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熙?你怎么了!”
本来一直看着窗外的莫晓珊听到身后忽然间的闷响,疑惑的转过了头问着,却看见倪睿熙只是双手撑着桌子呆立着,低着头不回答。
发生了什么吗?
她看着倪睿熙,他的身边围绕着悲伤的气息。她偏了偏头,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知道睿熙刚才接了一个电话,不过她没有注意去听,毕竟,和她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那么长的日子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虽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离开。不管她爱不爱楚逸,她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当初答应睿熙的那样嫁给他。睿熙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不仅仅是让她觉得陌生而已了,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如果说她曾经还能看懂一些睿熙,现在她已经看不懂了,她看不清他,也不敢试图去看清,害怕一下不小心就是自己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跳下窗台,她绕过长桌走到他正前方,顺着他低着的头看过去,却发现桌上赫然有水渍。
睿熙的……眼泪吗?
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迟疑了几秒,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了那个僵硬着不声不响的男人。指尖,传来轻轻的颤抖。
“睿熙!你怎么了?”
她终于有些慌了神,伸手去抓睿熙的手,倪睿熙的手却像钉子一样牢牢的钉在桌上。她心急的掰了两下掰不开,手一甩干脆走到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还有我在这里,如果真的难过的话,就哭出来吧。”
她用力的抱紧这个此刻看上去分外无助的男人,试图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他。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只是明明是夏天,睿熙的手却那么凉,她开始有点后悔刚才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睿熙为什么会这么悲伤,还带着愤怒和绝望。
倪睿熙低着头,隐忍多时的眼泪已经在眼窝深处打转了许久,没有落下来,却也不肯退回去。除了一开始汹涌崩溃的落下几颗泪滴后,他再也没有让一颗泪珠落下,可是他真的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剜了一刀又一刀,无助、不可掌控的感觉那一刻从心头蔓延到四肢百骸: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残忍的一次又一次夺走他身边在意的人和东西?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一败涂地的事情总是一次一次找上他?他倪睿熙从来也不曾抢过别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仅仅只是想保护自己的东西也这么难?
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弱者就一定要被欺负是不是?
倪睿熙紧握着的拳头久久不愿松开,只是死死的抵在桌上,刚才用力一拳砸下去,亏得是多年生的上等紫檀木做的桌面也立刻凹下去,而且刺伤了他的手。刚才没有感觉,现在血液慢慢浸透下去,顺着木头纹路爬了上来,落在眼里,让他想起满目猩红,而且这一刻心比手更痛的多。
莫晓珊的脸贴在他的背上,静静的。时间慢慢流逝,丝丝温暖传递过来,一点一点传达到他心里,也蔓延到四肢五官。他紧绷着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了,长久的沉浸在悲伤中不是他该做的,现在,他最应该做的是抓紧身边的天使,然后找出杀害他妈咪的凶手。
感觉到倪睿熙僵硬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了,莫晓珊也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紧紧抱着他的双手也送了下来。她把手往回抽,却被倪睿熙倏地握紧,包裹在他大大的手掌中。
“安琪儿……不要离开我。”
莫晓珊的动作忽的僵硬的停住,睿熙……你这样,叫我要怎么开口。
她坚定的抽回手,然后走到倪睿熙的对面站定身子。
“睿熙,你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先回房间吧,有什么事晚上说,我现在……没空。”
倪睿熙将受伤的手藏在桌下,另外一只手假装忙碌的桌面上找着什么,没有去看莫晓珊的脸,他不想看,更不敢看。他害怕这样的她,直觉的觉得她一定又要说离开的话。
如果他不给她机会说,她就不能离开他了吧?
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但是,至少不要是现在,不要是现在。
他讨厌一无所有的感觉,真的讨厌。
莫晓珊本来想要坚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眼角却撇到了桌上凹陷的痕迹,上面有血迹。她抬头看着假装忙碌的睿熙,终于还是决定等他忙完再说。
转身走出去,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担心的回头嘱咐一句。
“手上的伤口记得包扎一下,别感染了。”
关上门,脚步声声声远去。倪睿熙身子一震,她看见了,可是她没有说要帮他包扎。
曾经他的安琪儿多么在乎他,哪怕只是一点擦伤也会咋咋呼呼的念叨他,然后轻手轻脚的给他擦药包扎,虽然抱的很丑,也很疼。
云淡风轻的和煦日子过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吗?不是说春天在每一年都会回来吗,为什么爱情的春天不能回来。
莫晓珊走到房门前却犹豫的停下了脚步,转身,还是出去走走吧,没准会遇到托尼。
托尼……她为自己对这个人的在意程度感到吃惊。当叙利亚说这个人不存在的时候,她心里除了惊讶就是满腔的愤怒,她笃定的认为倪睿熙一定对她的事情做了调查,然后故意让叙利亚来演了这么一场戏。怎么可以这样呢?托尼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她在这个岛上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托尼,在这里累的要死的时候也是托尼照顾了她,睿熙怎么可以连这样的人都舍得伤害?
他会把托尼藏到哪里去呢?
莫晓珊站在楼梯之间,高高的俯视着客厅里走来走去的佣人们。眼前倏地一亮,叙利亚。
对了,她可以问问他,虽然她不敢肯定叙利亚一定会告诉她---他看过去很讨厌她呢。但是,只是试探试探,没有关系的吧?
“叙利亚。”
叙利亚转过头,看见莫晓珊蹬蹬蹬一路小跑下楼梯直奔自己而来。奔跑中扬起的长发在她的肩膀上跳舞,像一只小鹿在山野间轻快的跃步。
他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柔和了一些,这让已经站定在他面前的莫晓珊因此而有一刻愣神:叙利亚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可爱吧?他有一双那么纯净的眼睛。
“有什么吩咐吗,安琪儿小姐。”
叙利亚微微弯了弯腰,礼貌恭敬的样子让莫晓珊尴尬了一下。
“我……我想问一下,这里的马平时都是谁在打理?”
“佣人。”
叙利亚的声音悦耳而有礼貌,莫晓珊一愣,这算什么回答?
“那……有固定的佣人在打理吗?”
“没有。”
莫晓珊觉得堵得慌了,这叫什么回答?她眉一皱,她决定放弃了,还不如自己去看看比较靠谱,问这个叙利亚不等于问木头么?
“安琪儿小姐想骑马了吗?我马上给您安排。”
叙利亚迅速的转过身子,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佣人吩咐着。
“带安琪儿小姐去马场,好好照顾着。”
然后再转过身子对着莫晓珊恭敬的低着头,态度不卑不亢。
“有什么需要您可以吩咐佣人。”
莫晓珊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不要’,边上本来在扫地的一个佣人已经恭敬的站在她身旁低着头了。她看一眼已经走远的叙利亚,点了点头,佣人立刻在一旁殷勤的带着路。
算了,散散心也好,省得乱想,没准还能从这个佣人口中套出托尼的事情来。
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明明就是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人,那么鲜活的托尼,帮助了她那么多的托尼,怎么可能只是她做梦而已?
托尼带她去海边,托尼给她讲笑话,托尼给她送吃的。
这一切明明都是真实的。
“驾。”
莫晓珊小声的唤了一声,轻轻一夹马腿,鞭子一抽马儿就哒哒哒的跑起来。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马裤短装,虽然是男装,但是穿在她身上一样英姿飒爽,英气的很。
她绕着马场转了几圈,身后不知道何时又有一匹马儿的脚步声响起。她没有回头看,心里只是想着也许是睿熙吧。这样想着,越发的就不想回头了,只是眼睛看着前方,随着马儿一圈一圈。
身后的马儿也一直都没有超越她,骑在马上的人也不说话,只有马蹄落在地上的哒哒哒声和风掠过耳畔的呼啸声。莫晓珊快要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了,想着再一圈,再一圈睿熙还不说话的话,她就要说了。
‘啪’,鞭子抽在马儿身上的声音好清脆,马儿的脚步忽然快了起来,然后从马场冲了出去。莫晓珊紧紧的抓住了马缰,这里的门什么时候打开了?她明明记得刚才还是关着的。
虽然发生了这样的状况,她却没有发出惊呼,毕竟马儿的动作还是正常的,也没有太狂乱。而且佣人也没有反应不是吗?更何况还有睿熙在身后,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睿熙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会舍得让她受伤的。
想着这,她的眼眸里倏的就涌上了泪,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局面,如果早知道睿熙会因为她变成这样,她宁愿自己淹死在那场海难里,这样或许就不会牵扯进这么多的人,没有她,很多人都会幸福的多。
睿熙也会一如初始的温柔和善良着,也许身边早就有了一个同样典雅而温柔的女子。
“你不怕么?不想问问这马要跑到哪里去吗?”
“托尼?”
莫晓珊一下转过头,这熟悉的声音……
阳光下银色短发飞扬着,闪着耀眼光芒,俏皮的笑脸,白的晃眼的牙。
“你究竟是谁?”
莫晓珊拉住马缰,马儿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身后的托尼也慢了下来。
“托尼呀。”
托尼笑眯眯的回答着,一直都是像她认识的托尼的那个样子。可是莫晓珊知道不对,他一定有什么没有告诉过她。眼前这个托尼很镇定,没有天真,没有幼稚,没有对这个岛屿的恭敬,没有该有的害怕,那么自然,就好像这里是他家的一样。
对了,就是这里不一样。
“你的身份,究竟是谁?”
莫晓珊的火气莫名的就起来了,口气也差了起来。被人当着猴子一样的耍了么?她本来就皱着的眉眼皱的更紧了。本来她这一年的经历都够让自己窝火的了,总是不由自主的被人绑架来绑架去,不管是生孩子还是要嫁人,自己的命运却完全不能由自己来主导,这种感觉有多糟糕,有谁知道?
而现在,莫名其妙的流落到这么一个岛屿,还要被一个陌生人像猴子一样的玩了一通?这怎么能叫她不生气!!!
老天看她不爽吗?
“你说我么?我是……啊,这样怎么说呢?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吧。”
托尼笑着扬了扬鞭子,随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莫晓珊的脸一下沉了下来,还要玩她?恕不奉陪。
提着缰绳的手一个用力,马儿的身子转了一个方向,莫晓珊扬鞭的动作停在半空中。
“你想要干什么?”
莫晓珊看着周围黑压压一群人,语气开始有点慌。来时的路上站着好些人,一个一个带着面具拿着武器,穿着墨绿色的迷彩衣堵住了她回去的路。
“我说了嘛,找个地方慢慢说啊。你不是在找我么?”
托尼依旧笑眯眯的,语气无辜,一脸无害的表情。莫晓珊抓紧了缰绳--她是不是可以说:oh,mygod,她又被绑架了?只是每一次绑架都是被敲晕的,这一次终于可以亲眼看见现场直播?
她看着眼前明明应该是熟悉却有感觉陌生的托尼,乖乖的选择了妥协。她最近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一次一次,只能选择妥协,毫无还手之力。她只不过想要反抗一下命运,命运就更厉害的收拾了她。
可是她要怎么告诉睿熙,现在他有危险了呢?睿熙明明说过这里是他的小岛,那么这些人,这个托尼,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