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综合处理后的第三张模拟像已经画出来了。夏晴拿起画像细细地看了很久，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斜靠在椅子上，眼中显现出一种难以言述的复杂神情。
这时，汪卫明有些沮丧地走进了夏晴的办公室，看了她一眼，坐下来说道：“已经是第五天了，留言板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真是奇怪了。说好两天一次的联络，怎么会突然中断呢？会不会是你们的监视行动被察觉了？”
夏晴淡淡地回答说：“应该不会。也许真正的行动马上就要开始，现在只是黎明前的黑暗？我的意见，你还是坚持两天去一次火车站，可能很快就有新的情况出现。”
汪卫明轻轻点了点头，这时他才发现夏晴的表情有些异样，连忙关心地问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夏晴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会儿，把桌上的画像递给了他：“那个女人的模拟画像出来了。”汪卫明有些兴奋地接过来，刚看了一眼，就惊讶地脱口而出：“怎么有点儿像何梅？”
夏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汪卫明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夏晴一直如此关注何梅。除了猜测她是自己的妹妹之外，其中还有一层其他的含义。但是他还是无法相信，过了很久才问道：“难道何梅是特务？甚至，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黑熊’？”
“这应该已经不再是猜测了。”夏晴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作为一个‘沉睡者’，省直机关直属幼儿园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地方，职业普通，不容易引人注意，但同时，又可以通过幼儿园的孩子接触到许多关键岗位上的人。省委省政府的干部都可能成为潜在目标，甚至包括像我这样的家长，和像你这样的人。对冯友恒来说，也许用许多次失败换取一次胜利就够了。把一个‘沉睡者’安插在这种地方，五年十年不去唤醒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可一旦起用，只要一次就可以造成致命的危害。”
汪卫明沉默地点点头。
夏晴看着他，慢慢地说：“如果接下来的事情按照我们的预判发展，那么你和‘黑熊’就很可能直接见面了。现在你应该明白，当时我为什么担心了。何梅对你太了解，你们见面肯定有无法预判的危险，你一定要过了她那一关，不然整个计划就可能失败。”
“那，我是不是可以避免和她见面？”汪卫明的语气中有些犹豫。
“不！”夏晴坚决地说，“你必须和她见面，这是整个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环，你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做到万无一失。”
汪卫明看着夏晴点了点头。两个人都心情复杂地没有再说话了。
晚上，孔志国神色惊惶地敲开了何梅的宿舍门，进屋之后，立即把窗帘拉上了。何梅站在一旁看着他，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孔志国拉好窗帘，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走到何梅面前，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何梅。何梅接过来，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照片。那是有人刚刚寄给孔志国的几张偷拍照，应该是从孔志国家对面的楼房里拍的，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正在亲吻着何梅。
何梅看了看，随手放在了桌上，一点没有惊讶的样子。
孔志国跌坐在椅子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轻声说道：“我估计，这个拍照片的人是想勒索我。我就不明白，谁会躲在暗处拍这种照片呢？他到底想干什么？！太缺德了。”突然，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神情自若的何梅，有些疑惑地问，“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吃惊？这照片里也有你！一旦有人看到照片，你也一样完蛋！这可怎么办？”
何梅微微笑了一下，说：“你不是曾经跟我说过，你打算和杨颖离婚吗？这事儿如果闹出来了，离婚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你还笑得出来？！这不一样！”孔志国突然醒悟了似的，“难道……难道你预先知道照片的事情？！”何梅还是微笑着没说话，孔志国呆呆地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何梅终于开口了：“我实话告诉你吧，照片的事情，我预先就知道。你不是说这辈子我们没希望在一起了吗？我想，只有这样，才是我们的唯一出路，我们才可能永远堂堂正正地生活在一起。”
“你疯了？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主意？！”孔志国实在难以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以前躲着你，那是因为我害怕。现在既然这样了，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你听我说，人家已经说了，只要你愿意帮忙办一件事情，这照片的事儿就不会败露。而且，人家愿意送我们出国，到香港去，到美国或者欧洲都行。”
孔志国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你说的人家，他到底想干什么？……你……你是特务，你在为台湾干事？”
何梅轻描淡写地回答说：“这有什么关系？对你来说是我重要，还是我的身份重要？”
“你这不是害我嘛！”孔志国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
何梅的眼中闪现出了点点泪光：“我是真心爱你的。你难道还不明白，这是我们最好的出路了。如果你愿意帮忙，事情一完我们就可以马上离开广州，到了国外，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没有人能管得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甚至要到公安局去报案，我也没有任何怨言，我情愿和你一起坐牢，一起被枪毙。我们生不能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孔志国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何梅。
“你不用现在就答复我。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完全是意外，但我请求你相信我，原谅我。我不是在害你，而是想挽救你，也挽救我自己。”何梅继续说道。
孔志国走过去搂住了她，缓缓地说：“他们到底要我干什么？你是怎么卷到这种事情里去的？这是要掉脑袋的事啊！”
“现在还不知道。”何梅摇摇头继续说道，“但我觉得，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
孔志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要想跟何梅在一起，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宋涛带着佳佳从海南回来了。他在医院里守了赵志强好几天，赵志强的病情倒是控制住了，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宋涛想要带他回来，可他死也不愿意。宋涛知道他的心早已伤透了，也就没有再勉强。
吃过晚饭之后，宋涛照旧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夏晴收拾好厨房，走到他身旁也坐了下来。宋涛放下报纸，看了看她，问：“你那边怎么样？有进展了？”夏晴点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突然，宋涛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两天为了赵志强，我的心思有些乱，到了海南后我仔细想了想，有些事好像不对。我问你，梁华全打电话来说是他女儿生日那天，是几号？”
夏晴回忆了一下说：“26号，星期天。怎么了？”
宋涛猛然醒悟过来：“这个老特务，又在卖关子！那天是你妹妹的生日啊！”
“夏雨的生日？”夏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宋涛点点头：“那天他跟你还说了什么？”
“还告诉我，夏雨还活着。”
“他女儿的生日，夏雨还活着，又给你看了他女儿的照片，这样的暗示你难道没有什么联想吗？你故意对我隐瞒了梁华全提到夏雨的事情，对不对？”
夏晴痛苦地点点头：“那天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女儿梁婷婷就是夏雨，夏雨就是何梅，夏雨也就是我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的那个‘沉睡者’。可是我真的不敢相信，直到那天，我在何梅的宿舍里看见了那个我亲手做的小布熊以后，我才不能不相信这是真的了。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夏晴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宋涛也痛苦不已，喃喃地说：“既是敌人，又是亲人……”
过了一会儿，宋涛想了想说：“可是梁华全并不知道夏雨成了特务，被派到大陆来了。这不可能啊。”
“他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他说不定就不会告诉我这些了，毕竟夏雨早就成了他的女儿，他一定会保护她的。他把夏雨的事情说出来暗示给我们，大概也仅仅是良心发现，因为上次我告诉他，你为了他能活下来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宋涛长叹一声。夏晴接着说：“她大概已经知道我在怀疑她了。”宋涛吃了一惊，连忙说：“那佳佳就不要再送到幼儿园去了。不然的话会有危险。”夏晴摇了摇头：“佳佳一定要去，孩子在何梅那儿，会让她感到我们还没有识破她，这对整个行动有好处。”
“还不想抓她？又有了更大的目标？可是佳佳……”
夏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谁让佳佳是我们家的孩子呢！”
一句话，说得宋涛也老泪纵横了。
电影院里正在放映《李双双》，已经开演好一阵了，何梅才拿着一张票，出现在放映厅的门口。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暂时无法适应。她站着没动，等待着。
一个电影院领座员拿着手电筒来到何梅身边：“同志，几排几座？”
“23排12号。”借着电筒的光亮何梅看清了手中的票，也看清了这个人就是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