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静如深夜的紫禁城,没有丁点儿声音。
皇后面色憔悴了好些,比起往日,可谓天壤之别,因为诬陷假孕一事,她既自责又忧心,硬生生把自己憋出了病来。
皇帝站在一旁,接过侺心端来的药,舀起一勺,送到皇后唇边,柔声道:“来,把药喝了。”
皇后盈然一笑,伸手去接药碗:“臣妾自己来,皇上坐会儿吧!”
皇帝只得将药碗递给她,反身坐到一旁,关切道:“你呀你,何苦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芯儿她们小不懂事就算了,你也不好好照顾自己,让朕担心。”
听得这极为关心的话,皇后心里一阵阵暖意:“臣妾对不住皇上,辜负了皇上的一片信任,发生了这种事,莫过于臣妾的责任最大。”
皇帝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有些命令的语气:“朕说了与你无关便是无关,不许自责。”
他话音刚落,侺心低首走进暖阁:“皇上,娘娘,嘉妃娘娘来了。”
皇后淡淡道:“让她进来,其他人都在外候着。”
侺心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嘉妃轻声走进暖阁,瞧见皇帝面无表情的坐与榻上,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看着平日里温和仁慈的皇后,此刻都威严不已,她的心里感到丝丝不安,跪下身:“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保持原来的姿势,看都没看她一眼,似乎感觉不到有人存在。
皇后见他没有叫起身,便也不作声。
半响,皇帝懒懒的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知道朕为何叫你来?”
嘉妃低下首,掩饰心中的虚心,小声道:“臣妾不知,请皇上明示。”
皇帝暗自叹了口气,漫不经心道:“朕问你,诬陷凌贵人一事,到底是不是你做的?”
嘉妃一愣,猛然抬头看向他,心里一下子没了底,皇上为何突然这样问?为何要叫她来长春宫,而不是养心殿?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皇后温言道:“嘉妃,皇上与本宫把你叫来,不是要质问你,不是要怪罪你,是希望你知错而改,你若是做了,承认了便就罢了,非要将事情闹下去吗?对你,对四阿哥都不是什么好事。”
嘉妃双手紧紧地抓住手帕,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态度:“皇上,臣妾伴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您还不了解臣妾吗?您也认为是臣妾做的?”
皇帝凌厉的扫视了她一眼,语气仍旧淡淡的:“你知道昨日大阿哥说什么了吗?他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就连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都懂,你怎么就不懂呢?朕把你叫来长春宫,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后叹了口气,和颜道:“你怎么那么傻,凌贵人是新进宫嫔妃,她若是哪里得罪了你,你忍忍便过去了,皇家子嗣这样大的事,岂由你这般诬陷,你自己若是因这事出了事,你不在乎便也罢了,你想过四阿哥吗?他会一辈子没人疼,一辈子遭人嫌弃的。”
听得四阿哥三字,嘉妃整个人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犹如受了刺激般坐到了地上,四阿哥,孩子,她的孩子,若是她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她的眼神散乱的不知该看向何处。
皇帝看着她的一神一色,冷冷道:“陷害皇嗣,毒害凌贵人,杀太医,朕一再给你机会,你却不知悔改,你简直是无药可救。”
嘉妃的目光落在地上,讪讪道:“皇上,皇上,臣妾......臣妾.......”她的话仍旧没有说出口,她心里明白,她若是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皇帝气愤的将桌子一拍,猛然站起了身,愤怒道:“嘉妃,朕念及你是四阿哥生母,给你机会,给你颜面,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你给朕听好了,四阿哥即刻送到热河避暑山庄,没有朕的允许,永世不得入宫。”
嘉妃脚一软,整个人都慌了,她惊恐的爬到皇帝脚下,抓起他的衣裳:“皇上,皇上恕罪,是臣妾做的,都是臣妾一个人做的,您不要为难四阿哥,您不要将他送去热河,他才四岁,他不能没有臣妾在身边照顾着,皇上。”
皇帝双手背与背上,恨恨道:“你承认了?你终于是承认了?好,很好,嘉妃啊嘉妃,你妄费朕对你的一片心意。”
嘉妃紧紧拽着他的锦服,一向倔强的她却落下了不甘的泪水,哀哀道:“皇上,臣妾错了,求您饶了四阿哥,求求您饶了四阿哥,皇上,都是臣妾一个人的错,您要杀要罚,您对着臣妾来吧!您不要为难四阿哥,他是您的儿子啊!皇上。”
皇帝将目光移到她身上,气愤的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有心思去害人,何不好好想想怎么教好四阿哥,四阿哥有你这样的额娘在身边,早晚有一天会变得跟你一样。”
嘉妃听得这些似有言外之意的话,眼中的泪水更多了,肆无忌惮的淌着:“皇上,都是臣妾一个人的错,都是臣妾的错,四阿哥没有错,皇上您饶了他吧!皇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已经伤到了心底。
皇帝混不在意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从她手中用力的拽回身穿的锦服,转过身,冷冷道:“去求得凌贵人的原谅了,再来求朕。”
嘉妃一愣,急着道:“皇上......”
皇后不容她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去吧!凌贵人仁慈善良,你若是真心改过,她必定会原谅你。”
嘉妃看着皇帝的背影,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咬着唇起身退了出去。
冬梅再外候着,见主子带着一脸的泪水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掺扶着,心疼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嘉妃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眼中的泪水仍旧不断下落:“景仁宫,凌贵人,要本宫去景仁宫求得凌贵人的原谅,哈哈,哈哈。”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发笑的笑话,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却是那么的毛骨悚然。
冬梅瞧着,心疼不已,再走过去扶住她,小声道:“娘娘,娘娘您是怎么了?娘娘您说句话,您可别下奴婢啊!”
嘉妃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语气带了三分恨意,三分委屈,三分倔强,外加一分抽泣:“好,好,本宫就去景仁宫,委曲求全,何尝不可,越王勾践,卧心藏胆,本宫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本宫如何?”
冬梅忙拿出手帕为主子拭去脸上的泪水,沉声道:“娘娘,娘娘您先回宫歇会儿吧!”
嘉妃没有理会她,伸手恨恨的将自己头上珍贵的发饰都拨了下来,很不甘心道:“景仁宫,去景仁宫。”
魏妍芯坐与榻上,专心致志的为小公主绣着衣裳,看着手中绣好了一大半小衣裳,她脸上的笑容如四日的春风,那么暖和,那么舒心,她的这种笑容已经好久没有过了,久到差点让人忘记了。
拿着手中的小衣裳看了几遍,低下头继续绣着,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头也不抬的唤道:“落寒,水,我要喝水。”
很快,一盏茶便放到了她的身旁,她看也不看,端起来就喝,正感到疑惑时,突然发觉面前好似站了一个人,她猛然抬头。
皇帝一身金黄色的龙袍,双手背与背上,嘴角扬起一丝浅笑,站在榻前看着她,见她抬头,他柔声笑道:“好喝吗?”
魏妍芯怔怔的看着她,蛊惑似的点了点头:“好.....好喝,很好喝,谢谢皇上。”
皇帝微微颔首,含笑道:“喝完了茶盏就放下,别一直捧在手中。”
哦......魏妍芯忙把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方才想起来还没有跪安,忙站起身,欲要跪下去,皇帝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小手:“只有朕在,就不用那么多礼数。”
魏妍芯牵强一笑,想要把手抽回来,却不想被他握得紧紧地,她用另空出的手指了指榻,笑道:“皇上坐吧!别一直站着了。”
皇帝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他拿起她绣得小衣裳,笑道:“给小公主做的?”
魏妍芯只点头,没说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每次面对他时,她总有那么一些些不安。
皇帝见她没说话,眉目间满是关切:“这些衣裳内务府都会做,你那么辛苦自己做什么?好好养身子要紧。”
魏妍芯淡淡笑了笑:“怎么说臣妾也是小公主的姑姑,当然得亲手给她绣件好看的衣裳,表示一下臣妾这个姑姑的存在。”
皇帝笑道:“你还是先养好你自己的身子,你这身子一直不好,怎么侍寝?朕想给你晋封,可你没侍寝过,不合规矩,只得先缓缓!”
魏妍芯忙摇头,急着道:“没关系没关系,只是一个位份而已,臣妾不在乎啦!”
皇帝姣好的长眉轻轻一挑:“那你在乎朕吗?”
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疑惑的看着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