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那天晚上我又来到大桥下,“三儿”正在讲着潘金莲和成吉思汗搞破鞋的故事,我到三姐的摊上拿了瓶啤酒坐在马扎上听“三儿”讲着,继续让他把我们当傻子逗着,我不知道“三儿”这胡编乱造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三儿”讲完我已经喝了两瓶啤酒了,“三儿”走过来蹲在我旁边骂道,你个乌龟王八甲鱼加绿豆的东西,老没看到你呢?
我说:“我考大学去了。”
他问:“考大学能干啥?”
我说:“考大学,学文化。”
他又问:“学文化,能干啥?”
我说:“学文化,娶媳妇。”
“三儿”站起身朝三姐喊道:“姐,我要考大学,我要学文化……”
8
回到家头有点晕,躺在沙发上刚要睡着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是苏菲和小帽,小帽脸色苍白,苏菲站到他身后已经哭成了泪人,我问小帽怎么了?
他说:“奶奶没了,你爸妈呢?”
我说:“去索马里打海盗了。”
我让小帽进屋,他说奶奶自己在家呢,得回去。我进屋拿了件衣服同小帽一起去了他家。小帽家里已经没亲人了,也没有人帮忙布置灵堂,奶奶就躺在卧室的床上,身上盖了一张绣着鸳鸯戏水的红色被子。
我问小帽:“咋给奶奶盖红色的被子?
小帽说:“奶奶让盖的。”
我问为啥。
他说那是奶奶结婚时的嫁妆。
我看看那被子上的两只鸳鸯,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苏菲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抽搭着,我没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苏菲了,和两年前比,发育成熟的她显得更加动人。苏菲抬起头,我们四目相对,我故作从容地把脸转到奶奶的卧室,这时小帽走了出来,坐到我旁边,我问小帽打算怎么办。
他说:“把房子卖了,给奶奶下葬。”
我问:“房子卖了住哪?”
他说:“租房住。”
我和小帽说别让他卖房,我用老方留下的存折取点钱帮他给奶奶办后事。他问:“那你爸妈回来了你咋办?”
我说:“那就盼着他们遇上海盗吧。”
9
小帽那天话不多,就在我的旁边静静地坐着,下半夜时小帽说想和我喝两杯,也许是因为失去奶奶太过伤心所以没喝几杯小帽就醉了,苏菲问小帽:“没事吧?”
小帽说没事。
我说:“别太伤心,年纪大了,谁都有这一天。”
小帽低下头没吱声,向我摆摆手。看到小帽这样,我也没再多说什么,是的,他怎能不伤心,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但今天他唯一的亲人也离他而去了,这种时候不管什么样的语言与安慰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我只是想让我这兄弟心情能好一些,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办法,只能静静在旁边感觉着他的悲哀。
小帽低着头一动没动地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我和苏菲也是一动没动看了小帽半个小时,这半小时安静极了,如果不是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感觉这家里存在的就是四具尸体,这种安静让人不安让人有种恐惧的感觉。我想做点什么打破这令我恐惧的安静,可我能做什么呢?说说让小帽宽心的废话?不,这时这样的话还是别说的好。那我和苏菲说说话?说什么?说我喜欢你,说我暗恋你多年?显然我是没有办法结束这令我不舒服的气氛。最后小帽站起了身看看我又看苏菲,然后走进了厨房里,我问小帽做什么,小帽没理我,把厨房的门关了上。
我转头看了看苏菲,苏菲说他有可能饿了。
我哦了一声,避开了苏菲的眼睛低下了头。低下头的我依然能感觉得到苏菲还在看着我,我虽然不知道苏菲的这种眼神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我觉得她是有话要说,我真的想抬起头向苏菲的眼睛看去,想看看这个我迷恋已久的这双眼睛和这个我深爱的人,可我的脖子好像是被千斤的重物压着,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抬起它,我不知道抬起之后我该说些什么,我也不知道抬起头苏菲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看着我,正在我无比纠结时苏菲叫了我一声,方奇。
我抬头向苏菲望去,她眼含泪水地看着我,这泪水已不再是为奶奶离去的泪水,这泪水中充满凄凉和无助,具体为什么苏菲眼中会有这样的泪水我不得而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着苏菲我的心跳很快,快得如果我要张开嘴它就会跳出来似的,我用尽全身的力小声地说:“怎么了?”
苏菲凝视我片刻,张开嘴刚要说什么,只听得小帽在厨房传来一声惨叫,我站起身向厨房走去,这时小帽把门打开走了出来,他的左手上已经被鲜血染红,我仔细向他左手看去他的小拇指已经不在了,这时苏菲已经看傻了,我紧走两步过去抓起他的左手问:“怎么了?你他妈干嘛了?”
小帽苦笑了一下说:“真他妈疼。”
10
我拉着小帽向医院奔去,苏菲紧随其后。到了医院医生说马上得做缝合手术,问小帽的小拇指呢,小帽低着头没出声,我抓起小帽的衣领问:“说啊,手指呢?再不做手术就来不及了。”
小帽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手指在肚子里,我吃了。”听到这话我的头发都立了起来,我大叫着骂道:“你他妈想干什么?你疯啦!”
小帽喊道:“我饿,我他妈饿,我******饿死啦!”
身后的苏菲一句话没说只是站在我的身后抽泣着。医生要给小帽伤口做处理,让我和苏菲到外面等着,我对小帽说:“你好好的。”然后转身同苏菲走出诊室。
我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身旁的苏菲还在抽泣着,我想安慰下她,但又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把她揽入怀中让她在我的肩膀尽情哭泣,但我对这种想法暗暗说不,我鄙视我这种想法,在心里痛骂着自己:“方奇,你他妈在想什么呢?苏菲是你兄弟的女朋友,你他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还是个人吗?”
正在我暗骂自己这龌龊想法的时候,身边的苏菲小声地问我:“方奇,这几年,你还好吧?”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和些许的酸楚,她问我,这几年我还好吗?这是苏菲第一次对我用关心的口气说话:我还好吗?我怎么回答?我想说,我除了想你,一切都好。但 我再次把我这卑鄙的念头收了回去,点了点头说挺好的。
苏菲也点点头说:“那就好。”
那就好?什么意思?她希望我过得好,她对我还是注意过的,或许她的心里也有过我?我这“操蛋”的想法又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打转,我也再一次封住了这想法的运动轨迹,我深吸口气强挤出些笑容向苏菲问道:“你呢,这几年怎么样?”
说完我又故作多余地说:“嗨,我说的不是废话嘛,你和小帽天天在一起怎么能不好呢,什么事能比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还好啊。”
苏菲低下头,我看到一颗一颗的泪水打在了她的手上,这一颗一颗的泪水凝聚在一起滑过指尖落在了脚上。这时我才看到,苏菲是赤着脚从家里跑出来的,也有可能在路上把鞋子跑丢了,总之现在苏菲的脚上已满是泥水。这是我见过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双脚,虽然满是泥水并且有些微微发肿,看到这双脚我的心就像是有一万只虫在咬一样,我想蹲下来把她那脚上的泥水擦干,可我不能那么做,这不属于我。
我问苏菲:“脚疼吗?”
苏菲说不疼。我说:“怎么能不疼,都肿了。”她没说话抬起脸望着我,泪水依然在她的脸庞滑落着,看着这张我多年思念深爱的脸,看着那让我心痛的眼睛和泪水,它就在我面前,我好想拥上前去亲吻她,好想告诉她“我爱你”,但我再次告诉自己,她不属于你,她不属于你的。我小声地对苏菲说,你怎么了?苏菲依然望着我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我转回了头看向诊室门的方向,我不能再接受这与苏菲并坐在一起的感觉了,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我怕我会做出我不该做的事和说出不该说的话,我在心里紧紧地叮嘱自己:方奇,她是你兄弟的女人,你不可以的,即使你再爱她。
苏菲在我身后说:“作业本,你看了吗?”
作业本?作业本!是的,是有过一个作业本。
那是我离家出走回到学校的第一天,老师让苏菲把她的课堂作业给我看,让我温习下落下的功课,可是那时的我压根就没有学习的心思,那作业本我当成了苏菲送我的礼物珍藏了起来,直到今日,那作业本依然好好地保留着。
我不知道苏菲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作业本,我也只好说道:“哦,那作业本啊?看了,挺好的,很受用,一直还没谢谢你呢,呵呵,这都多少年了。”
苏菲说:“六年了。”
我说:“都六年了,真快。”
苏菲说:“对啊,真快,时光转瞬即逝。”
我故意缓和气氛地说:“是啊,再转瞬下,你和小帽就要有宝宝了,呵呵。”我承认这是我一生中说的最为****的话。
苏菲没接我的话,叹口气说:“你看了就好。”
我没理解苏菲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道今天她为什么提起了那已经被我尘封多年的作业本。总之这一晚,是我与苏菲说话最多的一次。
11
小帽处理完伤口天已经亮了,我让苏菲和小帽回家陪着奶奶。我回家拿了老方给我的存折去银行取给小帽奶奶买墓地的钱,到银行我打开存折看到里面夹了一封信,上面写道:“铁子,当你打开存折的时候,我和你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给你留下这些钱我们也就没什么牵挂的了,这钱别乱花,省着点。别忘了,清明和忌日去海边给我俩烧点纸,切记写上visa,忌日的话,就是今天吧,明年今天就是我俩的忌日。”
另起一行写道:“铁子,你现在确定我已经死了吗?你确定吗?我真的死了吗,如果不是请你别花,把它放回去。如果急着用零花钱,你就先取个两三千花着。务必别多取,我求你了。”
我笑了笑把这信折好放到口袋里,走到窗口把存折递进去说:“取钱。”
里面的工作人员问:“取多少?”
我说:“十万。”
那工作人员又说:“取不了这么多,得用存折办理人的身份证。”
我问:“那能取多少?”
他说:“五万之内。”
我说:“取四万九千九。”
那工作人员白了我一眼,拿出五沓一万块,从中抽出了一百块,交给了我。
“阳光小镇”,听到这个名字,让我遐想到在那风光美好的沙滩上坐落着一座温馨而又奢华小城,那里的阳光明媚,那里的天空蔚蓝,那里四季如春,那里空气清馨,在那里的人们每天都过着安逸舒适的日子,他们的生活每天都是欢乐而又享福的。但这么一个让人陶醉和向往的名字,竟然是“墓地”,这让我不免有些诧异。
12
在阳光小镇的销售处,接待我的是一位打扮新潮,长相甜美的“售墓小姐”,我能简称为墓姐吗?墓姐见到我礼貌性地伸出手来与我握手说了句:“您好。”我也礼貌性地回了:“您好。”然后墓姐又非常礼貌地让我请坐,我也非常礼貌地请墓姐坐下。坐下后墓姐问我:“先生,你这次来我们阳光小镇,是来参观游玩呢?还是来做市场考察呢?”这话问得我有点发懵,我想谁那么会有闲情雅致跑到墓地参观游玩?谁会有如此胆魄能和死人搞市场调查?我回答说:“我买墓地。”
墓姐微笑一下问:“先生那您买墓地,是要投资呢?还是收藏呢?”
我又被墓姐的提问弄懵了,什么人情趣高雅的收藏墓玩?
我说我买墓地,埋死人。
墓姐又问:“那您是想买大产权的还是小产权的?”
我又是惊了一下****:“大产权怎么讲?小产权怎么讲?” “大产权的呢就是有保护合同的,产权是二十年,这二十年呢您的坟墓是受法律保护的。”
我打断说:“不是我的坟墓,我还给别人买坟墓,我还健在,您没看出来?”
墓姐笑了笑又说:“我当然看出来您是活的了,但人这事谁说得清楚啊?您说是吧?就像我一个姐们的老公似的,上周我们还一起吃饭呢,昨天就心肌梗塞死了,你说哪说理去啊?对吧先生。”
我说:“我不管你老公和你姐们怎么着了,咱说这墓地的事,那小产权是什么意思啊?”
墓姐回答说:“小产权就是没有保护合同的,也就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我说:“那小产权,就是埋了不一定哪天就被掘了呗?”
墓姐又笑了笑说:“先生,您说话可真幽默。”
我说:“你更幽默,咱说墓地的事,先不幽默,好吧?”
墓姐点点头说:“好的。”
我问:“这小产权,是不就是我说的那个意思啊?”
墓姐嗯了一声说:“也不完全是,主要要看点子,点子好的话就不会被挖。”
给死人买块墓地还要看点子,我他妈真是闻所未闻,也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我说:“那咱就不聊‘点子墓’了,咱说说大产权。”
听完我的话她又笑了说:“先生您真是好幽默哦。”
我实在受不了,我跟她说:“姐姐,我家死人了,我求你了,咱不幽默了行吗?咱说墓地好不?”
听到我这话墓姐一下子变得很哀悼地对我说:“太不幸了,先生您节哀。”
我说:“我已经节哀了,咱说大产权。”
墓姐哦了一声说:“大产权呢,分两个区域,您是想买哪种呢?” 我问:“哪两种?”
她回答说:“一种是普通区,一种是vip区。”
我问:“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吗?”
她说当然不同了,顾名思义,普通区就是普通服务的,vip是享受我们高级待遇的,而且有“特服”哦。说这“特服”二字的时候墓姐还俏皮地挤了下眼。
我很好奇地问:“这‘特服’是什么个服务啊?”
墓姐面带羞色地说:“你好坏哦,明知故问。”
我说:“姐姐,我真不明知,你我介绍介绍呗?”
墓姐红着脸对我说特服呢就是,如果故去的是男士呢,我们就会每周一次在墓前烧个纸扎的“小美女”而每次扎的都不重样哦,让这位故去的人享受“皇帝”般的待遇。
我接着问:“那死的是女的,就会每周送个‘小帅哥’享受女皇般的待遇呗?”
墓姐捂住脸晃着头说:“哎呦,羞死了。”
我问:“姐姐,我说的对吗?”
墓姐放下手娇滴滴地说:“嗯,对的。”
我想了想,估计小帽奶奶,不能有当女皇这样的“宏图大志”。我对墓姐说:“那咱说说这普通区的吧。”
墓姐说:“普通区的价格是四万九千九。”听她报的价我怀疑他们这难道是和银行联了网的?还是这墓姐有透视眼,看到了我兜里的银子。我“哦”了一声。
墓姐接着说:“不过呢,我们现在推出了两种‘优惠套餐’,可供您挑选一下。”
我问:“哪两种套餐?”
墓姐说第一种是“黄金套餐”,一起买两块墓地打九五折。第二种是“白金套餐”,买三块墓地在享受我们“九五折”的同时还送一个999纯金“金波骨灰盒”一个。“您是想用哪个套餐呢?”
我说:“就死了一个人,我‘单点’”。
墓姐又说:“其实您可以为自己留一个啊。”
我说:“我还用不着,估计我还能坚持二十年。”
墓姐又咯咯地笑起来说:“先生,您真的太幽默了。”
我崩溃地说:“咱别幽默了,我要,埋死人用的,大产权,普通区,墓地一块,‘单点’。”
交完了钱,墓姐把我送出门外与我握了握手说:“先生,如果您的朋友和家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我是22号售墓员,我叫梅新颜。”
我说:“叫什么?‘没心眼’?”
她说:“对的,没心眼。怎么了先生?”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真是人如其名啊!”
“没心眼”客气地说:“先生,谢谢您的夸奖。”
我夸奖了吗?我这是夸奖了吗?我无语。
接着,“没心眼”深鞠一躬对我说,非常荣幸,能和你快乐地完成这次“合作”,我用我的热情和周到的服务,衷心地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彻底无语。
13
由于一夜未睡,再加上让这没心眼的墓姐一番惊吓之后已经很是疲惫,我准备回家休息下再到小帽家去,走到家楼下看到单元门口蹲着一个人,我走过去看原来是“三儿”,“三儿”看见我回来站起来说:“你回来啦。”
我问:“你在这干啥呢?”
他说:“等你啊。”
我又问:“等我干啥?”
他说:“想让你带我一起走。”
我有点糊涂了,今天怎么净遇到这神事呢?我问“三儿”跟我去哪啊?
“三儿”说:“跟你上大学,跟你学文化。”
我问“三儿”:“你要干啥啊?”
“三儿”害羞地说道:“我要娶媳妇。”
我疯了,我今天是撞上哪路神仙了,怎么尽遇奇人奇事呢?我看看“三儿”,不解地问道:“你娶媳妇干啥啊?”
“三儿”说:“娶媳妇,帮我三姐卖烤串。”
我无奈地跟“三儿”说:“你是傻子,你知道不?”
“三儿”说:“我知道,我知道。”
我说:“傻子怎么娶媳妇啊?”
“三儿”说:“那我娶个傻媳妇呗,反正我就跟着你,学文化,找媳妇。”
看来今天“三儿”这是铁了心给跟我死磕到底了,不想个招把他支走,我的觉是睡不好了。我对“三儿”说:“不用学文化也能找媳妇。”
“三儿”瞪着眼问:“真的?”
我说:“真的,你不就想找媳妇吗?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看好不?”
“三儿”高兴地拍拍手说:“好啊,好啊,在哪呢?我媳妇在哪呢?”
我把“三儿”搂过来问:“你知道阳光小镇不?”
“三儿”点头说:“知道,知道。”
我说:“你去那,找一个叫“没心眼”的,她就是你媳妇。”
“三儿”问:“真的?”
我说:“真的,快去吧。”
“三儿”“嗯”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我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家里,我太累了,也没多想“三儿”到了那会闹出啥样的事。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小帽奶奶下葬那天,去参加葬礼的人很少,除了些老邻居外,大多数都是“阳光小镇”的工作人员,下葬仪式也是没什么隆重可谈,尸体火化后,小帽抱着奶奶的骨灰盒,走到墓地,放进了这大产权的普通坟,小帽把坟封顶后在墓前给奶奶磕完头走到我身边说:“谢谢你,方奇。”
我看看旁边的小帽问:“谢我啥?”
小帽说:“谢谢你,帮奶奶买了这块墓地。”
我拿眼白了下小帽说:“别和我扯这用不着的。”
小帽没吱声,抬起手臂,看着自己那已经残缺了的左手。
我问小帽:“还疼吗?”
小帽说:“不疼,就是有点痒。”
我说:“痒好,痒就是快好了。”
小帽说:“没都没了,还好个屁啊。”
我想一想也是,叹了口气对小帽说:“哎,你那手指到底哪去了,不会是真吃了吧?你没那么变态吧?”
小帽看了看身前墓碑上奶奶的遗像说:“我放在奶奶寿衣的兜里了。”
我吃惊地问小帽:“那手指不就一起火化了吗?”
小帽点了点头。
我问:“为什么啊?”
小帽说:“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奶奶临走前最放心不下我,咽气时还紧紧抓住我的手,我想让那手指陪着奶奶,就像我在她身边一样。”
听到这我的眼睛湿润了,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小帽的话,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拍拍小帽的肩膀哽咽了一下说:“何必呢?” 下葬仪式的人群中,感觉少了一个人,这阳光小镇的员工几乎全体出动,但我没看到那个卖我坟地的神人墓姐。我走到一个工作人员旁问道:“那个卖我墓地的“没心眼”我怎么没看到啊?”
那人回答说:“卖给你墓地当天她就辞职了。”
我有点不解的问:“咋辞职了呢?干得不是挺好的吗?跳槽了?”
那人回答:“没有跳槽,改行了。”
我问:“改什么行了?”
那人说:“卖烧烤去了。”
我听到这脑子“嗡”的一声,心里暗想不会吧,然后又问道,为啥卖烧烤了?
那人又说道:“处了个男朋友,那人家是卖烧烤的。”
我问:“那人叫啥?”
他回答:“叫‘三儿’。”
我彻彻底底地被“雷”着了,我有点懵,我无语。
14
当天夜里,我又去了大桥下。主要是因为对今天在墓地听说的事感到好奇,来核实一下,“三儿”和“没心眼”的事情是否属实。当我走到大桥下,一眼就看到了那忙着给客人上烤串的“没心眼”。
“没心眼”看到了我,她笑呵呵地走到我面前说:“先生,您来了。”
我说:“哦,来了,来看看你和‘三儿’。”
“没心眼”不好意思地摸下自己的脸说:“哎呀,羞死了。”
我问她说:“你和‘三儿’真好了?”
她回答:“嗯,好了。”
我问:“他是傻子,你知道不?”
她说:“我知道啊。”
我不解地问:“你知道他是傻子,还跟他好。”
她又回答说:“他是傻子,我缺心眼,我俩好不挺正常的嘛。”
我问:“你知道自己缺心眼啊?”
她说:“当然知道了,我要是连自己缺心眼都不知道,那我可就太缺心眼了。”
我想起“三儿”曾经也说过相似的话来形容自己。仔细琢磨琢磨,其实“三儿”和“没心眼”还真挺般配,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没心眼”转身去照顾客人,“三儿”走过来,给我鞠了一躬说:“谢谢你,老大,帮我介绍个好媳妇。”
我真没想到,我这一次对他的忽悠,还真让他找到了媳妇,我不知道怎么来回应“三儿”这一躬,我也给“三儿”回了一躬说:“我真他妈佩服你。”
“三儿”问:“你佩服我啥?”
我****:“你怎么把她搞到手的?”
“三儿”说:“我用我的真心。”
我问:“你怎么用的真心?”
“三儿”说:“我让她做我媳妇,以后我家的买卖就都是她的了。然后她问我,我家是什么买卖?我说,干烧烤的。然后她就同意了。”
我诧异得很,这叫什么真心啊?我问“三儿”:“这就打动她了?为什么啊?”
“三儿”说:“我家的买卖正好和她的工作‘对口’。”
我莫名其妙地问:“这墓地火葬场怎么和你家对口了?”
“三儿”回答说:“我媳妇说,都是烤嘛,就是一个加佐料一个不加佐料。”
我再次被雷着了,我看看那边的烤炉,心里感到了一丝恐惧感。“三儿”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大,为了感谢帮我找到媳妇,今天我请你喝酒。”
我说:“好。”
我喝酒时,“三儿”就在我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也不说话。我喝完第二瓶的时候,“三儿”把我拉了起来说:“老大,你喝多了,别喝了,回家吧!”
我看看“三儿”笑了笑说:“抠门,两瓶啤酒就舍不得了。”
“三儿”反驳说:“你才抠门呢,傻子便宜你都占。”
我拍拍“三儿”的头说:“行啦,我不占傻子便宜了,走啦。”
见我走了,“没心眼”追了上来,对我说:“先生,我用我真挚热情的服务,真心地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转身笑了笑对她说:“这回这话才用对了地方,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