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不久,身为大二学生的曲新月终于等来自己第一堂解剖课。
或许不应该说等,毕竟除了极少数的学习狂和天生胆大的学生外,大多数人对解剖课都是有些敬畏的,说白了,是对死人的敬畏。
理论知识学得再好,当亲自面对尸体,甚至还要亲手用刀子一刀刀划开死者的肚皮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然而想要克服这种本能的心理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看死人、多动刀子,因而也可以说,衡量一个外科医生是否优秀,最关键就是看他做过多少手术,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用手术刀划过多少病人的肚皮。
走在前往实验楼的路上,曲新月觉得自己每走一步心跳都会加速一点——对于即将到来的解剖课,她是既害怕又期待,当终于走进那座虽沐浴阳光、却隐约泛着阴森气息的实验楼时,她下意识地拉起同学顾雨晴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也是冰凉的,隐约还有点湿汗,顾雨晴带着几分尴尬地冲她笑了笑。
“怎么,你也害怕?”曲新月问。
顾雨晴轻轻点了点头,在她耳边小声说:“上过解剖课的同学说,课堂上用的尸体是被解剖过很多次的,每次解剖课完了就用线把伤口缝起来……”她吞了一下口水,皱眉接着说道,“所以,尸体肚子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像蜈蚣一样的线缝,而且内脏都是摘下来又装回去的,时间久了都腐烂成黑的了,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呀?”
曲新月跟随她的讲述,眼前浮现起如此一副场面,不禁也感到一阵紧张和恶心。“没准是呢,”她说,“我也听说现在尸体不好弄,一具尸体能反复解剖使用一两年,所以,你也别指望他(她)有多好看了。”
顾雨晴微微张开嘴巴:“那……天天被割刀子,多可怜呀。”
曲新月一惊,随口说道:“死人又没有知觉,有什么可怜的。”
“但是……”
“别但是了,一会儿该迟到了,快上楼吧。”拉着顾雨晴一口气爬上五楼,刚到实验室门口,便有一股强烈的福尔马林药水迎面扑来,两人连忙捂住口鼻,跟着大伙儿走进去,与平时上别的课不同,不需要老师的呵斥,在场所有同学都闭上嘴巴,顾雨晴目光在身边众同学脸上扫了一圈,发现所有人表情都有点紧张。这就是第一节解剖课,也许慢慢地大家都会习惯的。
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高大男生,便看见实验室正中间停放着一张手术床,床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应该说是一具尸体,身上从头到脚蒙着白布,曲新月暗暗吸了口气,想起方才上楼时顾雨晴的讲述,那些可怕的传闻是真是假,很快就会知道了。
学生到齐后,主讲这节解剖课的佟教授从位于实验室一侧的器械间里走出来,没有看尸体一眼,径直走到同学们身后,将实验室大门关上了,并且上了锁。这大概是为了保持讲课时的绝对安静和不被打扰吧。
只见佟教授来到手术床旁边,低头看了尸体一眼,然后环顾着同学们说道:“你们谁过来把白布揭掉,让这堂课开始?”
这句话一出来,几名女生都往后退了几步。
“我来吧。”一个叫刘江的男生站出来,冲大家眨了眨眼睛,走到手术床旁边,正好挡住曲新月看向尸体标本的视线,只听见他问佟教授:“直接揭开就可以了是吗?”
“对。”佟教授笑着说道。
接着,曲新月看见刘江抬起了两只手,往前倾斜身子,突然间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身体似乎还颤抖了一下,曲新月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刘江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用战战兢兢的声音对佟教授说道:“教授,尸体……好像动了一下!”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曲新月感到有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拉住自己的手,转头一看是顾雨晴,脸色苍白得吓人。
佟教授对刘江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看尸体,一只胳膊撑在手术床的架子上,半闭着眼说道:“你们都是未来的医生,就这样被吓住了?”
大家都没有说话,这时,寂静的实验室里突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咳嗽声,曲新月一惊,瞪大眼睛望向躺在手术床上那具尸体标本,正惶惑间,离尸体最近的刘江悚然叫起来:“尸体咳嗽了!诈尸了!”
如果有人对此还有疑问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不再怀疑刘江所说的事实——尸体突然一下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啊!”几乎在场所有学生都发出了尖叫声,一起转身朝大门方向跑去,这才发现门上锁了,难道佟教授锁门的目的就在这里?曲新月正恐惧地想着,听见佟教授镇定自若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大家别慌,好好看看这是谁?”
坐在手术床上的“尸体”已经摘下了白布,正微笑着向大家挥手。
曲新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原来“尸体”是同班的一个叫刘磊的男生假扮的。
旁边有人不满地叫骂起来。刘磊笑着解释:“你们别怪我呀,我是受佟教授之命,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也算是为教学献身了嘛。”
佟教授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一脸严肃地说道:“对这件事我不想多说什么,我只说一句,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恶作剧,其中的意义你们自己去思考吧。”
有掌声响起来,除了智商低下者,大家都能明白佟教授制造这一“恐怖事件”的目的。
接下来,佟教授带领几名男生将真的尸体从器械间里推了出来,鼻子顿时被浓重的福尔马林药水的气味刺激到,曲新月心想,这次应该是真的了吧。
尸体上的白布被揭开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为别的,只为见到了真的尸体,而且,这竟然是一具完好无缺的尸体,肚子上并没有传闻中蜈蚣般的线缝,曲新月转头对顾雨晴笑了笑,然后往尸体脸部望去。
只见尸体的面部特征也保存完好,是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容姣好,身材纤瘦,能够看出来生前定是个美人,可惜死得太早了,现在只能躺在实验室的手术床上,将毫无遮蔽的身躯展示在一个个陌生人面前,虽说捐赠遗体是一项伟大的举动,但是曲新月静静看着尸体,隐约有一丝悲哀的情绪从心中升起来。
尸体面容安详,嘴角微微上翘,好像在微笑的样子。
顾雨晴突然轻轻拉了拉曲新月的胳膊,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你说,假如尸体有知觉的话,她知道自己即将被解剖,还会这样微笑吗?”
曲新月心下一惊,用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你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怪吓人的。”
顾雨晴撇了撇嘴,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