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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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岩(4)

他记忆的技巧是将头脑分为若干个抽屉。“当我想中断一件事情的时候,就关上一个抽屉,打开另一个。这样就不会变得杂乱无章。如果要睡觉,我就关上所有的抽屉,如此便能安然入梦。”

为了讨好他,人们向他献上各种纹章的图案,例如星星、守护神、圣人、野兽等,可拿破仑一个也看不上。他为自己选择了蜜蜂作为家族的徽章,并重新强调说,天才就是勤奋,不懈追求,不停工作,以期拥有一切。然而有些浪漫主义的观点却以一种悠闲的口吻在使用这个词。他说:天才就是勤奋,实际指的是,勤奋只是要素之一。工作是他生命的一切,他就是为此而生的。即便他死后什么也没有留下,即便他的事业全被毁灭,他的勤奋和荣誉也会给千年之后的青年以无穷的激励。

抛开其他人不谈,他任第一执政时的好友罗德雷写道:他能连续工作18小时来处理一件事情或接连处理好几起事件。“我从未见他的头脑有片刻松懈。即或身心疲惫,或剧烈运动,抑或是盛怒之下,他都绝不会停止思考。他从不会因这件事而对那件事分心。埃及战事的胜负无法干扰起草民法法典的会议。他总是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绝不会为将要做的事而分散对当前必须做的事的关注。他会极其固执地推开此时此刻无关紧要的事,留待合适的时间再行处理。”

他剥削了许多属下的健康和青春,因为他用自己的标准要求他们,而这是他们力所不及的。他半夜里把私人秘书召来,让其和他一起工作,直至凌晨4点。7点时,这位秘书又有了新的任务,而这些任务必须在9点得到执行。共同工作时,一个口授,一个笔录。用餐时,他叫来两个人的饭,在办公桌的一角就餐。而若在战场上,他会与副官一同坐在界石上进餐。任执政时,他间或会在晚间6点召开会议,并一直持续到翌日凌晨5点。在美泉宫逗留的三个月,发出的公函多达435封,用去了整整400页四开大纸。这还只是有关政务和管理的行政信函。除此之外,他还下达了无数口头命令,写下了大量的私人信件。

以上就是他精力的主要表现形式,也是他赖以征服世界的资本。他能将它们任意组合。在他的计划与命令中,他偏爱“在当前的情况下”这一短语。他从不拘泥于任何条条框框,随时准备根据情况修改计划,借由重组来操控局势微变。他兼有钢铁般的意志和灵活的智慧。他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同时有能够使其灵活地适应外部的环境。

“一个船长的弱点在于他不敢强行进港,而宁愿在公海上被人追逐——这一点,再加上其他一些缺点,使我未能改变世界的面目。若能攻克阿克要塞,就能向亚莱坡快速推进,有望得到基督徒、德鲁兹人和亚美尼亚人的帮助,快速抵达幼发拉底河,其后便能直达印度,将新体制运用于世界各地。”

在历史上,这番话能否站住脚,值得怀疑。但他自己对此毫不怀疑,而这也正表明了他务实的精神。在这个由数字组成的世界中,他认为一切都可归因于当局者的所有举动。任何人的哪怕是一丁点失职都会对整个形势形成无法预计的影响。因此他总是因时论事,根据情况制定对策。然而,他并不将自己的成就仅归功于这一点,而认为时事造英雄。他宣称,在路易十四的年代,他至多只能做一名杜伦纳一样的元帅。

拿破仑的精力极少被感情左右。他的自信与尊严是他自我控制的根源。他总能泰然自若地面对突发事件。“所谓的大事,对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因此从旁人口中得知它们发生的一刹那,我总是无所感觉。然而,一小时之后我会慢慢感觉到痛苦。”这种经历使得他显得处乱不惊,远远超出人们的预料,也超出他自己的预期。奥坦丝的儿子夭折后,他劝她节哀顺变:“人生就是受苦受难。但勇者不懈抗争,最终主宰自我。”

然而他有时也会大发脾气。这种怒气源于他的自信、敏感以及创造力的急躁。他需要成千上万的人来帮助他完成伟业。说他对使节或大臣拳打脚踢的流言纯属空穴来风。然而贝尔蒂埃由于言语不当招惹得他大发脾气,却是真实可信的。受塔列朗这个魔鬼的教唆,贝尔蒂埃在皇宫跪请执政官称帝。拿破仑眼中喷火,嘴唇抽搐,用拳头抵着贝尔蒂埃喉结,一直把他逼到墙边,咆哮道:“是谁唆使你如此直触我!你要再敢说类似的话,我绝不轻饶!”

即便在盛怒之下,他依然能进行清醒的推断。他的心中马上一片雪亮:贝尔蒂埃这样的好好先生只怕想不出这样的主意。这一幕在心理学意义上显得极为独特。

他也间或似一介武夫,既神经质又粗暴。他会把没办法合拢的窗户扯下来扔到街上;他会鞭打仆人;他会边口述信件边咒骂收信人,当然秘书绝不会原样照写。盛怒之下,就算是主教监督在他面前也要吃憋:“你们中的哪一位把主教这头蠢牛领到这里来的?”

长期外出的一位主教监督向他报到。

“你这个贱坯去哪儿了?”

“在家里。”

“你明知你那个主教是个笨蛋,怎么还敢离开这么久!”

更重要的是,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的,他有时会佯装发怒。有时,他会在事后说出真相:“你以为我真的发火了?”有一次,他在华沙说道,“那你可就错了。我从未让愤怒超过限度。”一天,他一边与小侄子嬉戏,一边和宫女们聊天,心绪颇佳。此时有人来说,英国大使求见。刹那间,他的脸色大变,甚至有些发白,如同演戏一般。他大步走向使者,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一个钟头脾气。他讨厌使者打搅了他,便借此发泄对英国的不满。愤怒的面具、动作和言语不过是些政治手腕而已。

众多的例子使很多目击者相信,他好发脾气。塔列朗的看法一针见血:“这个魔鬼骗了我们大家。他的把戏就是他的情绪。因为他懂得如何用它来做戏,尽管其中也许确实掺杂着某些真实的情感!”

他的权力和神经质般的荣誉感本该会让他快意恩仇。然而他内心的自制和冷漠却使得他不爱报复。他对对手或叛徒的惩罚,从未越轨。即便讨厌某人,也只是将他放逐了事。而对败军之敌,无论大小,一律释放。这充分显示了他的骑士精神。

接见巴登使臣有这样一幕:使臣为不伦瑞克公爵请求补偿,这一要求被皇帝愤然拒绝。据说,这并非因为该公爵挑唆普鲁士对法宣战,而是因为早在1792年攻打法国时,他在科布伦茨发表的那次着名的宣言,声称他一旦攻克巴黎,一定会把该城化为灰烬。那时的拿破仑不过是个中尉。“这个城市怎么得罪他了?”20年后的皇帝嚷道,“必须一雪前耻!”

5

勇气 人性 兵法 将军和国王 最前线 一律平等

“战争是时代的错误”

作为征服者,拿破仑的精力表现得最为明显。有别于一般的军人,这种精力更多地表现在精神层面上。“我绝少拔剑,我是用双眼夺取胜利,而不是靠武器。”要了解这一境界的精髓,不必懂得他战争艺术的新形式。他的生命在战前、战后和作战期间所呈现的各种形态才是唯一重要的。也正是在这个方面,他是独一无二的。

勇气是军人力量的源泉,在拿破仑身上的表现也是独具特色。无论是在前期还是在后期的战役中,他均表现得无比英勇。然而,他却依然认为,没有能始终视死如归的军人。不过,这种胆怯应该成为制服对手的手段。他认为,当今之世只有他才具备“凌晨2点的勇敢”,即一种面对突然与意外的勇气。这需要非凡的镇定与果敢。与之相对,他瞧不起个人决斗式的骑士之勇,斥之为食人族的勇气。“既然你们已参加过马伦哥和奥斯特里茨两大战役,就根本无须再去证明你们的勇敢。女人多变。幸运也同样无常。回到营地,我们将再次成为战友!”

这位军队的统帅非常清楚人道与冷酷之间的界限。他曾经在书房里对梅特涅嚷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100万人的性命不过是一粒尘埃。”但同样是他,却在战场上万分痛心地说道:“如果各国君王能亲见此景,也许他们将不会向往战争与征服。”另有一次,他在给约瑟芬的信中写道:“这里血流漂橹,尸横遍野。这是战争的另一面。任何亲眼目睹此情此景的人,都会备感痛苦。”此时,理智与情感彼此交织。他以工作的职责为自己辩护:“不能冷眼看待战争之人,必定会让更多的人毫无意义地送命。”而这为他所不齿。为了最伟大的目标:整个欧洲值得他牺牲100万生命。而那些渺小的目标:在攻占一桥一堡时,则必须力保损失最少。“若最多只需牺牲二人,却由于指挥的无知葬送了十条性命,那么指挥官要对其他的八条生命负责。”

他所参与的战争,全部出于政治需要,虽然大多是被迫应战,但绝未心存恨意。所以战斗结束,敌人也就消失了。他在美泉宫中写道:“听说乐堡岛上有18000名战俘正在挨饿,这可真是耸人听闻。这简直毫无人性且不可原谅。请你立刻送去20000份面包,再送同等数量的面粉去面包房。”但是,停战后心存嫉恨的蒂罗尔人仍在残杀法国士兵,这使他变得出奇愤怒,下令道:“至少洗劫六个大型村落并付之一炬……好让山地居民终身铭记对他们的报复。”

他视战争为艺术,而且是“最重要的艺术,无所不包”。和艺术家一样,他宣称这种艺术乃是无法传授的:“你们以为读过若米尼的兵书就知道如何指挥作战了吗?……我打了60多场仗,所学到的唯一东西就是:我什么也没有学到。恺撒在最后一役和第一役中所用的战术并无差别。”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艺术家。他是该领域的权威,然而却在给出定义时自相矛盾。西班牙战役结束后,他告诫一位将军:“战争的胜负主要取决于战略计算的能力,物资力量的多寡与之相比甚至不值一提。”而其他时候,他又认为优势兵力或高昂士气才是取胜的关键,有时他甚至说灵感决定胜负:“胜负悬于一线。一个突发的念头便足以扭转战局。双方按照不同的方案行军接近对手、相互试探、交锋、进入决战。此时,灵感的火花突然闪现,一支小小的后备队开始清扫整个战场!”

还有一次,他更为理智,但也不乏艺术气质地说道,经过几场战役之后,人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决定战争的关键性时刻。“那只会持续几刻钟……在每次战役中,最勇敢的士兵在此刻都会心生怯意。只需稍加鼓舞,略加劝解,就可重新鼓起他们的勇气。”他就是通过此种鼓动赢得了一些战役的胜利,因为他的演讲只有对士兵才最有效果。士兵理解他,因为他质朴。他甚至说“战争艺术是简单的,如同一切美丽的事物”。他似乎将战争看成艺术中最高级的形式。“军队就是一个共济会……而我则是它的会长。”

他的个人魅力来自于他的发迹史,每个士兵都熟悉这段历史。作为一个年轻将领,他懂得如何依靠文官。作为皇帝,他还可怜那些不懂得依靠文官的敌人。另一方面,他认识到纸上谈兵的危险。他在给约瑟夫的信中说:“如果国王御驾亲征,士兵将会觉得没有统帅。他们只会向国王欢呼致敬,似乎他们面对的只是检阅军队的皇后。如果国王自己不是帅才,就应将军权完全交给自己的将军。”

他是欧洲唯一出身行伍的帝王。从青年时代起,他就熟悉军队中的各种细节以及前线军官的心理。他自豪地说:“在战场上没有我做不了的事。装火药,操作器械,放炮。”当然,他只在必要时才亲自动手。有本书提到一则比较浪漫的故事:有一次,他在巡夜时看到一个哨兵睡着了,就接替他站岗。对此,他笑着说:“这是老百姓杜撰出来的,或是律师凭空臆造的。真正的军人可写不出这样的东西。”

在军队中,他主张绝对平等。在这一点上他始终忠于革命。他奉行无功不授爵。尽管他破例提升了自己的兄弟,但他依然像训斥中尉一样训斥他的国王兄弟们。一次,热罗姆从西里西亚送一份报告,他回复道:“顺便提一句,我觉得您的遣词造句过于文绉绉了。这在战争中完全是多余的。我们现在要求的是精确、肯定和扼要。”约瑟夫在布伦大摆王公架子,站在苏尔特元帅身边接见军官。拿破仑责备他说:“在军队中,任何人都不能僭越最高统帅。阅军期间,只能由将军,而不是亲王设宴。阅军时,一个出身皇家的上校终究也还只是个上校。军纪无例外。军队是个整体,统帅之权不能僭越。你的责任只不过是管好自己的部下。”

但是,统帅在医疗上享受的却是普通士兵的待遇。在普鲁士艾劳一役中,法国损兵折将。他却不允许一名着名的医生骑马去诊治一位受伤的将军:“你的病人是所有的伤员,而不是专门给一个人。”有位德意志军官说,每次战役结束,他都会亲临前线看望伤员,让人把他们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如果他能挺过来,我们就又少损失一个。”

在所有的日记中,我们都能读到他在军营中和士兵聚集在营火前,关心他们的伙食,对士兵们的回答时而开怀大笑。他们会对他推心置腹,一吐胸中的烦闷,有时甚至会用“你”来称呼他。这并不是故作亲切,拉拢属下,而是一种父子温情。他称他们为“我的孩子们”,而他们叫他“我们的小队长”,意思是负责指挥的战友。一个老步兵想重回军队服役,拿破仑在写给他的信中说:“亲爱的战友,来信业已收到。你无须追述当年之勇。你是军中最勇敢的士兵。我很想再见到你。陆军大臣会给你送去相关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