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白雪皑皑,这个冬天,内宫没有皇帝的出入而显得格外冷清,格外落寞!
除夕,没有了往日的家宴!春节,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御花园的第一朵花儿开了,春天来临了!
一年了,皇后去世整整一年了,而皇帝,依旧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内宫的嫔妃他视为无物,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她们的存在。
晌午时分,太后喧人传魏妍芯去慈宁宫,她自然知道是为了何事,可她也别无选择。
走进暖阁,瞧见太后一脸忧愁的坐与榻上,她轻步走了过去,跪安道:“臣妾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福泽万年。”
太后淡淡道:“你起来,坐吧!”
魏妍芯轻轻应了声“是”起身坐与榻上。
太后深深的叹了口气,淡淡道:“哀家瞧着你消瘦了不少,这么些日子了,你也还在难过吗?”
魏妍芯温声道:“臣妾再难过也就如此,只是皇上一直沉浸在痛苦中,臣妾没办法让皇上开心!”
太后看了她一眼,和颜道:“哀家今日叫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儿,哀家知道你劝过皇上,在皇上那儿受了不少委屈,可你是嫔妃,皇帝难过的时候,你就得多担当着点儿。”
魏妍芯低首道:“是,皇额娘说的是,臣妾无能,无法让皇上开心,还请皇额娘指点。”
太后幽幽道:“哀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便很喜欢你,瞧着皇帝也很宠着你,在这宫中,除了皇帝与皇后会叫哀家皇额娘,也只有你了,如今皇帝一直思念着皇后,哀家就把这个责任交给你,好好劝劝皇帝,不要怕委屈,毕竟同床共枕过,皇帝对你是有感情的,只是他的心结没打开,开了就好了。”
魏妍芯低低道:“是,臣妾明白,让皇额娘费心了。”
太后黯然道:“皇后去世也一年,皇帝一直走不出来不是个办法,他是一国之君,大清江山需要他,大清百姓需要他,有些事情哀家希望你能看开一点,整个内宫,只有你和锦秋哀家看着喜欢,锦秋掌管着内宫,她也劝过皇帝,她受得委屈不一定比你少,你能体谅哀家吗?”
魏妍芯微微点头,低婉道:“臣妾明白,皇额娘放心便是!”
太后似乎有些疲倦了,转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懒懒道:“那你先回去吧!”
魏妍芯起身,跪安:“皇额娘不要太忧心,身子重要,臣妾先告退了。”
从慈宁宫出来,她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似没有了灵魂一般!
太后的话带着那么大的期盼,要她再一次走进皇帝,她不是没有试过,可是皇帝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冷冰冰的,似乎在他的心里,只有皇后一个人,其他人都不复存在!
她就是再去劝又如何,皇上会高兴起来吗?每次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被他冷冷的打断了,有好多次,她都想与他大吵一架,可他--他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她,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心灰意冷后,带着心底狠狠的伤痛,她病了一场,原以为皇帝知道她病了会过去看她,关心她,心疼她,可是没有,皇帝始终都没有踏进过延禧宫!
她不信,她就不信皇帝已经不在乎她了,她就不信皇帝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她,带着倔强,带着期盼,带着信任,她跑去西井亭的秋水池中,在里面足足呆了两个时辰,再一次重重的病了一场,病的比那年在圆明园还重,可皇帝,仍旧没有出现过!纠结,无奈,撕扯,心痛,绝望,辗转其中不得脱身,她——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身了!
可如今,却要听从太后的话,再一次走进他,或许,他会被她的坚持深深的感动;或许,他会再一次将她伤的体无完肤!
高玉和李玉候在外头,见她过来,两人忙迎了过去:“给令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魏妍芯苦苦一笑:“起来吧!皇上在吗?”
高玉低声道:“在呢,娘娘,您好好劝劝皇上,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皇上可不能一直这般伤心着呢!您以前最有法子逗皇上开心了,这次......”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无声。
魏妍芯淡声道:“本宫知道,你们不要太难过,若是你们个个都苦着一张脸,皇上看着心里就烦闷的很,怎会高兴得起来?”
高玉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奴才不难过,不难过了。”
魏妍芯浅浅一笑,踏步往里头走去。
落寒心疼主子,又不好跟进去,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皇上也真是的,折磨自己就算了,还要折磨我家娘娘,娘娘病着的时候,也不见皇上过去心疼下啊!”
李玉忙捂住她的嘴,轻声道:“落寒姑娘,这些话你可别乱说,是要杀头的。”
落寒推开他的手,一委屈眼泪便落了下来,嚷嚷道:“杀什么头啊,还不让人说吗?娘娘病着的时候,半个月下不得床,皇上去看过吗?娘娘担心着皇上,过来安慰皇上,可皇上呢!总是把娘娘赶了出来,还不够委屈啊!”
李玉急道:“我的姑奶奶,你小声一点,皇上在里头呢!万一给皇上听见了,令妃娘娘在里头又得受委屈了!”
落寒恨恨的抹了两把泪,将头别向一旁不再吭声了。
皇帝依旧如往日那般盘腿坐与榻上,似乎这一年之中,他从来都只有这一个姿势,从来都没有换过!
面前的小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那一张张薛涛笺上,全写着感人肺腑的思念。
魏妍芯不再斟茶给他,她走到榻旁,静静的看了他半响,伸手拿起那些诗句,心里默默的念着:
恩情廿二载,内治十三年。忽作春风梦,偏于旅岸边。圣慈深忆孝,宫壶尽钦贤。忍诵关睢什,朱琴已断弦。夏日冬之夜,归于纵有期。半生成永诀,一见定何时?
风情逍遥即殡宫,感忆时旧病何宫。一天月色含愁白,三月山花做恶红。温情慈闱谁我代?寂寥椒寝梦魂通。因参生死俱归幻,毕竟恩情总是空。廿载同心成逝水,两眶血沔洒东风。早知失子兼亡母,何必当初盼梦熊。
本欲驱车过,矫情亦未安。三杯不防酹,四岁又云寒。松种老鳞长,云开碧宇宽。齐手帅归室,乔寿有何欢!
一张一张的,一叠一叠的,好多好多,她慢慢的看着,一字不落,用心的看着,心痛之余又是满满的同情!
的确,皇上与皇后的感情真的不一般,皇帝这般难过,她可以体谅,可如今,她是奉了太后的口谕来开导他,她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才不会再难过,不会再伤心!
她静静的看着他,努力的忍着心痛,忍着泪水,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哭,若是自己都哭了,又怎么去劝导别人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拿起桌上那篇——述悲赋!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二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昔皇考之命偶,用抡德于名门。俾逑予而尸藻,定嘉礼于渭滨......抚诸子一如出兮,岂彼此之分视?值乖舛之迭遘兮,谁不增夫怨怼?况顾予之伤悼兮,更恍悢而切意。尚强欢以相慰兮,每禁情而制泪......切自尤兮不可追,论生平兮定于此,影与形兮离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对嫔嫱兮想芳型......
她的手猛然一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哐——”的一声支离破碎,努力忍着的泪水终究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滴在手中的薛涛笺上,那清晰的字迹顿时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