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Weather with You
写现实是需要勇气的。
我害怕大亲友们(注:日语中的死党)来看《曾有你的天气》,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能够被她们认出,只需要那么三四个人坐在一起聊聊天就能拼凑出我很长一段生活轨迹的全貌。发生在夕夜、颜泽、亚弥、秦浅、黎静颖、夏树身边的事,它们是拆解后筛选后乱序后重新组装的,我的生活。
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实中那么活色生香的事件,经了我的笔,全变得清新唯美,每个人的脸上都好像罩着柔光。
或许大家就是坚信小说必定是虚构,夏茗悠就是书写温暖的治愈的文艺爱情故事的作者。或许我的生活本就有点令人难以置信。
完稿的最后一天,我重新去走了一遍文中夕夜和季霄走过的从地铁站穿过公园到学校的路。
许多年前我确实和某人一起走在这里,停在岔路看门票背后的指示图,音乐喷泉突然就开始在身后造势,回头的一瞬间,真是感动得要流泪了。
许多年后我仍站在远处等着那喷泉在规定的时间冲天而起,它却变得如此弱如此小如此微不足道。说是我的身高变化造成的视觉差异那也太离谱了,果然是身边的人不同了吧。可当我把这种真实的感受写下来,想必有些读者看到此处会忍不住笑--怎么这么主观地文艺起来了。
这真是让人觉得很无力的一件事。
更让人觉得无力的是与小说并行的现实。
写《8分钟的温暖》时我高二,小说中人物处于高一。写《曾有你的天气》时我大四到研一,小说中人物处于大四到就业。注定了这个系列是最贴近我现实生活的。
但是,现实中的原型们全都朝着我原先想象不到的方向发展。
现实中身边所有的高中生恋人全都分手了,一对都不剩,这让我刻意在小说里编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非常违心。我自己已经不相信这个了,写起来就非常难受,以至于这个长篇拖稿了一整年。
也许大部分读者只希望看嘻嘻哈哈搞笑一通的小说,偏爱轻松快乐有什么错呢?但我自己在现实性合理性方面有偏好,必须自圆其说,有一些心结要解决。
所以,当你们拿到《曾有你的天气》,可能会觉得结局有点难懂。不是为了卖弄技巧故意造成大家阅读障碍的那种难懂,而是为了处理这个既让你们满意又让我释怀的矛盾。
第十话第十小节那超现实的天崩地裂情景显然是梦境,相信大家都不会有疑义。关键是这梦境的起点在哪里。
一种理解是第十话的九、十小节是一个梦境。心有悲恸的夕夜做了个季霄回国后听见自己讲述梦境的节目赶来与她相见的梦。那么就成了梦境嵌套梦境。可以说,这个结局虽然悲伤,但比较脚踏实地。重要的是,对很多新泽fans来说,只要看到新凉颜泽和好如初就心满意足了,夕夜季霄是什么结局,他们并没有那么在意。
另一种理解是整个第十话是一个梦境。
第九话结尾收在夕夜入睡的瞬间,而第十话从头到尾都充满不合理的小细节,十月盛开的油菜花、在门口种满油菜花的酒店举行婚礼、不能自由落体而是斜着渗进头发里的眼泪、超市里莫名其妙的疑似地震、安排在戏院的相亲、擅长家务的颜泽、洗澡洗不退的汗水……梦境是很难做到彻底现实主义的。有时因为太心痛想醒过来,潜意识会指使颜泽突然问一句“怎么你后来也没去电视台”。梦境是有记忆构建的,夕夜睡着前从未在电视台工作过,怎么可能凭空想象出自己未来的工作环境?所以在这一瞬,梦境差点就垮塌了。
这么一来,又成了梦境中嵌套梦境。
夕夜梦见自己做出离开季霄的决定,而后的生活一直心力交瘁举步维艰,怀着强烈的悔恨在第八节最后做了第九节里在电台讲述的那个梦,这个梦虽然醒来,外层的梦境却在继续,在这个次元中季霄回国,在车里听见她的节目,去见她。在整个梦境变得超现实的时候,她终于见到季霄--唯此一幅索骥之图,告诉我怎么能够视绝望为幻觉。因此得以醒来。
醒来后的夕夜还是面临选择,她会怎么做呢?我想电台节目那一节的伏笔已经很明晰了--如果两年前做过这个梦,我绝不会选择永别。
这个结局看似乐观者的最佳选择,可真是这样吗?
所谓的大团圆,颜泽与新凉、秦浅及其男友,都有情人终成眷属,可都是在夕夜的梦境中终成眷属,也可以说,是在每一位选择相信这结局的读者的幻想里终成眷属。
如果回溯到梦境开始之前,他们的关系其实都是悬而未决的,甚至是不容乐观的。
季霄对夕夜说过,你坚信你在电视中看见风间夏树在一起固然好,但据我掌握的信息分析,这种可能性极小。
而就算是大团圆,也没有完美的大团圆。在夕夜的梦境中,她只能给亚弥安排一个路人甲,强行说服自己去相信她也很幸福。
她没有办法违心地把季霄安排给亚弥。现实也是如此,每段恋情的背后说不定都藏着另一些人的遗憾。而那些人,注定要舍弃“曾有你的天气”,走出去迎接一片新的天空,一段新的生活。
对于这个有点费解的结局,就做这么多解释。
现实一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能选择的只能是信与不信。
这本书需要鸣谢的是给我足够空间与时间反复修改的编辑暖暖,从去年至今耐心等待的读者们,以及我自己。
这本书要送给一个对我来说至为重要的人,今天是他的生日,祝幸福快乐。
于复旦邯郸校区光华楼
二零一一年五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