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听见那个刺青大汉冲我叫嚷，说，小子，没你的事别给我瞎惹事，赶紧给我放人！
我说放人倒是也行，他的酒钱还没付呢，三千块钱。
刺青大汉就挥舞着他那把大砍刀，那么大一把砍刀在他手里挥舞着就跟一根树枝一样轻巧。
他说，小子，再不放人我要砍人啦！
我说，那你砍，你倒是给我砍！今天不砍你是我儿子！拿把塑料刀你吓唬谁呢？贴一身贴画你吓唬谁呢？你是真傻还是当我傻啊！
是的，没错，那大汉的刀是假的，一身刺青是贴画，虽然刚开始我的确被他们唬住了，但是看着黑哥那笑眯眯的小眼神我就发现这问题了。
何况现在哪还有拎着大刀片子在大街上溜达的黑涩会？他当看电影呢？就算是真的有，他演的也不像。
就连我都能看出来，周围的人当然也大都能看出来，就算是看不出来身边也有人给他们解释下，然后整个酒吧哈哈笑成一团。
那人眼见着是装不下去了，也就不装了，哭丧着个脸，用一口勉强能听懂的浓重外地口音说，兄弟，大哥，你就放了他吧，我们出来挣俩钱儿不容易啊！
我说，就你们挣钱不容易，那我挣钱就容易了？三千块钱呢！
老子出来挣个钱容易么我！第一次卖酒就碰上个不给钱的，还是三千块！今天要是不给钱，谁都别想领他走！
我一边吼着一边排着桌子，把桌子拍得直响，桌面上的酒瓶杯子也直响，就跟我爹喝多了在家里发飙似的。
那几个人眼见着是没戏了，小声商量了几句，转身就出去了，这场闹剧，就这么收场。
我则看着蹲坐在地上的小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放心吧，一群假黑社会怕啥？就算是真有黑社会过来了你也不用怕。
小老头的表情就跟要哭了似的，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说，谢我就不用了，这都是应该的，你就把酒钱付给我就行。
然后小老头哭了。
哭了。就这么没预兆地哭了。
我就看着小老头，看着眼泪划过他的脸，我愣了好半天，这小老头怎么个就哭了？
我虽然自己从小是个爱哭鬼，长大之后一时兴起也总要哭一会，却很见不得别人哭。平时只感觉见不得女人哭，但这时候才发现我更见不得男人哭，尤其这么个小老头，坐在地上哭着抹着眼泪，总感觉很心酸，很不忍心的样子。
我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说，嘿，别哭了，心疼钱还是咋的了？
想来想去，他肯定不会是被我感动地哭了。难道是心疼钱？想想也只有那个可能，小老头其实没那么有钱，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吹出来的。想过来装一会有钱人，却遇到这样的结果。
我这样想着，说，别哭了，我给你打个折，你就给我两千吧！
小老头还是在那哭。
我说，别哭了，大不了刚才的小费我不要你的了，你给我一千七来。
小老头还是在那哭。
我就无奈了，说你至于吗你？钱包里好歹有那么多的钱呢，至于为一千七哭成这样吗？
小老头只管一个劲哭，根本没法交流，我无奈之下只能将求助的眼神投向黑哥，让黑哥来解决。
黑哥哼了一声，说老头光哭不说话，多半是欠揍，打一顿就好了。
我皱着眉头，说，这不好吧？他都这么大岁数了，打坏了怎么办？
黑哥看我一眼，眉头也皱起来了，又摇摇头，说，我知道了，他是被你蠢哭了。
然后黑哥也不理我，直接走到小老头跟前，从他衣兜里把对方钱包掏出来，扒拉着钱包里的钱和卡看了看。
然后他又看着小老头。
他对小老头说，跟我过来吧，然后就转身走了。
小老头还是坐在地上哭，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看他哭看得实在有点火，干脆一把抓着他的衣领，想把他拖过去。
小老头这才猛地跳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也不哭了，说，我自己走，自己走。
然后小老头就跟在黑哥后面过去了，我也跟在后面。
黑哥带着路，一路去了我的房间，因为在酒吧当中实在没有什么特别适合单独聊天不被别人打扰的地方。
进了屋，关了门，黑哥看着小老头，把钱包扔进他怀里，说，行了别装了，都是江湖上跑马卖艺的手艺人，你就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人了。
老头听到这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黑哥，然后嘿嘿就笑了起来，说，没看出来，小哥你也是个老油条子，幸会，幸会。要说咱们这行的人可真是少了，比大熊猫还少，相逢都是缘分，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黑哥笑了笑，没有跟他说话，只跟我说，人反正是交给你处理了，爱咋整就咋整，这种人你就算是从人间蒸发了也没有人会发现。
然后我就看到小老头的脸色立马就白了。
我自然知道人间蒸发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深吸了一口气，说，不至于那样吧？不就是个酒钱吗？闹出人命来可是得拿命还的！
小老头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黑哥笑了笑，说，我说了怎么处理随你，我就随口一提，然后再顺便提醒你一句，别指望他掏钱了，他满钱包里没一张真钱。
没一张真钱？我愣了，摸摸兜，掏出他刚给我的三百块小费，说，这三张不都是真的么？你还用验钞机验过。
黑哥从我手里把三张鲜红的毛爷爷拿走，看了看说，这三张的确是真的，不过估计他满身也就这三张真钱，其他的全是假的。
黑哥说着，又看着小老头，说，嘿，老头，靠这三百块你活了多久了？
小老头，又嘿嘿笑了笑。露出金灿灿的牙来，说，不多，也就三年。要不是今天找那几个演员不给力，我我估摸着怎么也能用个四五年。
三年？三百块钱活三年？现在物价这么贵，三百块钱别说三年，过三个周都紧巴巴的。我听到这里刚开始还在震惊还在疑惑，然后下一刻就猛地恍然大悟。
我看着小老头，说，你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