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蒋氏家族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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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兵败大陆(5)

过去为了便于控制数百万部队,蒋介石一贯采取多种手段,制造矛盾和利用矛盾,以此实行双线以至多线的方式进行分化、笼络,从而驾驭各路人马。他时而利用嫡系监视地方军阀,时而利用地方军阀对嫡系施加压力,就是在中央军内部,他也人为地制造了很多派系。蒋介石通过这种手段,曾经十分成功地在海陆空三军中确立了自己不可动摇的权威。殊不知到了解放战争的末期,蒋介石这才发现内部的倾轧成为他难以诊治的一个致命伤。现在他苦心思虑的,是如何扭转这已成的僵局。

年初蒋介石辞去总统职务,让李宗仁上台,其动机也是为了调动非嫡系部队的积极性。阎锡山在解放军打到太原,在城破前夕才起飞,前不久还当上了国防部长。数月前桂系白崇禧多次拉宋希濂倒蒋,宋希濂暗中报告了蒋介石,蒋介石也只是“嗯”了几声没有深究。时至今日,他蒋介石手里的牌太少了啊!他怎能不焦虑!

听沈策讲完,蒋介石不慌不忙地开了腔:“各位,我是很乐观的,目前局势从整体来看已经稳定,情况即将好转。”至于是怎样的稳定和好转,他没有举出具体的事例,他只是说,“过去有些人投降共军,现在这些人都知道上了当,我相信今后不会再有变节投降的事了。”

“适才徐、孙两位处长和沈参谋长的讲话,使我感到我们已接触到实质性的话题。”蒋介石说,“我们的确应该再一次明确一下职权范围。我已经强调过,在通常情况下各绥靖公署该管些什么事,但是你们为什么不能在重要问题上协调一致呢?我放手让你们来干,你们应该互相体谅才是嘛。”

张群插嘴说:“我们都希望总裁长期驻跸四川。”

蒋介石似乎没有听见张群的话,接着说:“今春以来,国军迭遭失利,政局动荡不安,究其原因,主要是我党众多负责干部没能继承国父遗教,以实行三民主义为己任。为此,我已决定在台湾创办一所革命实践学院,由我亲自主持校政。让我们主管军政的人员,包括在座的各位在内,轮流前往受训。这个学院能否办好,关系我党的生死存亡,因此我要经常住在台湾,而不能长期留在四川。至于西南方面,只要大家同心团结,艰苦卓绝地撑持一个时期,我想不会有很长的时间,国际形势就一定会有变化,到那时,我们就可以与台湾方面的力量配合起来进行反攻。”

蒋介石越说越有精神,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接着他又如数家珍地向大家说道:“西南的部队,甘青的部队,白崇禧的部队加在一起,我们还有一百多万雄师,还有相当强大的海空军,绝对没有任何悲观失望的理由。”

“诸位,精华这个名词,今天已不常用了。但是我想在此指出,防守川东的宋希濂兵团、防守川南川北的罗广文兵团就是精华!任何来犯之敌,都将在国军的这两只铁拳打击下,被击得粉碎!”最后,他以斩钉截铁的声调宣称,“有陆海空军的国家,是绝对不会灭亡的。”

上午11点半,会议闭幕,既没有议案也未讨论。军事方面的部署,蒋介石是一向不同任何人商量的。这个高级军事会议,也就如此这般地收场。人们从会场出来,内心十分失望。

蒋介石这次到重庆住了28天,大小会议开了不下15个。但好些人都对蒋介石感到失望。宋希濂说:“蒋介石又重复了那套空洞无物的话。老实说,我当时口虽唯唯诺诺,心目中已开始觉得蒋介石这座偶像不过如此而已”。罗广文说:“这次总裁来,我们以为一定有些新消息,新的办法,但结果仍然是老一套,这样能长期支持下去吗?”

很多人都对形势担心。

山城的夜色由于山高而来得特别早。歌乐山林园官邸由于树高林密更显得黯淡、阴森。由于蒋介石怕风怕暗,每个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屋内,蒋介石在习惯性地踱步,宋美龄伏在台灯下正苦读丈夫给她推荐的《曾文正公全集》……

蒋介石突然止住脚步,对宋美龄道:“夫人,人心已散,陪都难保。你说说,关押的杨虎城该怎么处理?”

宋美龄作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干掉他!”

蒋介石当即拨通了保密局的密码电话。

不一刻,保密局局长、军统特务头子毛人凤应召来到林园官邸。

蒋介石铁青着脸,也不招呼他坐下。毛人凤只好捧着自己的军帽垂手侍立。蒋介石对一般下属比较宽容,而对军统人员却一向十分严厉。

“毛局长,”蒋介石把手头的战报往桌上一扔说,“为了保存反共实力,我们可能要忍痛做出放弃重庆的打算。”

“是不是前方又有些吃紧?总裁!”矮壮结实、保养得白白胖胖的毛人凤,好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明知故问。

“唷,你们这些军统人员都具有敏感、怀疑的天性,”蒋介石装作满不在乎又有些嘲讽的口气说,“不,不是那么回事,你不要杞人忧天,只不过凡事都应做到防患于未然。”

接着,蒋介石脸色一沉,问道:“杨虎城将军还好吗?”

“很健康。”毛人凤一怔,两眼滴溜溜地在揣测着总裁的真意。

蒋介石顺手抓起桌上的铜镇纸捶了一下:“八年抗战,三年内战,我是心力交瘁,你们倒把姓杨的养得心宽体胖啊!”

毛人凤心领神会地说道:“总裁,猪养得再胖也终究逃不脱一个杀呀!”

“去吧,要斩草除根!这一切都要绝对保密。”蒋介石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共产党而今酿成大患,就是因为当初没有斩草除根啊!”

前方的惨败,更增添了蒋介石的仇恨心理。杨虎城及其子女、宋绮云夫妇及一男孩,均于9月上旬被蒋介石下令枪杀。江竹筠、陈然等42名共产党人,也于10月底被公开或秘密处决。

“总裁放心,”毛人凤说,“这些人都在我的手掌心里,一个也跑不了。只是朱家骅来找我,要保周均时,您看……”

周均时其人,是现任行政院副院长朱家骅的留德同学,曾任同济大学校长,因公开抨击蒋介石的独裁统治,于1944年春被捕囚禁于重庆。朱家骅出于同窗之情,曾亲自出面找毛人凤担保周均时。

“不行!”蒋介石一拍桌子说,“早就该把这个周某人杀掉的,谁来担保也不行!”

“是,总裁!”毛人凤脚后跟一碰来一个立正,扶着后腰带上挂的一支大号自动手枪的枪柄,应声答道,“马上执行!”

蒋介石望着毛人凤发出了几声刺耳的冷笑。

已是早上8点,天还不甚亮。从昨天半夜起,缥缈的雾气便从嘉陵江和长江的江面缓缓升起,犹如一团团细软的白纱,铺满了山城。高高的歌乐山之峰,此刻犹如置身在茫茫雾海中的孤岛,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头。

在歌乐山茂密的杂树林间,早起的鸟儿开始啾鸣。一只云雀,高一声低一声圆润悦耳的叫声,引来了喜鹊、画眉和黄胆雀,它们一唱一和,使这座山林的早晨,显得格外幽静、深邃。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一阵爆豆般的枪声,猛烈打破了山林的宁静,惊得鸟群扑棱棱地飞上高空。盘山公路的卡车满载着行刑队,分赴各个集中营,震惊中外的重庆中美合作所“一一·二七”大屠杀,在保密局长毛人凤的一手导演下开始了。

全副武装的军统特务行刑队,先后集中到渣滓洞看守所、白公馆看守所,有机枪、卡宾枪乃至火焰喷射器,一天之内共屠杀手无寸铁的中共党员、进步民主人士三百余人,连老人和孩子亦不能幸免于难。行凶之后,特务们还用汽油纵火焚烧了监狱,妄图毁尸灭迹。

烈士们就义时呼出的雄壮口号声直冲云霄,回响在歌乐山头,与不尽的松涛声合为一体,长留人间。

这时蒋介石在重庆风闻云南省主席卢汉动摇,与中共时有暗中来往,在反共和起义间举棋不定。川、滇毗邻,唇齿相依,云南局势欠安,妄谈防守西南。于是,蒋介石电邀卢汉到重庆会晤。卢汉托病,不敢成行,蒋再派专人促驾。卢汉这时对共产党半信半疑,又感到自己实力不足,勉为其难,冒险到重庆见蒋。蒋对卢“申之以道义,动之以利害”,卢始接受回滇执行蒋介石的反共整肃方案。

全国的形势危急,西安的形势也不妙。蒋介石决定9月22日从山城重庆退往台湾。计划在昆明稍停,再给卢汉打气,坚其反共意志。

计划已定,他们在积极地做撤退准备工作。宋美龄对计划提出异议说:“我有预感,昆明万万不能停留。如果总裁不顾一切地去了,可能有不可收拾的局面。”

“昆明有危险,我也有同感,去是已经定了的,况且又通知了对方。具体我们怎么避开危险,夫人有何意见?”蒋介石道。

宋美龄略一沉思道:“不如我先去,找到卢汉,放一烟幕弹,然后再来真的,你说如何?”

“好主意!”蒋介石一拍大腿道。

9月21日,也即是蒋介石启程到昆明前一天,宋美龄先行到了昆明,见了卢汉道:“总裁另有要事,恐怕来不了了!”

“不来了?”卢汉一怔,转而信以为真。

9月22日,宋美龄又对卢汉说:“重庆方面来了电报,总裁已经起飞,10点就到昆明。”

“夫人,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嗯,也许是临时决定的。”

“那么,我派兵到机场,为总裁的安全警戒。”

“不必了!”宋美龄立即予以阻止,“最安全的方法,就是除你我二人之外,再不让别人知道这个消息。”

说着,宋美龄就把卢汉拉上汽车,同去机场。宋美龄略施小计,出其不意,不让对方有调兵遣将、对蒋介石下手的机会。

二人赶到机场,蒋介石的座机已准时着陆。蒋介石走下飞机,劈头即问:“卢主席,闹得你好紧张,怕是连午饭也没准备!”

“太紧张,还没预备。”

“好!好!我们一同到你家吃顿便饭吧,顺便也看看孩子和夫人。”

卢汉只好点头答应。

蒋介石在卢宅用了饭,约见“滇省重要将领,会商保护西南大局”。会议刚完,一直担任警卫的宋美龄就指使经国到会场告诉蒋介石说:“刚才接到广州的消息,那边天气可能发生变化,请父亲立即启程。”

蒋介石当然会意儿子的用心,站起身向窗外仰视天空,将计就计地说:“好了,我们去吧!”逐一和大家挥手告别。

从卢汉于12月9日宣布云南起义这一消息看,蒋介石的昆明之行,危险成分是极大的,如卢汉早觉悟两个月,“西安事变”的故事,即会在昆明重演,蒋氏夫妇的后半生历史,将因此而改写。

9月22日晚,蒋介石夫妇飞抵广州,即闻绥远省主席董其武率部八万余人起义。三天后,新疆省警备司令陶峙岳和省政府主席鲍尔汉通电宣布脱离国民党反动阵营。蒋介石夫妇“至为痛心”。

翌日下午2时,蒋介石夫妇又在广州白云机场匆匆登机升空,向台湾飞去。“俯视眼底大陆河山,心中怆然。”一个小时之后,蒋介石再从飞机上往下望去,眼底已是茫茫东海,大陆已经看不见了。

就在他们起飞后的半个小时,广州白云机场已被解放军攻占。在蒋介石夫妇回台湾一周后的10月1日,北京30万人在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庄严典礼,正式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定都北平,并改北平为北京。新国家的国旗——五星红旗,由共和国的亲手缔造者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亲手升起……

这一天,蒋介石和宋美龄无不潸然泪下。他们痛心,他们疾首,然而这都无济于事。

历史是无情的,然而又是有情的。

从1927年蒋介石在南京成立国民党政府,自任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以来的22年间,虽说蒋介石从未完全统一过中国,但他始终是左右政治局势的风云人物,是中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

他们失去的不光是一个国家,也是一个时代的人民。

泪水在眼眶里打旋。失败的教训,会使聪明者悟出真谛,走出深渊,同时也会使愚蠢者在深渊中越陷越深,反而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