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头嘴里说的这个“爹”是她继父。
刘寡妇三十几岁的时候死了男人,带着两个闺女守了十几年寡。
大闺女出家后,二闺女也有十岁了。女孩一大,能帮家里干活,出嫁时还能赚些彩礼钱,嫌弃的人就会少。于是一个个丧偶的、打光棍儿的老男人就被媒婆带着上门开始提亲了。刘寡妇挑了一个会做木匠的老光棍,觉得有门手艺牢靠,就带着十岁的二丫头嫁给了这个50岁的老男人住在了她原来的家里。
二丫头改口管他叫了爹,这个爹也就是二丫头嘴里疯疯癫癫说的那个爹。
有几个男青年听到二丫头的话,跟着起哄。“你爹疼你,还能比的过疼你娘?你爹和你娘可是天天一个被窝睡觉的。”
二丫头一歪头,指着下面的人说“谁说我爹天天跟我娘一个被窝睡?我爹疼我可疼到好处呢。他天天头半夜跟我娘睡,后半夜怕我冷,就跟我一个被窝睡,他还拿手给我暖身子呢。”二丫头说着,手也跟着比划,摊开两个手掌从大腿摸到胸脯。
听到二丫头说这些,大家你看看我,我也看看你,谁也不敢乱搭话了。
张家老大觉得这样下可不行,光拿嘴劝她下来也不是办法,一来耽误出殡,二来姑娘家家的不穿衣服在房顶上丢人现眼不说,万一掉下来摔个好歹的怎么办?就差人去村东头把刘寡妇找来。
找刘寡妇的人派去了,二丫头在房顶上又撅屁股又抬腿地扭起了秧歌,胸脯上的两块肉忽闪忽闪地甩动了起来。
人群又开始热闹了。
这次不再是跟二丫头搭话,而是悄悄地议论起了二丫头刚刚说的话。
过了好一会,刘寡妇哭哭啼啼地跑了过来。跑丢了一只鞋,也跑的披头散发。
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地喊
“你个浪蹄子,你在家浪不够,你还浪到外头去了。你光着屁股在房顶上想干啥?丢人都丢到外面来了,以后你还想不想找婆家了?”
二丫头瞥了刘寡妇一眼“找婆家,我不是都有婆家了吗?”
“你这幅德行谁要你,嫌你丢人嫌你碍眼还不够,还娶你进门?”刘寡妇边哭边骂边跺脚。
“俺爹不嫌啊。”
二丫头忽闪忽闪着眼睛说,不忘抓一缕她的头发,放在胸前捋顺起来。
“俺爹疼俺疼着呢。俺爹说了,你像个烂饼子干干巴巴地没味儿,我水灵灵的一对儿大馒头,他一天三顿都想吃。”
人群里一阵唏嘘,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了二丫头的话,刘寡妇干脆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拍大腿。
“哎呦,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呦,老天爷,求求你开开眼,放过我吧,我这命苦的孤儿寡母,要苦死了,我不活了……”
刘寡妇哭的死去活来,根本不管张家是不是要赶着时辰出殡。
眼瞅着吉时要到了,张家老大跟几个岁数大的男人一商量,不管了,上去把她抓下来。
出殡的事儿可不能让这小丫头片子耽误了。
两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一个手里拿了一件衣服,一个手里拿着绳索从房子的南北两侧分头包抄,想趁二丫头不注意扑上去,先用衣服盖上遮遮羞,再拿绳子捆着顺到地上来。
两人悄悄的往上爬,二丫头还在那一边缕着头发一边哼着歌,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个人。就在二人刚要扑上去的时候,二丫头却腾地站起身来,用尖锐的嗓门大叫一声。
然后身体一歪,一下子从房顶栽了下来。
白花花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地上。
就在她跌落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宋婆站在房顶上。我以为自己又看错了,揉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哪有什么宋婆,空荡荡的房顶,就剩下一顶烟囱在竖立着。
二丫头摔下来,可把大家吓了一跳。以为这一摔就给摔死了,有人撞着胆子上去摸摸二丫头的鼻子,试着还有呼吸,围观的妇女们才赶上前去你穿衣服我穿裤子地把二丫头装回衣服里。
好在房顶的高度只有三四米,二丫头掉下来并没有摔出大碍,只是擦破了一些皮,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可醒过来之后的二丫头,完全变了个人,窝在炕头上傻兮兮地笑着闹着。有人去看她,她就把衣服撕扯下来,露着花白的皮肤在炕上一扭一扭。
刘寡妇在家里守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孩子,一步不敢离。出了这档子事儿,她男人也就远远地避开,到县城去干活了。
这突如其来的病,让大家觉得奇怪,就一上午的时间,好端端的人在张老太太家疯疯癫癫没羞没臊。
一定是招着不干净的东西了。刚有人提议请王太婆过来看看,腿勤快的就当天把王太婆给请了过来。
王太婆来的时候是被毛驴牵进村子的,大家一看神婆来了,就知道有稀罕景可以瞧,都跑到刘寡妇家来看热闹。
我因着好奇,也背着我母亲跟小伙伴们一起跑了过去。
王太婆来到刘寡妇家,刚进院子就骂骂咧咧地念叨了起来。
“死也是你要死的,日子也是你自己挑的,你还想埋怨谁?去了就去了,就得认命,你不走,就是在惑乱人间,鬼兵鬼将也会来把你抓走。到时候地狱十八层让你走个遍,回头再想投胎,连畜生道都不容你!今天我送你一程,识相的就赶紧走,不识相的,你王太婆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王太婆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去找只养了三年以上的公鸡,从鸡冠子里放出点血给我拿过来。”
看热闹的人都很热情,抓鸡的抓鸡,找刀的找到,不一会,一碗鲜红的公鸡血就被端了过来。
王太婆进了屋,一伸手就抓住了二丫头的右手腕,死死地扣住她的脉门。二丫头疼的吱哇乱叫人,张嘴就要去咬王太婆的手。王太婆顺势一推,二丫头往炕头里摔了个趔趄。
只见二丫头一个滚儿翻起来,朝着王太婆龇牙咧嘴地吓唬,还噗噗地冲她吐口水。
王太婆不慌不忙,在她随身带来的木匣子里面拿出糯米、剪刀、黄纸、朱砂一类的法器。
她先是抓起了一小把糯米,把白花花的米粒扬撒在二丫头四周,嘴里絮絮叨叨地唱念起来。
“往日无怨近无仇”
“枉上人身做何休”
“今日遇上神婆王”
“报上名来说冤仇”
“二丫头身上的冤鬼,说吧,你是谁,为什么要谋害她命?”
二丫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说道“不是我要她死,是她自己想死。”这声音,哪像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声音,沙哑、干涩、世故,像一个被生活了磨砺了半辈子的老太婆。
众人都被惊的大气不敢出,只见王太婆依然不慌不忙地问。
“她为啥要死,是不是你害的?”
二丫头恶狠狠地看着王太婆“她为啥想死,你得问她娘去。”说着,瞪着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刘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