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那些迷失的记忆在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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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清明

我越来越受不了墨曦那种炽热的纠缠,甚至有时间压得我喘不过气了。我分不清那是爱,撒娇,还是在这种行为中寻找一种安全感。“你爱我吗?”墨曦歪着头问我。我一边把脏衣服依次叠好放进包里,一边含糊地应付道:“爱,爱,非常爱你。”“那我长得漂亮吗?”墨曦紧逼问道。

“当然了,你艳压群芳,你美如神人,貌若天仙。”

“貌若天仙,那我貌若哪个神仙啊?”

“那无非就是天蓬元帅,巨灵神,太上老君啦”

“讨厌,去你的。”

我和墨曦并肩相跟着出了医院,打了一辆黑车直奔郊区的家里。我妈已经见过墨曦两次了,这周非要坚持墨曦到家里吃顿饭,说要振奋一下我爸的心情,对我爸的病情有好处。我暗自好笑,墨曦的病情比我爸的病情都要严重,这是振奋,还是刺激啊?但终拗不过老太太的好意。手机铃声响了,我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说要清明节来看我,那是一个比较要好的朋友,我生病一年了几乎没有照过面,我郁闷异常的回答道:“清明节来看我?还是烧点纸……”

打车的时候没注意这辆车,等跑了一会才发现这辆车四个窗户的玻璃早没了,四处漏风,除了四个车轱辘不晃外,车身到处乱晃,坐上去让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这他妈什么车啊,出来拉活不是要命吗?车跑到半路,终于支撑不住,两个轮子掉了下来,司机一边嘟囔着:前天拉四个人都没问题啊,一边赶紧修车,结果修了一会,又掉了一个轮子,我和墨曦别提多倒霉了,只得步行顺着盘山公路而下。

沿路有三三两两的人群如长龙般与我们相错而过,墨曦看着人群好奇地问我:“怎么回事,有这么多人?”我猛然想起今天是清明节,盘山公路上面是老君山陵园。只见人群或手捧黄白的鲜花,或篮装老式的纸钱,或拿着尚未拆封逼真的几摞百元冥钞,更有人抱着纸扎的美女,别墅,奔驰,旁边有人半开玩笑地问:“你烧这么多美女,你家里人受得了吗?”那人回答道:“我弟走的时候年富力强,尚未婚配,烧这么多指望他在那边给老杨家续续香火。”人群最为瞩目的当属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篮子装着纸人乔布斯。墨曦好奇心强,拦着人家问东问西地说道:“大妈,你怎么还烧个乔布斯啊?”那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我那死鬼老头对高科技的东西感兴趣,我寻思最近苹果手机不是流行吗?我就给他烧了三部苹果手机,又怕他不会用,所以烧个乔布斯下去教教他。”一时间我和墨曦都沉默了,半天墨曦仰起头来问我:“假如我走了,你会烧什么给我?”“不可能,你身体那么……那么好,怎么可能?”我浑身一颤,这个问题像针扎一样窜进我的心里:“我会烧什么?大千世界真的会有另一个世界,真的会有下辈子,若真有我会烧什么?把我烧给她?”等我回过神来,墨曦已经走了很远很远,我一路小跑边追墨曦,边大喊:“等等我,墨曦,不是那边,你走错路了。”

当我和墨曦气喘吁吁地到家时,我妈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正翘首以待,老太太一边热情招待墨曦坐下,一边厉声质问我:“吃饭都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你这半天了怎么这么晚啊?”我打开包,把脏衣服都放进洗衣机说道:“别提了,正规的出租车不愿意到咱们这里,我打个黑车,结果那车开到一半时散架了,你儿子能够在清明节活着回来已经不错了。”墨曦看我爸气呼呼的,沉默不语,就悄悄地问我妈:“阿姨,伯父怎么了?”我妈一乐道:“你伯父今天遇到令他尴尬的事了。”说着,老太太咯咯地笑个不停。

原来我爸三十岁开始秃头,不幸越治越秃,及至得了胃癌做化疗时,50岁头顶上仅有的几根头发不保,越秃却显得年纪越大了。今天坐公交车回来,看到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在车上站着没人让座,他站起来让座时被老太太一把抓住了说道:“大兄弟你也不容易啊。”“我才52岁怎么可能是一个80多岁人的大兄弟呢?”

我爸谈起这事仍旧忿忿不平,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吃完饭又谈了一些事情,天逐渐暗了下来,我跟墨曦急匆匆地赶到了公交汽车站,突然我发现钱包忘在家里,就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让她把钱包送过来。外面到处弥漫着纸钱灰烬的味儿,路边一位老大爷边烧纸,边絮叨:“老伴啊,给你送钱来了,你要是在那边钱不够花,就给我托个梦,这都多少年了,为什么都不能梦到你……”火光之中,大爷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到路边立有两个人,那天墨曦正好穿了一袭白色的长裙,更显神秘。“你……你,你,你们是……是……是干什么的呢?”那位大爷的声音已经变了。我赶紧解释:“别误会啊,大爷,我们是等着家人送钱的。”“啊……”那位大爷手一抖纸钱撒了一地,先是慢步地往后退了几步,而后转过身顺着我们相反的方向狂奔起来。“怎么回事啊?”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墨曦。墨曦白了我一眼:“按规矩清明节晚上是给逝去的亲人送纸钱的,你跟那位大爷说你是等着家人送钱的,这能不吓人吗,看把人家吓的。”

我看着路边松柏苍翠,树荫缠绕,突然想起来在老君山陵园还未建起时,我爷爷的坟就建在这周围。按照老家的规矩长辈在世,小辈们是不能上坟的。我找到一个墓碑,看到“先父杨公……”几个字时,泪如雨下,墨曦静静地站在我的后面,没有说一句话。我刚要跟爷爷说几句话,墓碑旁边有人探出头来问道:“恁俩跟俺爹啥关系啊,咋哭地恁伤心啊?”我往墓碑下面的字看去,上面刻着:“先父杨公臭宝之墓”,我赶紧边拉着墨曦狂奔,边解释道:“对不起,兄弟,对不起,哭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