带相机。”胡图观赏着若隐若现的飞鸟,感慨万分,谭雅宜“哦”了一声,又带他转向了湿地里的一片小树林。

她的嗓子突然制造出了苍凉和沙哑的声音:“这是伊洛瓦底江的一条支流,穿过那片林地,就是密支那火车站。四十年前的一场残酷战斗,就发生在这里,投入战斗的六百名中国军人无一生还……”

她很会把握分寸,说到这里,然后转向了胡图,神情十分凝重。

胡图庄重地望着她:“你,怎样知道的我爷爷?”

她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我不能证实你爷爷具体牺牲在哪里,但这里,估计跟他老人家是有联系的。”

他紧闭的嘴巴突然张开,对她说:“这,已经让我震惊了。你再推进,我得向你三叩六拜!”

她的目光又投向了那片小树林:“看,那是一片墓地。”

是的,那是一片墓地,但由于年久欠修,已经破落不堪。

“在密支那,战败国的墓地整整齐齐,而战胜国的,就这个样。”

随之,她又自圆其说:“当然,国民党的墓地,责任不在我们。”

她的话,让他想起了那座日本人的“招魂塔”。掂量来掂量去,他又觉得无从说起。

她扶着自行车,朝前探着身子:“往林子里看。”

他模仿起着她的动作,也打量起了小树林。林地里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小竹楼,竹楼的斗篷下,坐着一个蓄长发,光着上身的老头,就像是武侠小说里的神秘侠客。

还没等她解释,他就自信地断定:“这是一个远征军的老兵,独自守候着这片荒凉的墓地。他虽然充满了沧桑,经历了痛苦,但他没有绝望。”

她低头想了想,朝他笑道:“跟你这么聪明的人,省下好多话呀。”

他得意地仰起头,望着一只孤零的飞鸟,眼里的活气却渐渐凝固了。

当发现她在注意自己,他有意侧了一下身子,又思量开了她。从昨天晚上起,她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好的印象,可是现在,她的良苦用心,她的体贴入微,已慢慢改变了他的看法。甚至他还感到,作为女人,她的干练、她的利索,闪现着特殊的风采。

或许她的泼辣目光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胸,她不经意地瞥了他一下,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狡黠地眨眨眼:“哦,这里的雾,可真大啊!”

她看出了他的掩饰之情,不太介意地笑了笑:“我好奇怪,你爷爷是国民党,你父亲怎么成了共产党呢?”

“这不奇怪。”他说。“爷爷死后,父亲参加了****,淮海战役,又随着部队闹起义,很简一个单。”

他潇洒地拍了一把车座,对她说:“还有什么问题,一块提出来,我集中回答。”

她咯咯地笑了。

虽然她没有提问,他的问题却来了:“谭……哦,雅宜同志,你一个团市委书记,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她圆滑地扭扭嘴唇:“你不是能掐会算吗?你猜吧。”

胡图也不是善茬,决定将她逼上绝路:“我猜,你是犯了什么事吧?”

她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留情面。

她默默思考着,伸手按动了自行车铃——“叮叮叮……”

胡图并没有饶恕她,看着腕表说:“再给你十分钟,你尽情地编吧。”

这种交流方式她似乎还不太适应。她起伏的眉骨宛如漂浮的小船。

“让我怎么回答你呢?这样跟你说吧,我……”她的表情极为艰涩。“我是因为一场婚姻。”

“婚姻?”

“是。”她走到了堤坝边沿,眺望着远方,字斟句酌地说:“那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跟错误的人发生了一段错误的爱情。”

“嗬,这么多错误,看来很严重啊。”他调侃道。

“我是作为首批选调生从大学直接进的团市委。”她的声音很缓慢,还有点令人同情的低沉。“毋容置疑,我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刚上班,正逢举世瞩目的老山战役打响了,作为一名热血澎湃的团委干部,我跟大家一起,喊着时髦的口号,向崇拜的英雄献鲜花、致颂词,与众不同的是,除了鲜花和颂词,我还敬献出了宝贵的情感,我也就成了新闻人物,一路提拔,从副主任到副书记,一路顺风。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婚姻,清醒认识到,这桩婚姻是极其荒谬极其糟糕的。尤其是文化的差异和价值的分歧,更让我们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雪上加霜,我们从集体宿舍搬到了一起,又分流到了集体宿舍。也许,这种寂寞、这种疏远对男人是特别残酷的,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他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粗鲁,逼迫我做了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她苦笑起来。

“说呀!”他催促道。

她说:“在那个方面,侵犯了女人的尊严,也等于点燃了女人的复仇烈火。”

她的脸色有点恐怖:“他定期要到荣军医院做理疗,需要爬一个长坡,这也就是说,还需要下一个长坡。他一条腿没了,路远了要坐轮椅车。羞辱和仇恨,让我将他推下了长坡。”

她低下头,又抬起来,没敢看他:“他再次负伤,我去坐了一年牢……”

故事她没有讲完,也符合她的风格,总是留有余地。其实她到这里投奔谁对胡图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伤害了一个残疾军人,这也等于伤害了他。因为他也负过伤,也有过跟她的丈夫相同的经历。他的那个花枝招展的老婆也是听了他的报告主动向他走来的,后来又主动离去了。那个女人跟眼前这位一样,长得很美,他也很鄙夷她们。噢,不知不觉,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态度又转变回了原点。

他调整了情绪,想刺激一下谭雅宜:“你想听听你的故事吗?”

这种古怪的问话把她问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点了点头。

于是,他向她展示了现场编故事的本领:“在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时,你作为一名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有幸结识了一位战斗英雄,或是侦察英雄,或是排雷英雄,反正炸掉了一条腿。你积极接近他,感动他,还向他吐露了爱慕之情。你们的故事让记者一渲染,妈呀,你比英雄还英雄了!提拔,晋升,高歌猛进。可是,硝烟慢慢散尽了,该得到的你也得到了,你开始反思,反思这种单凭一腔热血铸就的爱情,越来你越觉得不对劲儿,一个大学生,一个机关干部,怎么会找一个文化低下、品味不高的傻大兵呢?所以你疏远他、冷落他,终于酿就了一场悲剧……后来,因为跟老狐狸的特殊关系,你才来到了缅北……”

“哈哈……”谭雅宜仰起头来,发出的笑声非常虚伪:“呵呵,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编故事的高手啊!”

他说:“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光彩的故事,谁愿意讲述呢?没有吧!所以,我替你。”

她冲他冷笑道:“聪明透顶,并不一定是好事!”

“谢谢,我会把你的严厉表扬当做前进的动力!”

这些稀奇古怪的话,打乱了她的方阵,她轻轻扫了他一眼,又转过身去,沿着大坝朝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她停下了,面朝朦胧的河道,凝视着雾茫茫的远方。

凉爽的晨风,传来了她那微弱的声音:“你猜得没错,老曹是我表哥。”

空中两只飞鸟在追逐、打闹,他眯眼望着,问她:“那咱俩怎么论?老曹是我的亲密战友,你是他表妹,叫我什么?表表哥?”

可她并不理会他的这些玩笑,慢慢转过了头来,冲着他说:“那个男的,是14军的侦察英雄。”

他知道这是说谁,但他没应声,她一度给他的好感,渐渐被什么撕裂了、颠倒了。

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也收起了放开的心,面无表情地说:“我上午还有个活动,我们回吧。”

来的时候两个人是并行的,一路交谈,他还不时按几下铃铛烘托气氛,可回程的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自觉来了距离,除了风声,一切都是静默的。

早餐时,她告诉胡图:“华人学校搞华语演讲,我是评委,上午我就不能陪你了。”

他对她说:“你忙你的。我想给老曹打个电话。”

她点点头:“好。不过你得有耐心。虽然很近,也是国际长途。这里是缅甸的号,那里是云南的号。必须经过中转,有时等大半天。”

她走了,阿江送的她,用一辆三轮摩托。

还真让谭雅宜说着了,胡图的挂号电话等到阿江回来还没接通。胡图有点坐不住了。

他越来越感到,老狐狸让他来密支那是有目的的。他想起了十天前……

躺在床上的胡图接到了老狐狸的长途。

老狐狸:别犹豫了,来吧。

胡图:不犹豫了。你已经四次邀请了,超过了三顾茅庐。

老狐狸(哈哈笑):你这家伙!你来后,给你个副总,跟我一样的待遇。

胡图:一样的待遇?算了吧!资本家就会糊弄人,能一样吗!

老狐狸:至少,给你找个漂亮女人。

胡图(故作惊讶):呵呵,这还差不多!

……

种种迹象表明,老狐狸让他留在密支那,是别有用心的。可他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问阿江:“到瓦扎有几班车?”

阿江:“早晨一班。但现在晚了。”

倍感失望的胡图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阿江似乎很理解他,说:“胡总,你果真想走,到三孔桥好了,在那儿搭车,兴许会有的。”

他很感激阿江这个信息,赶紧给谭雅宜留了个纸条。

阿江的三轮摩托载着他走了。到达三孔桥后,阿江从车厢里拿出了一条“翡翠”牌香烟:“缅甸人认这个。拦车的时候举着它,就会有人停下来。”

阿江走后,他走上了桥头,远远看见了一辆车,等看清了,吓了他一跳:是一辆装甲车,上头架着高射机枪……

作者qq:941599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