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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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江(17)

皇帝此刻越来越激动,声称要坚决离婚。他后悔没有把巴伐利亚的公主留给自己,而是把她嫁给了欧仁,欧仁不在乎她。之后拿破仑又说,他早该把吕西安的女儿许配给阿斯图里亚斯王子,“或者许配给另外某个亲王甚至皇帝……你必须比我先离婚,或者我们同时离婚,这样人们对我的离婚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关注和议论。长期以来你一直固执地拒绝离婚,因此你离婚的话肯定会引起大家更多的注意。请你帮我这个忙!你应该这样做!”

吕西安用一种令拿破仑吃惊的眼光盯着他。后者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为什么不呢?”吕西安对这个无理的要求付之一笑。皇帝有些尴尬,不过并不让步。他忽然称弟弟为“亲爱的议长”,因为吕西安曾经是五百人院议长。他又以强调的语气补充说:“我们必须等价交换,互助互利,而且这一次我不会不知感恩!”

吕西安觉得自己“陷入一种并非没有甜蜜的梦幻之中”,以至于他一度没有听到拿破仑说了些什么。接着皇帝悄悄地向他承认,他希望吕西安离婚,是想减少公众舆论对他本人离婚的关注。吕西安以尽可能委婉的方式提出自己的有利条件,他说自己的妻子还年轻,有生育能力。拿破仑并没有生气,说道:“我不是让人通知你了吗?你的妻子——没错,你的妻子——将成为巴马女公爵,你们的长子可以继承她的封号,但没有你作为法国亲王的继承权。因为这只是我准备提升你的第一步,以后的情况会更好:我可以给你一顶独立的王冠。”

听到“独立”一词,吕西安不禁笑了,因为他想到了兄弟们所扮演的角色。拿破仑注意到了弟弟脸上的这个表情。

“是的,独立的。因为你知道如何进行统治……你需要做的只是选择!”拿破仑两眼发光,用手猛烈地拍击着桌上那张巨大的地图。“我并不是信口雌黄。这一切都属于我,或者很快将属于我。现在我就可以发号施令。你想要那不勒斯?我会把它从约瑟夫手里拿过来……想要意大利?这是我皇冠上最美丽的明珠。欧仁只是那里的总督。他希望能当上国王,如果他比我活得长久,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会失望:我会活到90岁,因为我需要时间来完全巩固我的帝国!而且,我与他的母亲离婚后,他也不适合留在意大利。你想要西班牙?你难道没有看到,因为你所喜欢的波旁王朝的错误,它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吗?你曾经担任过那里的公使,难道你不想做那里的国王吗?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你比我先离婚,那么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吕西安为拿破仑这连珠炮似的一番话呆住了,最后他说:“就算您美丽的法兰西,陛下,也无法诱使我离婚。此外……”他犹豫了一下,而皇帝已经猜出了他的想法,以干巴巴的语调,并且“带着一种吕西安从未见过的傲慢的神情”说道:“难道你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要比拥有众多王国的我更为安全吗?……难道你认为你的朋友教皇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如果我想对付你的话?”在反复威逼利诱后,他郑重地说道:“请你确信一点:离婚的话你会应有尽有,不离婚的话你将一无所有!”

吕西安瞥了一眼房门,似乎是想鼓励皇帝允许他告辞。但是皇帝却拉着他的手,以“一种并不明确的口吻和一种难以捉摸的表情”说:

“如果离婚的话,你不是除了我以外的唯一一个。约瑟夫也等着我离婚,因为他也想离婚。朱莉夫人除了生女孩外什么都不会,可是我要的是男孩!女孩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缔结联盟。此外,你对我说过,你的长女已经14岁了,正是合适的年龄。你不是想把她送到我们的母亲身边去吗?我可能会把她从母亲那里要过来。你不会担心你那被宠坏了的孩子受委屈吧?你告诉她,我们会成为好朋友,而且我不会把她当作小孩一样来拧她的耳朵……我需要更多的侄子侄女!离婚后的约瑟芬,奥坦丝子女的外婆,将是我合法的子女和养子们的敌人。”之后他似乎在自言自语:“不,一定得这样。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来削弱路易和奥坦丝子女的势力。”

然后,他又谈起自己的非婚生子女,说想要认领他们,还谈到了具体细节。突然他喊道:“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力量使我的非婚生子合法化?路易十四曾宣布他双重通奸所生的私生子们为王位继承人。”当他重新提起约瑟夫离婚的话题,吕西安对此表示怀疑时,拿破仑高兴地搓着双手说:“是的,是的!约瑟夫和你将要离婚!我们三个都将离婚,然后在同一天再娶!”他又讲了很多开心的事。突然,他又说:“可是你变得很严肃了,别人会以为你是古代的智者!你应该在我这里待上三天。我会让人在我的卧室隔壁为你搭张床!”

他一再邀请,吕西安不得不托词说有个孩子生病了。他害怕二哥的引诱。

“你想得到妻子谅解吗?那么我得跟我的友谊计划说再见了!”

吕西安强调,他的妻子因为皇帝不喜欢她而感到很痛苦。他担心她有一天会受不了这种焦虑和不安。

“真的吗?那我感到遗憾。不过你要当心,她可不能还没离婚就死!那样我就无法使她的子女合法化了!”

吕西安假装说,他会考虑拿破仑今天的建议。

“那好。既然你决意要走,那就请回吧!但别忘了你的诺言!”拿破仑与吕西安握手告别,并把脸颊凑过去让他亲吻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多少真诚的手足之情。吕西安走了,当他走到前厅时,听到皇帝喊道:“梅内瓦尔!”

吕西安加快了脚步,因为他又像来的时候那样担心被囚禁。

没有任何人,不管是诗人还是历史学家,曾对拿破仑做过比这更生动的描述。他弟弟吕西安的记录显然更为忠实。那晚,皇帝进退维谷,他需要有人帮助。这个人他不能逼迫,而且在某些方面与他不相上下。在吕西安的笔下,拿破仑的性格非常鲜明,他就在我们眼前自我表演。

为了说服对手,他极尽诱惑之能事。每一个步骤都经过周密的考虑,用以打动对方的野心。在接待他时,拿破仑先是在地图前思考欧洲事务,接着问候他,然后吓唬他,接着又恢复亲密;在谈论吕西安妻子——他们争执的焦点时,拿破仑先是诋毁她,继而赞扬她;他使用雅各宾派的词汇,称弟弟为“公民”,掀起一个又一个感情的波澜;他又提起科西嘉和他们共同的种族,用带有讽刺意味的口气提出挑战说,欧洲对他们两个太小了,之后又提到母亲、波丽娜、约瑟夫和路易,都是足以唤起孩提时代记忆的名字。他就这样在吕西安身上撒下了感情的网。

可是,令人惊异的是我们又看到他天性的流露、跳动的心和闪烁的思维。他的想象和激情再一次难以自制。虽然弟弟是他公开的对手,但他向大弟袒露心事,提起约瑟芬和波兰伯爵夫人,提起继子继女和他的将军们,谈起自己的过错和宏伟的新计划。为什么?

因为吕西安像塔列朗一样富有才智,虽是他对手,但也是他的弟弟,因而在家族观念甚强的拿破仑眼里是值得信赖的。他诚挚地挽留他留宿几夜,以便与他恳谈,一起把问题解决。但吕西安坚持要走,并不是因为他非走不可,只是因为他不想屈从于这个天才的皇帝。他们兄弟之间存在着潜在的竞争,他们的会面并不是为了爱情或离婚,也不是为了荣誉或王位,而涉及的是灵魂最深处的自尊。与七年前一样,今天弟弟也不愿听从兄长。吕西安心里至今仍认为,他可以比拿破仑做得更好。

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兄长。他报告时的每一句话,都表达出心中既爱又恨的心情。因此他拒不让步。重提雾月19日的旧事,他们再一次认为自己有道理。身为精明的现实主义者,他们说着法兰西的伟大和安全这些陈词滥调,而其实全是他们的私欲而已。我们仿佛看见他们是在民众面前演讲而不是单独在一座异国的宫殿里促膝夜谈(“这里就我们俩,不是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讲话。”)。谈话期间,他们周围巨大的枝形烛灯渐渐变暗,最后几乎要燃尽了。

拿破仑贵为西方皇帝,不仅富有四海,拥有无数王冠,而且思维敏捷,想象丰富。但是他也陷入命运的旋涡之中,是个可怜的人。他编织一切,终于作茧自缚!他拥有无边的权力,可谓无所不能,却又成为那难以捉摸的公众舆论的奴隶,不能与弟弟和解,不能承认自己的孩子,不允许娶自己心爱的女人!这个大权在握的人只能用嗟叹来表现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足够强大,可以做任何事,却又不敢做。兄弟俩阔别多年,今日重逢,分外喜悦。要是弟弟能为哥哥进行管理,这是多好的事啊!如果吕西安愿意留宿,哪怕只有三天,他们也可以达成谅解。“天哪,你逼得好紧,而我很脆弱。”

这个晚上,皇帝任其弟弟选择欧洲的任何一个王位时,弟弟不是提到了他们的父亲,一个住在偏远小岛上的落魄贵族夏尔·波拿巴的遗产吗?这个从来不愿意别人提起他是个外国人的法国皇帝,不是突然又把科西嘉人的祖先和神只搬了出来,让他们来保护吕西安这个敌对阵营的谈判者吗?这次曼图亚宫里的炉边夜谈不是又一个传奇吗?是的,这是用这位个头小小的科西嘉少尉的生命之线编织而成的传奇。它最初是一条编织而成的带子,他在身后拉曳、缠绕、连接,搭配颜色和图案,制成一块地毯,上面代表着国家和王位、海洋和人口的图案越来越大。

整幅画卷以最自然的方式编织而成。没有奇迹,只是依靠天赋的运用,他才成为人类的主宰。今晚,他想再多赢得一个人。虽然他想活到90岁,但时间紧迫,他不能容忍兄弟们只生女孩,或是跟他们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如果如他所愿而生的侄子们你争我斗令他不满,他就必须有新的侄子们与之抗衡。如果有谁的妻子忧郁而死,那也应该等到离了婚再死。如果他和兄弟们最终离弃他们只会生女儿或是不能生育的妻子,他们就会在离婚当天再娶,于是一切归于正常。啊,这个站在巨大地图前的小个子魔术师最终将多么得意地搓着手啊!如果他把所有国家像蝴蝶标本一样钉上大头针,把它们纳入自己的收藏品中,那么灯火就已燃尽,而明天将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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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王朝 墨西哥梦想 回顾欧洲 坐满国王的剧院

舞台上的政治 灾难的预言者 塔列朗的背叛 塔列朗的重要性 饮茶 作为中间人的塔列朗 想娶俄国公主 脆弱的友谊

西班牙王朝似乎要败落了。在这次谈话之后,两国便交战了。一切就像皇帝预言的那样。

一个无耻到替妻子拉皮条的国王,一个如梅萨利纳般臭名昭着的王后,一个不忠不义的大臣,互相仇视的父子,贿赂,腐败:西班牙的波旁王室竟堕落到如此地步。谁想要摧毁这个王室,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这件事上,拿破仑无所顾忌的脚步从未如此粗重,对手的腐败也从未如此令他有正中下怀之感。平时,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根据对方的个人特点。因此,对已被腐蚀一空的西班牙王室,他也愉快地使用了对方用以苟延残喘的阴谋手段。可是他忘记了西班牙的民众,他们对王公大臣的腐败堕落并无责任,他们与后者不能相提并论。以后,拿破仑将为此后悔不已。

谁支持英国,谁就是我的敌人。根据这一原则,拿破仑已将葡萄牙王室拉下王位。现在,他又要用到这一原则,因为西班牙支持英国。他谋划已久,让国王与王储鹬蚌相争,以便从中渔利。他先将王储推出来,接着又让王储退出,让其父复位,最后召集各个方面人士在巴约讷聚会,通过威逼利诱,将西班牙王位据为己有。从直布罗陀海峡到加答罗:地中海一定要归他所有,至少是它的海岸线。这是对英作战的目的所在。

一开始,他的将领们征战得十分顺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进攻西班牙吗?”他对梅特涅说,“我不能腹背受敌。”如果那不再是他的腹背,他可就危险了!

在最为关键的一天,办妥西班牙王公大臣的事,将他们软禁起来后,他有些飘飘然。新的王位给予了他新的动力。他看到的不再是西班牙,而是西班牙曾经拥有的广大的殖民地。有一个目击者说:“出于这个动因,皇帝滔滔不绝地说了很久,更确切地说,那是在吟诗,像奥西恩那样吟诗……就像一个敞开心扉的人……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墨西哥和秘鲁强大的国王,他们的统治和影响力。我还从未听到过他像那天一样显示出如此丰富的想象力。他真是卓越不凡。”

因为吕西安不肯合作,现在西班牙还缺一个国王。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像官场调动那样,每人都往前移一步。荷兰不能再存在了,拿破仑决定将它降级为行省,召回路易。路易表示抗议:“我不是省长。国王之所以成为国王,是因为有上帝赐予神权……如果我违背了登基时向荷兰人许下的誓言,又如何要求臣民们遵守誓言呢?”这又是家族王朝带来的问题。如果拿破仑把行省交给将军和官员们管理,他便随时可以将他们召回。但是,给傀儡们穿上貂皮大衣,进行加冕典礼、弥撒和涂圣油这一系列仪式,唤醒了那些人们曾想埋葬的观念,并给了小小的路易国王现在拒绝交出王位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