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演唱会只是一部分,我‘表忠心’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明樱卖了个关子,“你说一个人最容易丧失判断力、智商降低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吗?当然是看中美女的时候。”
“岑时会像你这样,一颗脑袋里只有一个细胞吗?”
轩辕听明樱少有地开玩笑,知道她心情不错,继续没正经:“你是在夸我吗?”
明樱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不过轩辕看不到。
“等着瞧吧。我会把岑时的脑细胞一点一点置换成我的脑细胞。”
这修辞让轩辕笑出声来:“哦,对了,我想起一个人,可以过去替代CICI帮你。绝对是你的死忠fan,本身又是经纪人最佳人选。”
“嗯?谁?”
“L-ETHER的经纪人哪!你这人还真是忘本。”
“辛安?你刚从火星旅行回来吗?自己用枪指过的人都认不出,难道百里玲的保镖被闪电击中过?”
只有在轩辕这里才能寻到一点活着的根据。
微笑,或者流泪。
至少不是完全麻木的。
不是利器戳穿皮肤都再也流不出血液的痛彻心扉的麻木。
睁着眼睛一个人躺在床上观察天明的过程,明明门窗紧闭,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寒风,骨髓里渗透进凉意。
明樱把被子卷了又卷,还是无济于事。
有种让人心生恐慌的错觉--自己已经死去,丧失体温,变成尸体。
内心的恨意太强烈未必是坏事,只是连它也终究会有殆尽的那一天。
所有深爱的人,所有痛恨的人,
全都变成记忆的时候,
再没有仇可报的时候,
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黎明时分的寒冷会比深夜更甚。
“Luna联系我,希望你能担当她巡回演唱会最终场的嘉宾。”景添一边把饮料递给溪川一边说道。
“我要去。”溪川的反应时间只能以零点零几秒计。
景添点点头:“是要去的。一来对提升你的人气有很大帮助,二来Luna和老爷子关系不一般,就算我不同意最后还是要屈服于老板……你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
“什么话被你一说都充满了市侩。不过……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她和老爷子关系不一般啊?”
“应该说老爷子很少对人这么仁慈,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出反常了。”
“该不会是明樱长得像老爷子死去的女儿之类的原因吧?”溪川随便瞎扯了一句。
景添却微蹙起眉想了半天,最后才摇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哈啊?真的有死去的女儿?”溪川回过头,动作幅度太大,把手里的饮料泼了一半在景添身上。
景添哭笑不得地站起来取纸巾:“嗯,是有。长得不像Luna,倒有点像你,特别是额头到眼睛这部分,不过你也别异想天开,美女多半长得像。她如果活到现在……应该比你小两岁。”
“谁说我异想天开了?哦,这么说来也不可能是明樱。”溪川没想到自己的“异想天开”居然能找到现实依据,真有点佩服自己,幼稚地自得好半天才把注意力转回手里捏着大把纸巾的景添身上,“擦不干净了吗?”
“拜你所赐。”
“很贵吗?”指的是身上的高档西装。
“Dior Homme的,你说呢?”
“哎呀你和轩辕穿同一品牌的衣服……唷。”话说到一半,溪川已经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了,可即使面对对方瞬间变化的脸色,还是连后半句带最后那个滑稽的尾音一起脱口而出了。
景添只绷起脸看着她。
女生耸耸肩:“Sorry。”
“你知道吗?自从认识你,我对一个词有了特别深刻的体会,”因为生气或者无奈,总之声音显得比平时更低沉郁悒,“那就是--尴尬。”
对于彼此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日子,尴尬地拎着塑料袋,站在她家门口的台阶上。三个人沉默着对峙。
玄关处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最终因平静而归于黑暗。淡淡的月光打下来,映在脸上,幻化成一些细碎的情愫。时间悄然流逝。
和第一次在雨中遇见她的时候已相距数年。
见过她阴郁的神情,更常见她不沾尘埃的笑容,这样一个精致灵巧的小姑娘,你想把她放进温暖的玻璃花房悉心照料耐心灌溉,可她却一次次倔强乖张地生长出桀骜不驯的枝节,剪也剪不完。
奇怪的是每次服输离开的人,总是景添。
下一次再见,她古灵精怪地吐吐舌头,扮个鬼脸,忤逆你的那些过往就全都一笔勾销灰飞烟灭了。你操控谁都易如反掌,却唯独拿她没辙。
人与人的关系,从第一眼就确定了。
彼此间,有连自己也分析不清的羁绊。
“你好像根本分不清什么人该做知己什么人该做情人。”《麓境》首播后的第二天,提及前一晚的窘境,景添是以平淡的口吻为开端的。
“你的意思是说轩辕适合做知己?”
“我的意思是说他不适合做知己,更不适合做情人。”
溪川理直气壮地用眼睛横扫他一眼:“大婶,你有什么立场对我的私人人际关系指手画脚啊?”
对于女生胡来的尊称,景添的耳朵自动开启屏蔽功能:“你不要想太多,我和你,只能是经纪人和艺人。给你的建议,也是出于公事考虑。”
“啧啧,是谁想太多了?”溪川睨着他,“我和你看起来像艺人和经纪人吗?不知道的都以为是理事和理事助理,而且是奴隶般的助理。”
景添叹了口气:“你非要那么小心眼,我也没办法。”说着把新一集剧本放在她面前,用手指点了点,“歌手和花花公子这种组合只能存活在电视剧里,你就好好体会了去演吧。提醒你,你听不进去我也没辙。”
溪川有点愠怒:“你有多了解轩辕?就凭报纸上登的那些东西能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吗?”
“你错了。我对他的反感完全源于他对我的艺人下手。”
“他是会把我蒸了吃还是煮了吃?还有,别总把‘我的艺人’挂在嘴边,我不是谁的。”女生的倔强劲又占了上风。
“没有听我的话,强行以SEAL出道,结果呢?”景添顿了顿,“第一次演电视第一集收视率就过三十的人,怎么能去做歌手?因为比你有远见才强烈反对的,和你又没有过节,你就那么爱记仇吗?”景添不想跟她像小孩子一样争执下去,站起来转身离开。
与惯常截然不同的冷冷的声音响在身后,仅一句就让景添再迈不出第二步。
“你以为,我以SEAL出道是因为渴望出名吗?”
景添转过头,视界中央的女生面无表情像个人偶。
“要听真正的原因吗?非要以SEAL出道,正是因为你投了反对票。”
景添的眉头瞬间紧蹙。
“没错,是为了和你作对。”女生虽然笑起来,但笑容却掺着意味不明的委屈和凄凉,“还要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吗?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说这话时微眯起眼睛显出真实的敌意,“你说话的腔调,做事的风格,太像我平生最痛恨的一个人,一个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人。所以……”
景添匪夷所思地听着女生用极其缓慢且清晰的表述鞭笞着自己的每根神经。
“不要再没分寸地表现亲密和干涉我的生活了,那些应该建立在好感度而不是反感度的基础上。”溪川扬了扬眉毛。
“不好意思,这么晚把你叫来。”
“不用不好意思,把手机举高点……唔,只是烧了保险丝,有替换的吗?我帮你换。”轩辕拍拍手,接过溪川手里的手机,把她从凳子上扶下来。
“没有欸。”
“那怎么办?”轩辕摸摸下巴,很快在光线昏暗的空间里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去把邻居家的偷来吧?”
溪川忍不住笑,捶他一拳:“亏你想得出!我锁了门一起去买吧?”
“这个时间商店应该都关门了,今晚你住我家好不好?我保证明天你工作的时候我会像田螺姑娘一样过来帮你修好。”见对方犹豫地皱起眉,轩辕直接伸出食指推平她眉间的褶皱,“走吧,你又不是没去过。”
“其实我直接睡觉也可以……”
“干吗把自己搞得那么悲惨?因为没电所以只能睡觉。担心什么?经纪人?”
溪川愣了两秒,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洞察力达人,张嘴就说到关键点上了。我和他今天还大吵了一架。”
“因为他看我不顺眼吗?”
“有这个原因,也有别的原因。”
“那又是为什么看我不顺眼?因为……抢他工作给你买药陪你看电视了?”
“原话是,他对你的反感完全源于你对他的艺人下手。”
话说得有点绕,不过轩辕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帮溪川锁了门:“你应该转告他,他的艺人那么强悍不是谁都敢下手的。”
发出淡蓝色荧光的手机被阖上翻盖,仅有的一丝灯光也消失了。
在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月光下,黑暗中谁拉起自己的胳膊朝前走,像在海洋深处一条鱼紧紧地贴着另一条游。
“我的一切都调查过吗?”
“一切不敢保证。百分之八十知道了,百分之十猜到了,剩下的等你想起来告诉我。”
“关于那百分之八十,有什么感想?”
“IQ数据很惊人,三围数据很平庸。”
无人觉察处漾起了一点笑容,没有声息。
非常非常深的地方,以为被漫无边际的黑暗淹没的地方。
也许存在着模糊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