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如机枪齐鸣,高升竞相爆响于晴空,大红灯笼高高挂,彩旗迎风猎猎,各式轿车蜂拥而至,各行各业的头面人物四面八方前来祝贺。祝贺“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相马信息总公司”开张志喜。各路记者钻天打洞各有各的绝招,以期采访到有轰动效应的独家新闻。闪光灯闪得人眼花缭乱,闪出了第二天各报头版上的新闻照片:干瘦如柴的正宗伯乐嫡传第九十九代孙手执祖传手抄本《相马经》向各界致意的照片。
“相貌取人,误也。别看他长得人不人,鬼不鬼,却乃猪八戒喝磨刀水——内秀(锈)。”有人感叹道。
“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的出山,将把野鸡伯乐、大兴伯乐一扫而光,快哉快哉!”有人由衷地高兴。
“伯乐重生,伯乐再世,国之幸也,人才之幸也!”有人额手庆幸。
赞誉鹊起,舆论一边倒。艳阳高照,喜气弥漫。
公司开张第一天,开门大吉,不一会就门庭若市。熙熙攘攘的来客大约可分为这样几类:
一、自荐;
二、夫荐妻,妻荐夫;
三、父母荐子女的;
四、长辈荐孙辈的;
五、同学荐;
六、朋友荐;
七、师生荐;
八、情人荐;
九、亲戚荐;
就是极少有同行荐、领导荐、子女荐父母、小辈荐长辈的。不知何故?
一星期下来,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已累得筋疲力尽,憔悴得要吐血的样子。说句不雅的话,他连大小便的自由都失去了,即便蹲五分钟茅坑,也有两位数的客户恭候在旁,可说须臾不离左右。
客户的要求出奇的一致,无非是要求给所荐对象一份盖有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签名、相马总公司盖章的人才鉴定书。
来客一个个如吃了萤火虫——心里透底明——有了这份鉴定书,就是正宗人才、就是千里马、就是国宝,犹如登了龙门,身价百倍千倍,前程顿时灿灿一片,辉煌耀目。
据反馈信息告知:凡是已拿到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签名、相马总公司盖章鉴定书的人,几乎无不在三天之内被起用,被委以重任。或平步青云,破格连升三级四级的;或高级职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或一夜间成名作家,遍地玫瑰花向他(她)微笑……如此奇效,古来罕见。一而再,再而三的轰动效应,冲击波震荡社会的每一旮旮旯旯。
一时间,大才、中才、小才、小小才、真才、假才、半吊子才、冒牌才,各式人物都被卷进了这鉴定热,上上下下,沸沸扬扬,热热闹闹,全冲着那份沉甸甸的鉴定书而来。
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一看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架势,自感已无招架之力,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然而,且慢,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已是新闻聚焦人物,千千万万双眼睛都盯着他,看他往哪里跑?
幸好镖局,不,叫保安公司应运而生,于是乎,速速请来七七四十九名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三班制为其二十四小时昼夜值班保驾。
人怕出名猪怕壮。保安人员能保护其生命,却挡不住各式本事的来访者。俗话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泱泱大国,人才毕竟有的是。看看,连最最严肃最最冷血最最铁面无私的保安人员也奈何他们不得。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弄不清楚这些客户是通过什么途径什么方法前来的,只知道都是些不能不见,非见不可,有背景、有来头的重要、重要、重重要的客户。
来的客户“各村有各村的高招”,或笑或哭或撒娇或哀求或牵强附会攀亲戚或图穷匕首相威胁,至于送茅台送五粮液,送中华门送万宝路,送家电送金银器送字画送古玩,送外币送美人,等等、等等,无奇不有。
送来的东西以几何级增长着,有的已开始霉了烂了臭了坏了,害得整个公司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光整理、清理这些礼品就累得直不起腰来。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只得通知手下高挂免战牌。公告:自即日起暂停营业,请各式人才稍安毋躁。“辨才须待七年时”;“天生你才必有用!”
然而,要停下来已大难——不知从何日起,社会上已流传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以后用人,若无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的签名、相马总公司盖章的人才鉴定书,任是奇才、天才、超级人才,一概不信,一概不用。
如果谁持有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的签名、相马总公司盖章的人才鉴定书,不是人才也是人才,不用也得用,此处不用他处用。你不信他是千里马?是旷世奇才?看来你是不相信伯乐。你不相信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的慧眼鉴定,还相信谁呢?!除了说明你狂妄、目中无人,还能说明什么呢?要么是水平贼臭,本是庸才、蠢才,大大的不称职。
不久,一批持有鉴定证书的人才陆陆续续被派进了相马信息总公司,有任副总经理的,有任办公室主任的,有任信息处处长的,到后来,光副总经理就二十多个——据说发现并鉴定人才的公司本身就应该是人才最集中最荟萃最人才济济的地方。
忽一日,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以总经理身份隆重召开记者招待会,向新闻界郑重宣布:自即日起辞去总经理职务。理由是自己并非是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只是个历史的玩笑而已。因此,以前自己签名、盖章的所谓人才鉴定书一律无效!
据说,在千夫所指,口诛笔伐中,正宗嫡传伯乐第九十九代孙不多久就呜呼哀哉,魂归九泉。但由此而引起的混乱,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