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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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江(20)

“如果他不高兴,陛下,那么肯定是惩罚有些偏重。不过也许我不应该对这些事发表看法。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尊重他。”

“说得好,”皇帝想道,“他替主子辩护,却让人看清他的主子不过是头蠢驴。就这么定了,这个人一定要为我写我的‘恺撒’传!这在法国的影响肯定比赢得一场战役还重大!”他说:“悲剧应该是国王和人民的学校,这是诗人们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您应该写写‘恺撒之死’,而且要比伏尔泰写得更有价值、更为壮丽。这也许会成为您一生中最美的任务、最伟大的杰作。这部悲剧要让世人知道,如果给恺撒更多的时间去实现他远大的计划,他会给人类带来更多的幸福。来巴黎吧!这是我对您的邀约!在巴黎,您会有更为广阔的视野和最充足的材料进行新的文学创作!”

诗人很有礼貌地表示感谢,并且表示,自己觉得很荣幸。

“这就表示我并无斩获,”皇帝思忖道。“如果我再坚持下去的话,”他想到不久前跟沙皇的面谈,“他肯定会觉得我对此事的兴趣过大。真是奇怪:此人对我竟然毫无所求,甚至都不想在我面前表现自己。那么,怎样可以把这个坚贞不移的人吸引过来?他应该看看我们的剧本和戏剧,这样可以激起他的好胜心,想要写出更好的剧本来。”

“请您今天晚上到剧院来!您会看到许多王公贵族。您认识大主教亲王吗?您会看到他在包厢里把脑袋枕在符腾堡国王的肩上睡觉。您认识沙皇吗?您该写点有关埃尔富特的文字呈献给他!”

这是皇帝第三次给他暗示了。歌德最终会被打动吗?但是这位诗人还是礼貌地笑了笑,很坦率地说道:“我从未做过这类事,陛下,以免某一天后悔。”

这让这个法国人有点挫败的感觉。不过奇怪的是,这位革命之子又提到了太阳王路易十四:“在路易十四统治时期,我们的大作家们可不是这样做的!”

“陛下,他们没有这么做,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从未后悔过。”

“非常正确。”听到这个持有怀疑的回答,皇帝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这算得上这个德意志人对他所作的反攻吧。因此,当歌德用手势告辞的时候(这是于理不合的,而歌德本人熟谙宫廷礼仪),皇帝没有留他。会晤就此结束。

这两位天才会谈所留下的令人吃惊的印象是:皇帝只是觉得这次谈话有意思,他努力想要诗人替他效劳,却徒劳无功;诗人则把这次谈话视为平生最伟大的会晤。理由很简单:皇帝想要利用这位诗人,诗人却不需要这位皇帝。拿破仑想要歌德为他着书立传,歌德则从拿破仑的举止中窥见这位天才的内心深处,但他不必为此而去巴黎。

虽然诗人并没有接受皇帝的邀请,也没有以诗歌来向拿破仑表示敬意,但是若年后,拿破仑在落魄之时,还是回忆起这位他曾用一句“好一个人才!”将他与别人区分开来的诗人。

21

腓力二世的幻想 “我一生中最大的蠢事”约瑟夫制造困难

两名亲信的阴谋 宙斯大发雷霆 塔列朗的微笑 沙皇的背弃

在马车里 罢黜教皇 第一次吃败仗 革出教门与获得胜利

再会波兰情人 战线拉长的危险 向对手袒露心声

“我想刺杀您” 这个德意志人不可战胜

这次会谈之后两个月,拿破仑站在马德里腓力二世的画像前。他已经仔细地看过王宫,匆匆走过美术馆的各个展厅,但是现在,他站在这位征服者的画像前,久久没有离开。他的随从们默不作声,因为皇帝仿佛在与画中的这位国王交谈。“在我的国家,太阳永不落。”——他可从未有过能够说这句话的幸运。建立这样庞大的帝国需要宗教裁判所吗?在进攻西班牙之际,他已取缔了这类机构。是他太仁慈了,还是太民主了?难道不是他在自己所统治的十几个国家里束缚民众自由,让他们顺从他这个独裁者吗?也许是他说得太多,写得太多。这位眼睛深不可测的腓力二世大概总是沉默不语。他看上去并不幸福。可是,谁又是幸福的?

一场灰暗无趣的战争把皇帝带到了这个国家的首都。以阴谋开始的西班牙事件造成了一系列恶果。皇帝在去年春天废除的国王和亲王们自然咎由自取,但是皇帝对民众的认识却是错误的。当西班牙人民为了扞卫他们的尊严而起义时,皇帝把他们看作浅薄之徒,“他们是堂吉诃德尊贵的同胞。愚昧、狂妄、残忍、懦弱,这就是我们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僧侣和宗教裁判使人民变得愚昧无知……西班牙的军队跟阿拉伯的一样,只会躲在房子后面;他们的农民不比阿拉伯国家的强,僧侣无知而又生活放纵;他们的贵族堕落腐败,既无权势又无威望。”

这个错误的想法使他忽视了一点:今天他可以征服他们,但对他们的征服也只限于今天。明天,西班牙人民在英国的支持下——这里是英国最大的基地——重新开始在自己的家园里抵御外敌。谁又能阻挡得了他们!皇帝当时就已经跟身边的亲信说过这一点。他对樊尚这位早年的战友说:“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蠢事!你能给我出个主意,让我摆脱这个困境吗?”

“您应该放弃这个国家,陛下!”

“你说得倒轻巧!你想想我的处境。我是一个篡权者。为了达到今天的地位,我必须拥有欧洲最好的头脑和最利的宝剑。为了保住我所得到的一切,每个人都必须对此坚信不疑。我的头脑和我的利剑的威望决不允许有所削弱。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承认我的错误而撤出大军。你自己也能判断,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请给我一个好的建议!”

他确信自己犯了个错误,却又说无法更正和弥补;向老战友坦诚失误并征求其意见,这是年轻气盛的波拿巴还是渐渐衰老的拿破仑?难道不正是他八天内就击溃了腓特烈大帝着名的军队吗?但是在西班牙,他耗时八个月,却进展甚微。在那些能够养活他的军队的国家,在有道路有城镇的国家,他总是能够打胜仗。但是没有道路的地方,沙漠、波兰的草原,或是安达卢西亚的山区,就与他的速度格格不入,他的数学天赋难以找到用武之地。

在这种形势下,他那个当国王的哥哥非但不支持他,反而不断制造困难。约瑟夫想当一个西班牙人,用仁慈去赢得民心。兄弟间发生了好几次争执,弄得不欢而散。约瑟夫虽然贵为国王,却不得不逃跑,这件事已经让他有理由觉得自己成为笑柄;现在他又只能躲在发动进攻的皇帝的羽翼下,越发显得狼狈。但强硬的皇帝更有理由向他的老朋友罗德雷抱怨:

“约瑟夫想让西班牙人爱他,并让他们相信他对臣民的爱。国王的爱不应表现为温情,他应该让臣民敬畏……他写信给我,说要隐居到莫尔丰塔尼。在我无暇分身之际,他还要让我陷于困境……还说他宁愿终老山林,也不愿留在用非正义的流血换来的国土上……这是法国的敌人流的血!他如今是国王,是因为他想当国王;如果他愿意,当初他可以留在那不勒斯。阻拦我?我不需要家人……我的兄弟们不像我,不是法国人。但我是,只有我一个人是……荷兰国王也说什么要退隐。我们三人之中谁最合适去莫尔丰塔尼呢?是我。”

为什么他不与约瑟夫决裂?他眼前这位苏尔特将军是法军驻西班牙总司令,而且也许是众多将领中最受拿破仑赏识的将军。为什么不给苏尔特一顶王冠,像他给缪拉那样?“约瑟夫写信给我说,如果我认为有谁比他强的话,完全可以让他来当国王。那是当然的!但是,我之所以让约瑟夫当国王,并非因为我对他有很高的评价。如果论功行赏来册封国王,那我确实可以选另外一个人!但我需要家人来巩固我的王朝,因为这是我的体制!”

如今在马德里,拿破仑发布了几道命令来重建秩序。此事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欢迎,更别提有人喜爱了,反而受到英国的威胁和西班牙民众的痛恨。但是什么都阻止不了他。10月他写信给在魏玛的妻子时还说沙皇跳了舞,而他没有跳,因为“40岁就是40岁”。他还经常自嘲,说自己越来越胖。可是在圣诞节的夜晚,他在暴风雪中步行翻越瓜达拉玛山,仿佛他仍是当年在洛迪时的年轻将军。他击败了英军,但是因为道路泥泞而无法乘胜追击,正像他当年在弗里德兰无法追击俄军一样。看着敌军逃上军舰,他恨得咬牙切齿。他应该去追山里的另一支英军,使他的军队更加远离法国吗?当他在卡斯蒂利亚的中心地带扎营时,巴黎在说什么呢?

信使来到阿斯托加的军营。现在他可以知道国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读其中一封信的时候,他突然怒火中烧,气得发抖。他一言不发,来来回回地走了一小时。连他的亲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忽然下令参谋部全体回国,他自己把军队交给手下的将领,匆匆赶往巴亚多利德,从那里进入法国边境。

“腓力国王深不可测的目光确有其道理!”皇帝在回程的马车里思忖着。“我非但不应该在西班牙取缔审判异端的宗教裁判所,还应该在法国也建立这样的机制!在巴黎竟然有人搞阴谋活动,而且不是由敌人策动的!我之所以重用富歇和塔列朗这两人,是因为他们总是互相仇视,互相监视告发,但现在他们和解了,联手对付我!连缪拉也参与其中!”

这封促使他临时决定回国的警告信,是欧仁和莱蒂齐娅写来的。现在,年事已高的莱蒂齐娅不是在举行庆典时,而是在危险逼近时活跃起来。她是科西嘉人,要保护她的孩子们。塔列朗的阴谋进展如何,何时开始的,他只能猜测。至于塔列朗曾建议奥地利驻法大使,趁皇帝无暇分身之际即刻进攻法国,这一点拿破仑就不知道了,因为没有相关的文件。即使有,他这样伟大的主人又怎会拘捕两个地位如此之高的大臣呢?不知不觉中,权力从他手中溜走,掌握在这两人的手里,现在他们反过来把他作为敌人来对付。在回国的两个星期旅途中,他对这两个由他一手扶植的人越来越感到愤怒。

一回到巴黎,皇帝就召开国务会议。与会的有许多参议员和所有的大臣,皇帝想让他们成为他上演这出报复剧的观众。另外,两个主角也在场。拿破仑立刻向塔列朗发动攻击:“你是个窃贼,是个藐视一切礼法的无耻之徒!你甚至连自己的亲身父亲也可以出卖!我对你恩宠有加,但你却背叛我!当初是你鼓动我进攻西班牙,如今也是你四处公开地指责我!当初也是你告诉我当甘公爵的下落,并唆使我对他采取严厉的刑罚!……我把被废除的西班牙王室成员交给你看管,你却跟他们狼狈为奸。今天,你认为整个西班牙事件是个错误,便厚颜无耻地说你一再告诫过我……你得把我交给你这位宫廷大臣的全部钥匙还给我……我可以把你像玻璃杯一样摔得粉碎,我有这个能力!但是你太让我鄙视了,我不屑于为你浪费精力!”

拿破仑足足骂了30分钟。与会者听得目瞪口呆。塔列朗一言不发,鞠躬告退。“真遗憾啊,”他在外面碰到一个朋友时微笑着说,“这样一个大人物竟然如此没有教养!”而此时,皇帝又开始将矛头指向富歇,指责他没有引导公众舆论,反而支持皇帝的敌人。

举座皆惊。富歇也是深鞠一躬,但是没有告退,他留了下来。皇帝要求所有高层官员放弃言论自由,因为他们在此时仅仅是他思想的工具。他语带威胁地宣称,怀疑已是反叛的开端,持有异议则是不折不扣的反叛。此时的皇帝就是这样专制!

与此同时,整个巴黎都相信,这两个背叛者不是被放逐就是遭到监禁。但是两人都未被罢黜!富歇留任原职,因为他的位置无人能替。塔列朗嬉笑如常,继续出入宫廷,因为他担任的国家职位还保留着,被撤销的只是宫廷职务。他总是出现在星期日的宫廷招待会上,于是皇帝不得不经常见到他。当皇帝向他的邻座提问时,他总是抢着回答。总之,他以自己的行动证明了拉纳对他的评价:当人们同塔列朗交谈时,就算有人从背后踢他,在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表情。过不多久,当庆典的灯光照亮杜伊勒利宫时,人们又见到他跛着脚,跟着他的主子从舞厅出来,然后一起走进书房,因为“他是我唯一可以交谈的人”。

有很多棘手的事情有待商榷。德意志已经觉醒,它在慢慢地有所行动,所有人都注视着奥地利。普鲁士国王像往常一样犹豫不决。一项来自马德里的命令把施泰因男爵驱逐出普鲁士。在蒂罗尔发生了与西班牙一样的兵变。奥地利重新与英国结成同盟,而且还与土耳其联合,进行第五次备战。因此,在奋力抵抗后,萨拉戈萨最终失守又有什么关系?西班牙的叛乱一日不平,法国大军就一日无法撤离。25万大军困在西班牙,又怎能对其他国家宣战呢?要不是出于这种形势,奥地利又怎敢重新拿起武器,与皇帝对抗呢?

只有俄国的威胁才能力挽狂澜!当俄国公使鲁缅采夫动身返回彼得堡时,皇帝赠予丰厚的礼物,并许下很多诺言。为了讨好沙皇,拿破仑答应撤离普鲁士。他请沙皇向惴惴不安的中欧宣布:俄法两国将结成联盟。

但是,亚历山大却犹豫不决。维也纳、巴黎和柏林都向他做出了保证,但他本人软弱多疑,屈从于国内的诸位大公,他们都仇恨拿破仑。不过,他又下不了决心完全倒向他们。维也纳方面想为某位大公迎娶沙皇妹妹的努力也毫无收获。沙皇决定保持中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