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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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江(8)

醉心于吟诗作赋的路易当上了宫廷卫队的首领,这样他也有了可以炫耀的职位,战时却可以留在家中。缪拉和卡洛丽娜挥霍无度,甚至连餐具也必须是纯金打造的。“为了跟他的妻子,也就是我的妹妹解释清楚某些事情,要比我在参议院里的发言更花时间……他们总是什么都不想,只想着我死!老是把死摆在我面前,这实在可恶……如果不是在家中还能找到一点幸福,那我真是可怜透顶!为什么他们总是怀疑我的夫人?她又比他们多拥有了什么呢?她有珠宝,也有债务……她是个好女人,从来不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她喜欢扮演皇后的角色,也喜欢珠宝、衣饰,还有一些她这个年龄的种种爱好,仅此而已。在爱情里我从来没有迷失自己。但我是公正的。就算牺牲20万人,我也要封她为皇后!”

就这样,他与自己的家人纷争不断。他可以令他们一文不值,却无法与他们一刀两断。

只有一个人保持着自己的立场。她深居简出,而且一无所求。“我们的母亲认为,”吕西安从罗马来信说,“第一执政夺取波旁王室的王位是不公平的。她有些不祥的预感,但不愿告诉我。她担心狂热分子可能会刺杀皇帝。”这位高贵的夫人虽然已年过五十,却依然光彩照人。当她出于自己的经验和预感而远离富贵时,在杜伊勒利宫里,其他家人和亲戚却在绞尽脑汁地想,他们该有什么样的职位和头衔,他们能否坐在皇帝的右侧,他们是否该走在亲王们的前面。然后,拿破仑请“皇太后”前往巴黎。

但这是个不肯听命的母亲。她先是托故不去,直到他儿子下达了要她出席加冕仪式的命令,她才动身前往巴黎。不过她的行进速度很慢,结果未能赶上尘世间的母亲所能享受到的最隆重的庆典。她听着、读着人们的种种惊叹之语,只说了一句话:“但愿这一切能够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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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赐福 金色月桂叶的王冠 纯真 飞翔的雄鹰

与此同时,母亲的庇护者教皇却变得顺从了。他已经在前往巴黎的途中。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选择吗?那位强大的统治者向他发出请求,他总不能败他的兴吧。何况,即将加冕的还是个意大利人。正如一位红衣主教在决定此事的秘密会议上所说:“不管怎样,我们将这些野蛮人置于一个意大利家族的统治之下,也算是向高卢人报了仇。我们可以满足了。”由此看出,他仍被看作外国人!但他为什么不亲自前往罗马呢?难道他不满足于在罗马涂圣油,就像查理曼大帝以来西方皇帝们追求的那样?如果他在巴黎已感到自己足够强大,为什么还需要教皇呢?

在这件事上,他也试图使新旧事物相互交融。起初他对任何细节只字未提,只要求教皇“为法国第一位皇帝之涂圣油和加冕,举行最高的宗教仪式”。在短短几个星期时间里,双方书信往来频繁,庆典的性质却依然模糊不清。

庇护七世快到巴黎的时候,心中惴惴不安,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祝福的表情。教皇像名医一样被召至皇帝身边,这还是第一次。在城门口迎接教皇时,拿破仑既没有行跪礼也没有行吻手礼来表示对教皇的忠顺。这座城市怀疑一切,民众没有坚定的信仰,对教皇也不大敬重,这使教皇郁郁寡欢。

只有约瑟芬完全不同。她告诉教皇说,她和皇帝当年并未进行宗教意义上的婚礼,按教皇的看法她算是未嫁。她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来巩固她因为不能生育而显得不够牢固的婚姻。于是,教皇要求在替皇后加冕前先替她和她的丈夫举行宗教婚礼。加冕典礼前两天,在宫廷小教堂里,特意从科西嘉赶来的舅舅费什身着紫袍,真的为两人主持了婚礼。八年前两人结合的时候,既无神父也无官员在场。而现在,在这个补办的婚礼上,既无证婚人也无旁观者,因而也就无人会取笑这一出滑稽剧。与八年前一样,这场婚礼依旧存在着欺骗,因为连舅舅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事。

12月2日,巴黎圣母院里烛光与宝石交相辉映,使这里看起来不像教堂,更像是个宴会厅。历时数周,一切都准备就绪。一名能干的博物馆馆长甚至向皇帝呈上了查理曼大帝权杖的仿制品。专家们还特意翻阅了“太阳王”路易十四时期的羊皮纸文卷,以使这位革命者的加冕仪式的每一个步骤,都能与法国历代国王的仪式相媲美。塞居尔非常认真地研究了大典的礼仪,画家伊萨贝用玩偶预演了整个仪式过程。古老的宫殿、巴黎乃至整个法国都沉浸在狂热之中。

皇帝心情极佳。一大早他就为夫人试戴后冠。加冕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大教堂。拿破仑身披一件古代皇帝式样的披风,手挽着皇后,大步走上主祭坛。约瑟芬的优雅气质掩盖了这种场合容易产生的不安。教皇居中端坐,周围簇拥着红衣主教们。不久,祈祷声随着悠扬的管风琴乐响起。

在等候已久的时刻来临之际,所有人都注视着拿破仑,等待他向教皇行跪拜之礼。因为人们还从未见过拿破仑向谁下跪过。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破仑出人意表地自己拿起皇冠,转向大家,背对着教皇。他像平时一样站得笔直,在法国民众面前为自己戴上了皇冠,然后为跪在地上的夫人加冕。

只有教皇一人知道他的意图。直到最后一刻,他才被告知这一安排,但他没有勇气以离开相威胁。现在他只能替这两名罪人涂上圣油,并为他们祈神赐福。而且他看到皇帝的皇冠并非基督教的皇冠,只不过是用金色的月桂叶圈成的异教徒的小花环而已。所有这一历史时刻的见证人都说,皇帝脸色苍白,不过很俊美,看上去就像奥古斯都。神奇的是,从此以后,他的面貌也越来越像这位罗马帝国的第一代皇帝。

在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刻,拿破仑借机对他所模仿的正统主义礼节大肆嘲讽了一番。他甚至使教皇颜面无存,这令教皇终生难忘。此刻,波旁王朝的阴云一下子消散了,模仿的意味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教堂的台阶上伫立着一位行伍出身的罗马皇帝。12年前他还名不见经传,自那以后,他便不断创造奇迹,建功立业,如今靠着这些功业,他用金色月桂叶编织成的皇冠为自己加冕。他的披风上绣制了金色的蜜蜂,这正是实干的象征。

有一些事情表明,这一天占据他心头的没有别的,只有一种自己创造了命运的心情。

他端坐在镶有金色字母“N”的御座上,头戴月桂皇冠,面对着教皇。他用只有坐在一旁的哥哥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约瑟夫,要是我们的父亲能看到今天该多好!”此时此刻这句话非常感人,因为他平时从未提起过父亲,这一点很符合他的本性。他的经历俭朴、单纯,很容易使他的思绪飘到他的出身上。他想起了岛上的家族世仇,想到家族的骄傲和野心,还想到了他的祖先。

他一贯只注重事物的本质,而非表象。这使他即便是在这加冕大典上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在做弥撒的时候,他想和舅舅耳语几句,就用权杖在舅舅背上轻敲了一下。当一切都结束之后,他单独携约瑟芬入席。这时他如释重负地说道:“谢天谢地,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我宁愿打一天的仗!”在吃小点心的时候,他让约瑟芬仍戴着后冠,仿佛他是诗人,而她是演员。他觉得,他的这个克里奥耳小女人成了皇后之后更加娇媚了。用这个极其自然的方法,他揭下了所有的面具。人们轻松地看到这位革命之子嘲笑自己的帝国。

但是,从这些小事中反映出来的自由精神到底有多大呢?在当晚他和一个心腹的谈话中可以看得很清楚。“不,德克雷,我出生得太晚了,世上已没有什么伟业可以成就……我承认自己开创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与前辈伟人们相较,简直有天壤之别!比如说亚历山大大帝,当他征服亚洲之后,他宣称自己是朱庇特之子。除了他的母亲、亚里士多德以及少数几个雅典学者外,整个东方都相信了。但如果我宣称自己是上帝之子,就连卖鱼妇都会嘲笑我!再也没有什么伟业留待我去成就了。”

这些话是在加冕仪式几小时后说的,说得坦诚而又真实。直到此刻人们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向往东方,而且以后还会继续向往。他生来就潜藏着巨大的能量,却也为此所累。他总是永不停滞地奋斗,永不满足。他已看到人们是多么心悦诚服地效忠于这个依靠智谋和实干而掌权的人。他是最强大的人,伏尔泰、卢梭的启迪于他又有何益!他了解民众天性中的弱点,也看透了领导者的腐败,他又怎会寄希望于民主!他认为生活中还值得做的唯有这些:扩大他的统治,使自己声名远扬,不至于在世界史上只占半页篇幅(几年前他就表示,不愿在世界史上只占半页篇幅),为头上金光闪闪的月桂花环牺牲生活,放弃享受和清闲,永不停息。

那几天,有人呈上帝国玉玺的草案,他看了一眼玉玺上那头静卧的狮子,用笔将它划去,并亲手在旁边写道:“要一只飞翔的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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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乃伊 瘸子 英国的敌对 在海上没有把握

皇帝与海军上将 蒸汽船 查理曼大帝

然而君权神授的魔力,以不可抗拒的态势慢慢溢过金光闪闪的皇冠,令这位天之骄子浮想联翩。他试图将千年来凝聚在这皇冠里的力量控制在手中或是转移至他处,但一切都是徒劳。这力量反过来将他控制住,有时候甚至迫使他丧失自制。在称帝加冕半年后,他又在米兰用伦巴第的铁质王冠为自己加冕,因为他想把周边各国也变成像法兰西共和国一样的君主制国家。他在教堂中大声宣读加洛林王朝国王加冕时的古老规章:“上帝赐我此冠,谁若触犯,必遭惩罚!”这只是他以政治家的身份说的,连他自己也不相信,但他只能这么做。他感觉到其中的矛盾,却不是每次都善于用当日在巴黎圣母院的那股干劲来加以解决。

首先,新的形势会给人们的精神带来新的束缚。警务部又恢复了,法兰西被分为四大区,每个区都由最忠诚的参议员带领一群密探监视人民的情绪,因为他想“有个道德统计数字”。他重新任命富歇为警务大臣,与塔列朗的关系也密切起来,结果,皇帝渐渐陷入这两个大阴谋家的网中。他知道此二人总是在他与波旁王室之间耍两面派,曾经尝试通过建立另一个密探系统来监视其他密探,却毫无成效。

这两个阴险的人物都当过神职人员。他恨他们,他们也恨他,可他一生都未能摆脱他们。富歇出身贫寒,脸色有点苍白,神情冷漠,沉默寡言。虽然他胸佩勋章,但如果没有那双锐利的眼睛,他看上去就像一具木乃伊。

塔列朗无论在哪方面看起来都像个贵族。虽然他有点儿瘸,可身边却不乏美妇对他青睐有加。他的魅力就像一个不断滚动的球体,到处都是它活跃的顶点,没有哪一处表面意味着“上”,因为根据摆放位置的不同,每一处表面都可以是“上”。他贪得无厌,收受贿赂,这令他所谓的背叛主人只是为了法国之故的说辞很难使人相信。他暂时还在服侍皇帝,但从一开始两人就互不信任。只有一次,塔列朗算是为皇帝做了一点牺牲。某一天晚上,皇帝在旅途中召见塔列朗到床边谈论公务,说着说着皇帝就睡着了。这位大臣坐在椅子上直至第二天清早,据他自己说是为了不吵醒皇帝。但是,由于他天性中缺乏牺牲精神和同情心,我们可以把他的这个行为看作一个深谙人心者的好奇心使然:他希望从皇帝的梦话里听到些许秘密。

但是拿破仑从不做梦。他鄙视众人,从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高尚的动机,因此,他一生都不得不花费大量精力,用赏赐来麻痹社会机体中的危险神经,或者通过刑罚将其消灭。

每年拿破仑都要多次提起施泰尔夫人的名字。但他坚持不让她和她的作品进入巴黎,其态度之坚决令人惊讶。施泰尔夫人提起他时却说:“跟女士谈话时,他的目光无限温柔。”现在,整个欧洲的自由精神的先锋们都已离他而去,例如拜伦,他曾很敬重拿破仑,还有贝多芬,他原本打算将自己的《英雄交响曲》献给拿破仑。读到已发疯的沙皇保罗对他的赞美,皇帝心里估计是五味杂陈。当他还是第一执政时,保罗就曾称颂他为革命的镇压者。

自马伦哥战役后,他就致力于实现欧洲大陆的和平。四年来,他殚精竭虑使和平得以维持。他希望重建君主制,以便平息那些一直反对法国的君主的最后一丝怒气。但两个人的去世阻碍了他的计划。沙皇保罗一世这个英国的敌人遭到谋杀,其继任者亚历山大皇子是个理想主义者,从小就受法国启蒙思想的教育,具有民主思想,柔弱敏感,思维不大清晰,却也希望做个明君。亚历山大很快与英国达成谅解。在英国,福克斯出任外交大臣后没多久就去世,使原本打算与法国和解的愿望消失了,过去的仇恨重新燃起。它没有如约从马耳他撤军,还突然提出了新的要求,从而首先破坏了和平。拿破仑再度面临以英国为首的欧洲联盟的威胁,这个联盟旨在帮助波旁王朝复辟。因为拿破仑这个天才的称帝,给他们国家的人民树立了一个危险的榜样。

于是,在拿破仑加冕前一年,法国与英国重新开战,而且一直延续到拿破仑这颗巨星陨落。最初并没有战事,仅仅处于一种战争状态,因此这位统帅既不能做出什么决定也不能结束战争。英国比起他的敌国,尤其是法国,有着明显的优势:它是个岛国,但它在全世界都有疆土。凭借一直保有的历史意识,拿破仑感到英国是个新的亚历山大帝国,其版图也是从本岛和半岛延伸到亚洲、非洲。只要它连成一体,就是不可征服的。拿破仑建立一个新东方帝国的幻想与英联邦帝国发生了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