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吱声。举起酒瓶和他碰一下，玻璃碰撞的声音脆生且刺耳，放下啤酒，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在沙发上盘腿坐好，点上一棵烟。
“你明白什么叫幸福么？”
他摇摇头，推了推眼镜。
“快乐和痛苦成正比，说幸福有点虚，幸福太大，幸福太笼统，幸福太让人不知道所以然。你抱怨你没有去玩音乐，你知道在执着一种追求之后的失败是什么滋味么？答案是与你在执着期里的快乐同等的痛苦。恋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早知道失败后是要承受这样的痛苦，我根本就不会去爱。你可能不懂，我也是和韩笑分手后才真正体会了什么叫真痛，从前以为那只是个形容词——骚情呗！是人他妈都骚情。
到自己身上了才知道事实上是真的痛，痛的剧烈，痛的喘不过气来，痛的你站不住脚说哭就哭了，一旦触景生情。我在离开上海的时候还哭了一场，那天是在人民公园，我看见一个和韩笑背影一模一样的姑娘走进人群，四周全是情侣，就我一个人孤单，所以我哭了，哭的莫名其妙，哭的有头没尾。”
停顿了一下，连续把烟嘬了三口戳进烟灰缸里，我又点上一棵。“什么是适合自己的生活？小时候没想过，长大了再想觉得什么都不是。”
“我们都没有目标，也想不到未来，如果说真正快乐的日子，或者能让你快乐的事情，那些也都是过去式了，人一旦被动承认长大这个事实，那些快乐的事儿也就远去了。现在就是活着，其实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但是我们更害怕死。”
“每当我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就觉得如果哪一年的某件事儿，我做了截然相反的选择，可能未来会比现在幸福，毕竟今天处的痛苦不存在了，因为我重新选择了人生。但我后边又想明白了，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完整的幸福，即使你做了别种选择，你遇到了又会是另一种换了模样的痛苦，所以我也释然了，痛苦无处不在，躲避不了。
人类和所有的动物一样生活在自然界里，我们遵循的是自然界的规则，所有的一切可以用数学公式计算出来，你信么？有些事儿错过了也就代表过去了，那是你必须要经历的，就好象探月卫星只有一次机会进入预定轨道的入口一样，错过了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多说就是矫情，就是承认痛苦，人类的弱点是什么——即使痛苦也死不承认。”
这天晚上我俩决定要找个时间出去和自然融为一体，我说叫上李正，他刚买一辆二手切诺基，可以找个地方野炊。
关于李正，我能讲很多我们在一起的事情。譬如说一起学绘画的时候同时爱上画室一个姑娘，后来却发现这姑娘不喜欢男的，而另一个姑娘对我俩都有好感，我们却都把她当哥们。两个人囊中羞涩却把房间里所有能找到的零钱凑在一起买了一包劣质香烟，坐在床上一人干掉6根，卖掉新买的山地车为的就是狠狠吃一顿红烧肉，一起看国外***还反复的赞叹人家的镜头感多好！好象这些故事也就停留在那个时候，我俩十八九岁的时候。后来他来到北京一直没有离开，而我反复的去了好多地方，逶迤歪斜一路曲折，最后也来到了北京。
中间的那么几年我们见过几次，大多时候是在北京或者寒假在我们的小城里，一起喝酒聊些现在正遭遇着的事情，他话不多，喝酒也马马乎乎，不过可以连续抽7根烟，我数过。他现在在剧组里做摄影师，先是助理，如今转正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最终还是要做自己的电影。
非典那年，学校里全部戒严，我们的活动范围也只限于学校与府庄之间，随处是测量体温的仪器，街上全部是白花花的口罩，凭印象认出熟人也不多说话只是点点头，见到咳嗽的人跟见疯狗一样恐惧逃窜避之不及，各个路口都是黄色的拦截线，戴袖标的全副武装如同进入外星穿航天服的管理人员。有一日无聊，喝点酒给他打电话说我正高烧不下，有可能此一别就是永别了，两天后我不知道他是用何种途径经历了什么样的故事来到我眼前，总之他来了，我那时候觉得他应该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他和我后来的朋友都不怎么搭，就好象我与他后来的朋友也不搭一样，但昂似乎和他聊的还不错，甚至一段时间昂强烈的要求要给他扛摄象机，他也表现出可以接受的态度。这可能也是昂极力要脱离现在的生活幻想另一种生活的原因吧，昂一直是顺顺当当的人生轨迹，没有太多想法，有如一条从头看见尾的大路，这很像我童年印象里家门口的那条路，如果不是后来认识了曲芮，曲芮又让他认识了我，他甚至这一辈子不会做出跟别人顶嘴的事情来。
昂躺在床上依旧有说梦话，我有那么一刻被惊醒又模模糊糊的睡了，好象不曾醒来一样。
下午刘和和打来电话，她还是如从前一样百般刁蛮，尽其所能打击我的自信心以达到自己满足感的小高潮，等她叫嚣着舞弄完刀枪，再无花样，幸福了吧你？满足了吧你？我问。能想象的到这个身材如麻杆外号一马平川的高个头女生在极尽语言本领的时候一条腿踩在沙发上颤抖，满脸雀跃的神情，不过这好象也是好多年前的印象了。很惊奇记忆的神秘，细腻，绵长，时间穿越了漫长无际的隧道，当黑暗走尽袒露光明的时候竟然好多往事，人物的表情，哪怕是当时的一些根本无须察觉的细节都清晰见底。这才到哪儿啊！她意犹未尽的嚷嚷。
那你就别客气了，继续放屁。
我和昂到她房子的时候猴子正坐在沙发上啃一块西瓜，刘和和穿一个蓝色的格子衬衫，房间里很暖和，暖的如忽然走进了另一个季节，她利索的把胳臂搭在我的肩膀上，稍微使劲从后面勒住我的脖子，昂走过去挨着猴子坐下吃水果盘里的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