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老丈人逯儒道对洋女婿约翰·汤普森是有意见的,意见还不小呢。
不过换了其他中国老丈人恐怕也会有意见的。
三年前,逯儒道的女儿逯飞飞大学毕业去了加拿大数一数二的滑铁卢大学读硕士,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也罢了,今年年初,逯飞飞突然打来国际长途电话,对逯儒道说:“老爸,我要结婚了,祝贺我吧!”
逯儒道想怎么事先一点风声不漏,连忙问:“女婿什么地方人,干什么的?”
逯飞飞说:“加拿大人,叫约翰·汤普森,我同学。”
“什么,嫁了个洋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总得带回国让我这个未来的老丈人过过目,拿个主意吧。”
“约翰·汤普森说我俩婚礼一切从简,在加拿大旅行结婚。”逯飞飞说这话时,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全然没有察觉老爸此时的失落与不快。
三个月后,女儿逯飞飞又突然来电话说:“我与约翰·汤普森已经到北京了,公司派我们负责中国地区的业务。”
“那先回娄城老家来看看。”逯儒道多么希望见见三年多不见的女儿。
逯飞飞马上说:“我俩刚到北京,千头万绪,暂时走不开,这样吧,你来北京住一段时间,反正公司给我俩租的房子足够住。”
就这样逯儒道去了北京,女儿逯飞飞与约翰·汤普森开车来接的。凭良心说,洋女婿约翰·汤普森是位很帅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干练、精明。
逯儒道才去了没几天,逯飞飞就被公司派出去出差,得三天后回来。
约翰·汤普森也很忙,中午不回来吃,晚上说有客户应酬又没有回来,他打电话对老丈人说:可以叫外卖。
逯儒道连吃了两天外卖,胃口都倒了,可他又不善做饭菜。
第三天是星期天,约翰·汤普森休息。逯儒道估计这洋女婿也做不来什么中国饭菜,就提出请女婿开车出去转转,到时去饭店搓一顿。
约翰·汤普森想了想说“行!”翁婿俩就高高兴兴出了门。约翰·汤普森建议去金山岭长城,说那儿景色绝佳。逯儒道想,你开哪儿我去哪儿,就点头同意。
金山岭长城景色还确实有特色,逯儒道玩得饥肠辘辘,才想到去找饭店。约翰·汤普森找了一家当地最气派的饭店,坐定后,对逯儒道说:“自己点,爱吃啥点啥。飞飞不在,我们俩放开。”
逯儒道觉得女婿请老丈人吃饭天经地义的,点就点,看来这位女婿不差钱。
大饭店的菜真的不错,逯儒道喝得有点兴奋了,他估摸这一顿,连带一瓶红酒,千把块钱是要的。结账时,女婿看了看账单,摸出一张银联卡划了一下。
洋女婿还挺大方的,逯儒道早先对洋女婿的不满此时烟消云散了,他生出了这女婿还算满意的想法。
逯儒道刚想立起身走,服务员要他也划一下卡。不是女婿已划卡付了吗,怎么还要我划卡?
服务员说:“你们不是AA制,各人付各人的账吗?”
逯儒道气坏了,岂有此理,女婿请老丈人吃饭,还要老丈人付钱,他刚想发作,一看那服务员在边上,他不想大庭广众丢这个脸,就甩出一叠百元钞,气哼哼地说:“多少钱,你自己拿吧。”
“不玩了,回去!”逯儒道气不打一处来。
出饭店门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二胡声,原来有位腿残的老者在拉琴乞讨。这逯儒道在家乡看得多了,知道属乞讨专业户,就没有理会,谁知约翰·汤普森停了脚步,似乎在欣赏这并不美妙的音乐。听了一会,他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了那拉二胡的老者,还说了声:“你拉得真好。”
逯儒道当时没说什么,上了车,忍不住对女婿说:“你挺大方的,一个讨饭的就给一百元。”
约翰·汤普森马上说:“这属艺术范畴,他付出了,我欣赏了,给一百元应该的。再说了,他是残障人,我们健全人帮帮他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逯儒道故意拖长了声音,那言下之意是你请老丈人吃饭就不应该了?
回到家,约翰·汤普森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最后郑重其事地对逯儒道说:“今天的汽油费200元钱,得你支付,因为这车是公司配给我工作用的,我今天带你去玩金山岭长城,已经属于公车私用,但好在今天是休息天,可以原谅,但我们不能再揩公司的油。”
“你、你,你还是不是我女婿,我把女儿都给了你,你却对老丈人如此抠门——”逯儒道几乎发作。
“老泰山,此话差矣,怎么能说你把飞飞给我呢,我们是真心相爱,我们是平等的,不存在谁给谁。就像你与我,在人格上也是平等的,在经济上是独立的。你是我老丈人,我敬重你,我今天花了时间来陪你游玩,照理应该你请我吃饭的……”
“我明天就回去!”逯儒道对洋女婿的印象再一次降到冰点。
当晚,逯飞飞回到了北京。逯儒道再也忍不住了,向女儿埋怨开了,没想到女儿一点不觉得奇怪,反而劝父亲改变改变老观念,还说:我与约翰·汤普森结婚到现在都是AA制的。
逯儒道听后,看女儿的眼神像看外星人似的。
2011年7月29日写于太仓先飞斋;
原载《羊城晚报》2012年9月10日;
转载于《现代女报》2012年10月18日;
选载于《微型小说选刊》201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