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龙双手拢在袖内,脚步缓缓,向着梧桐苑内走去。他表情宁静,心内却翻涌着滔天大浪,每向前走一步,就越感觉自己离着死亡越近。此时,院中只有中厅还有些烛光从纱窗内依稀透了出来,成了整个院子唯一的光亮所在。他知道那个阎王一般的洛王萧瑾轩就在里面。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他从小到大都在渴望着死亡,到如今死亡就在眼前了,只要多走几步,就一定无法再看见明天的太阳,无法再依偎在父亲母亲的怀里。十六年的光阴,一直以为是折磨,到了这鬼门关前,那手心里微微沁出的冷汗和不正常的心跳都在告诉他,原来不是不在乎这个世界的,哪怕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至深,依然不自觉的会选择苟延残喘,可终究到了再也不能回头的时候。今天就是所有事情的了断。
沈墨龙停在了屋外,没有出声没有行礼。良久,双手依然在袖中紧紧握住,他狭长的双眼盯着这道闭紧的门,口中深深呼出一股浊气,感觉只要这道门开了,里面那只素未谋面的巨大凶兽就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啃食殆尽。这是对死亡的恐惧。面对眼前巨大未知的凶险,沈墨龙开始闪神,脑中奔涌而出的是曾经的种种,是父亲母亲的慈爱眉眼,想得越多,越是无法鼓起勇气走进这道门。
正在此时,门开了。
春夜雨寒,门外是澈澈寒意,门内却温暖袭人。面对突然不推自开的房门,沈墨龙思绪回笼,抬眼望去,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逆光而立,屋里光线明亮,投在此人身后,让他身上的轮廓模糊不明,让人不由心悸。但见此人头未束带,只用一枚羊脂玉簪别住,身穿一身样式简单的黑色暗花宽袖长衫,领口和腰间装饰银色窄边花纹,银白色丝带束腰,腰际缀有一枚四爪金龙玉佩。正是洛王萧瑾轩无疑。细看此人面目,当真是俊美非凡,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斜飞入鬓,只却眼底冰凉,挺拔的鼻梁下是紧抿的唇。只这一眼,沈墨龙就垂下眼帘,不敢再看。心中想到,就算此人再如外界所传如何的不堪,到底是天潢贵胄,皇家威仪,不容小觑。
萧瑾轩也在打量身前这个据说齐顺朝赫赫有名的第一美人,看来传言不错,当真是国色天香。哼哼,萧瑾轩嘴角一撇,眼带嘲讽,语道:“慕容小姐,本王可是久等了,怎么?到了门前望而却步,敢情是怕本王吃了你不成?放心,本王今夜定不负小姐心中所想,请吧!”
沈墨龙听到此话,心中腹诽,就知道再怎么好看也不是个好东西,毫无一个正经子弟该有的样子,放浪形骸,真是应了时人对他的那句点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白瞎了有这般好的身世样貌。于是抬起头来,再度朝着萧瑾轩看去,眼神里是常日里不可一世的高决冷傲。
其实吧,沈墨龙不愿见外人也是有这么一个重大原因,就是不自觉的嫉妒,见到身体康健的男子就心中止不住的嫉妒。他不止一次设想着如若自己也有一副健康的身体该是何等何等的光景,所以对于那些有着正常人的身体却不珍重自爱的人们统统不屑一顾。如今面对这齐顺朝的阎罗王萧瑾轩发出的的言语讽刺和露骨的调戏,已然忘记自己是在扮演着什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萧瑾轩又岂是他一个身份低微出身商户的小民可以用眼神鄙视的?
所以萧瑾轩怒了。
从小到大,萧瑾轩就是在皇帝哥哥面前也没有被用这等眼神看着。不管到了哪里,哪个人看见他不是低眉顺眼,言语奉承?就连这慕容小姐的亲爷爷,从棺材里爬出来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可是呢?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这个该死的贱丫头,竟然连一句问安都不曾有,甚至还敢拿这种眼神看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是冷傲不屑吗?一会我会让你趴在地下狠狠的求我!萧瑾轩心中发狠,嘴角却淡起一笑,右手轻抬,再度示意沈墨龙进去。
沈墨龙无法,只能跟着进屋,屋内摆设雅致,一物一具看似简单,实则十分的贵重。沈墨龙看着王爷落座,却并不坐下,只在屋中站立。静观其变。
很好!好得很,竟然就这么站着,连一句话都不屑说!!萧瑾轩真的是被沈墨龙这副冰山面瘫脸气着了。刚捧起来的百合描金样陶瓷茶碗砰的一声就朝着沈墨龙身前的地上摔去。要是别人,估计早就吓得两股颤颤屁滚尿流不断磕头求饶了,可沈墨龙却不,依旧雕塑一般的站在那里,一步未挪,只用一种平淡的眼光朝他望去,在这平淡眼底就是深深的不屑和鄙视。当然,如果刚才门边上的不屑一顾是天性使然。现在所作所为就是沈墨龙故意为之了,他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不会善了。所以越是激怒这位传言中的暴戾王爷,才会死的越是痛快,最好,现在就把他拉出去砍了,也不用再活下去时时害怕被人发现身上隐秘丢人现眼。
可是,他想错了。这位王爷的性子了除了暴虐,还很是记仇。现在的萧瑾轩如果在没遇到慕容小姐的这幅样子之前,可能还是想着把她关起来玩够了就昭告天下,彻底毁了慕容家的声誉。他响当当的阎罗王的称号不是叫着吓唬人的,竟然敢放跑自己看中的男宠,不要以为送个闺女出来赔罪就能了结了。事实上,看这位慕容小姐的样子,估计不是来赔罪的,是特意来气他的吧?这慕容家怎么竟生些不开眼的东西。不怕死是吧,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但是死之前你会为你的想法付出很惨痛的代价!
“跪下!”萧瑾轩指着地上茶碗打破的碎渣朝沈墨龙说道。那意思很是明显,要让沈墨龙跪在那些茶碗的碎渣上。萧瑾轩真是恶毒,这跪上去,腿还能有好?沈墨龙心中忿然,两眼一眯,二话不说双腿一弯就朝着那些碎片跪去。活脱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真跪上去了,却又那般疼痛,瓷器的碎片扎在膝盖和腿间各处,那是一个鲜血淋漓。沈墨龙不愿低头,只用牙齿咬紧下唇,一副拼命忍住的样子,眼睛愈加坚定的目视前方,身形挺立,犹如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