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高楼像春笋一样,长满了小镇。曾经的破落街坊不在了,萧条冷清不在了,寂静与孤独不在了……而今有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宽敞的公路,流光溢彩的街灯,喧哗的集市,装饰一新的铺面,还有新建的超市、商场,小车、茶馆、美女、街舞、太极拳……小镇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变得与城市没有区别。小镇上各色各样的人物也在这小舞台上尽情演绎着他们的故事。
有人对杨贵妃的描绘,说她是一堆骨肉匀;还有人形容她的美时说:“云想衣裳,花想容”。这是唐代人们对美的一种追求,对美的一种客观评价,是一种赞许、一种肯定。杨玉环,在当时是一种肥胖美,用现在的审美标准来看,就算不上美了,因为现在对美女的审美观不再是肥的标准,而是苗条、和谐、性感……
不同时代人们对美的评判是有所不同的,而且是有所变化的。而今天人们对美女的评价,也早已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而国际化了。
有一位老师对一位女干部,用诗来赞美说:“河边有位女干部,身上穿的抖抖裤,前面看是日本,后面看是尿素”。这是在那个物质溃泛的年代,吃什么,用什么,买什么都要用“票”的时代,一个追求美的女同志,把从日本进口回来的尿素口袋,改作成一条裤子来穿,把自己打扮一下,也不算过分,那在当时可算比较时尚的,还要是较富有的家庭聪明能干的女子才穿得起的裤子。今天看来是有些笑话,但那也是一种美,这种美是一种最纯朴、最自然、最随意、最时尚的美。今天我笔下的这个人物,叫月半波女,可就有点不大相同了,新时代,新人物,月半波女也有骨肉匀的味道。说起这月半波女,名字的来历,细心的读者,可能就知道,其实就是把“胖婆”两个字拆开,就变成了月半波女了。
波女是小镇一家酒店的老板,她的酒店是小镇最大生意最好的酒店。小镇上有声望的人士,每逢红白喜事,大多在其酒店包席。政府部门的人一旦上面有领导来检查工作,在小镇的酒店中上左挑右选,最终还是要到她的店里来。波女的生意可谓红红火火,十来年,小镇上无人与她匹敌。
波女,其实本名叫曾月儿,叫其“胖婆”或叫“月半波女”的,还是少数几个人,只是后来在那里吃饭的人多了,才渐渐传开,好在曾月儿性格好,一般的人开玩笑,她不生气。再过火,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生气的。
五月刚到,大地一片郁郁葱葱。竹石镇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早就绿阴遮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月儿早就把酒店的铺子门打开,安排好几个厨子在伙房里开始工作以后,自己就到农贸市场去买菜。中午镇政府有人要来坐两桌,听说是县上的领导来检查工作。
一路上,月儿的熟人多,沿路不断的有人打招呼。
“月儿,早呀!”有人问。
“月儿,今天生意兴隆哟”有人祝福性的打招呼。
“月儿,今天是什么人要来我们这里检查,这么早就有当官的来安排打扫街道”有人诧异的问。
“无可奉告!”月儿笑盈盈的回答中,还用了“外交辞令”。
“哈哈哈……”月儿爽朗的笑声把那白暂的脸庞惊得有点变色,在晨曦的阳光中透着淡淡的红晕,让人看了是那样的醉美。
月儿的饭店,因为常有领导进出,因此关于上面的政策之类的,她就有第一手的消息。不少人向月儿打听,也就不奇怪。当然,月儿对这样的事一般也不会乱回答,那可是机密。说得好就是好事,说得不好就是坏事。与社会上各种人打过交道的月儿,这些年来多少还是摸索出来了一些经验。
一会儿的功夫,月儿就在市场上买好了一大车:猪肉,猪脚,牛肉,葱,蒜,姜,青椒,茄子……把一架三轮车给装得满满的。三轮车,呜嘟嘟的一溜烟就跑到了月儿的馆子边。在一阵吵闹声中,月儿的一车菜就进了厨房。
“叮……叮……叮……”又是一会儿的时间,就打来了三个电话。一个是乡政府的,一个是学校的,一个是粮站的。都是上面来检查工作,几个雅间,全都要派上用场,可都说要那大雅间。这下难到了月儿,一向能说会道的她,面对这样的冲突还是第一回。炒菜好坏,难不到月儿,可就是这吃饭的位置安排,是最头痛之事。哪个也得罪不起:第一是政府,他的权力大,什么都管得到,搞得不好,隔三岔五的来个什么清洁检查,什么证照检查,什么达标检查……让你馆子开不起来。想到这里,月儿觉得还是把一号大雅间给乡政府。于是,月儿就开始到厨房忙碌。刚走一步,电话又响了,“喂,月儿,今天中午,是县教育局带领的是市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检查工作,你一定要把饭菜弄好一点,要大雅间……”学校的汪校长,打来电话。“有人定了呀,汪校长,给二号间?”月儿回应道。“不行,是局长说好的,他上次来过,他说一定要那一间”汪校长态度有点犟,“不要打官腔,好不好,月儿,钱好说,我们不成问题……要不我们可以多出……”说完就挂了电话。“不,不……不是这样的……”月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听到对方嘟嘟嘟的声响。这下可怎么办呢?月儿在大厅里左右踱步,不时挠首弄耳……
就在这时,电话又一次响起“喂,月儿,今天中午给整三桌,一号,二号,三号全部要。今天是省粮食局的下来检查,一定要弄好,关系到我们粮站的所有员工的工作,我们粮站是代表我们县给省上检查。一定要搞好,县粮食局,市粮食局的领导都给我施了压,一定要把吃饭的问题安排好,不然……一定要帮帮我”苟站长像打机关枪一样唠叨不停,把个月儿搞得晕头转向。真是气死人了,平常不来就不来,一来就来这么多的人。这就是月儿的饭店常常遇到的棘手的事,这下可怎么办呢?
要是全部到了,安排哪个?月儿一边犯难地想着,一边急得走出饭店,在街面的梧桐树边转了几圈。阳光早就照在大地上,虽不是很热,但五月的天气,大街上那些爱美的女人们,早就穿上了漂亮的裙子、短裤,露脐的、露肩膀的、高腰的、低胸的……人流中,美姑娘美少妇应有尽有。其实月儿也穿上低胸露脐的上装,只是在他身上穿着,很是协调。因为她肤白,身材胖,但胖得匀称。特别是她犯愁的时候,反而显得特别的有意味。少妇的成熟与风韵全都装点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难怪小镇上的人们爱来她的店里吃饭,一是她的炒菜技术好,二是他待人很和气,三是各项卫生工作做得最到位,四是也就是最主要的就是来看看小镇的一大美女,秀色可餐。
但不管怎样,月儿今天的大难题是没有解决的,再漂亮也无济于事。就在这时,对面开麻将馆子的老杜过来找月儿问事。老远就在喊:“胖婆,今天格老子又洗哪个的钱了……”老杜与月儿是小学同学,常爱开玩笑,今天又是来找胖婆借东西,且一向是借了不还。胖婆,这个名字只有她敢喊,月半波女这个别名,也是他给叫出名来的。平常两家关系还好,对这些事从来没有红过脸。虽说老杜是个粗人,但这个人点子最多,出谋划策的事,少不了老杜帮忙。月儿就是正愁着想不出办法来,真是天助我也,月儿忙叫嚷着:“快过来,老杜,我正有事找你……”
胖婆像打机关枪一样,把今天的事给老杜说了。老杜想了想,确实是一件大事,马虎不得。他思忖着……一边嘀咕道:一个办法是先来第一家,后来第二家,再来第三家,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大家都坐在一号雅间里吃,哪家都没有得罪,但这样可能性很小;二是先来的先坐雅间,第二来的,就坐二号,第三来的,就坐三号了;这样就可能得罪两家;三是一起来,一起坐,混合起坐,不管他们的是哪一家的,钱三家平均出,这样人都不得罪;四是大家都不来吃,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多少次,检查的人来了就走了,老杜的哥哥就是乡长,他知道……
老杜把四种可能性全说出来供月儿参考,就是没有给月儿说死,用哪一种办法,全在她自己选择……说后就走了。月儿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是骂了一句“狗东西,今天不给老娘说实话,以后不要来这里混吃的了……”
“还不是实话,我都说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老杜一边回应,一边走开,他知道这样的事,谁也没有办法。说得好就好,说得不好,反而误事。那时怕挨骂,还有可能把当官的得罪了,麻将馆子里还有点小赌的事,就会搞不成,老杜还是在为自己打算。
按第一套方案办,可以人为的安排。叫学校的十点钟就吃饭,一个小时由乡上的,再叫苟站长十二点半钟来。只有这样安排,才能把三家都安排好。于是,月儿急着打电话给这三个人。
说来也怪,汪校长、赵秘书、苟站长都按月儿的要求答应了。 一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月儿的脸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叮叮叮……”电话又响了,“是月儿吗?我是苟站长,粮食局的马上就要来吃饭,怎么办?不然他们就要走,给学校说,叫他们十二点半来?”
“刚才说好的,怎么推?汪校长那里可是已经说了?”月儿,这一下又急了。
“叮叮叮……”手机又响了,“喂,胖婆,乡政府的可能要提前哟,他们工作做完了”赵秘书打来电话。“你说什么,赵秘书,刚才说好的吗?饭还没有煮好!”这一急,月儿的主意出来了,她马上给赵秘书说,“你给那些人安排一下,饭还没有煮好,在哪里去玩一会儿,打打牌休息一会儿再来。”
“好,好……什么地方呢?”赵秘书愁着一张脸。“老杜的麻将馆……”月儿脱口而出。是的,乡上的人,一般都有玩麻将的爱好,只是要隐蔽性好的地方,不要被群众看到了,另外还要不被派出所的人看到了,其实真正地是不被群众看到了。
说来也是,赵秘书也帮着月儿想办法。平常安排生活的时间多了,月儿人缘好,与各大单位们领导、办事人员,关系好得很,他们之间的工作协调性是互动互助互惠的。 只是汪校长,这个人有点古板,年龄偏大,与月儿之间的互动性差一点。但也只怪学校来吃饭的人多,且因教师个个精明,没有其他单位的人大方,问题就在粮站学校这对矛盾了。“哎,管他的,给汪校长打电话,叫他晚来一会儿,又怎样?”就在月儿举手拨电话时,手机响了,是汪校长,“喂,月儿嘛,我们的工作还有点没有做完,待一会儿才会来,你安排其他的人先吃”“我正愁着给你说,叫你晚来,你就打来了。好的,汪校长,谢谢你的理解。”这一下子,月儿高兴得不得了,把自己的想办的事全办到了。心中好不舒畅,不由得哼着了歌儿“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唱完一曲,月儿看看外面的天,阳光格外明媚,真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厨房里的师傅们,个个忙得热火朝天,锅,碗,瓢,盆,在他们的手中,舞动着。整年房间凑出的是一曲厨师交响乐。不时还夹着婆姨们叫骂的声音,各种声响掺着热气腾腾的烟雾,在混乱中消散……
月儿在一号间,二号间,三号间,看了又看,扫了又扫,就怕哪个地方做得不好。
就在这时“当,当,当……”大堂的大钟响了,十点正。月儿赶忙出大门执迎接客人。
可左看右看,不见有人来。时间可是安排好的,这一起不来吃,就会影响下一批。又来整得鸡飞狗跳的,今天可是折腾了好几遍了。
月儿只好打电话给苟站长:“喂,苟站长,怎么还不来呀?饭菜都凉了”“马上,正在说这事,可能有点变化……省上的几个领导说不在区乡吃饭,要到县城去吃,我正在劝他们……一会儿……”苟站长结结巴巴的回应着月儿。“耶,苟站长,说话不讲信用,你才说要来,这下又不来,不是在洗涮老娘吧”月儿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训斥的口吻在给回话。“不是的,月儿,你不要误会,我马上就回答你?是领导不好安排,他们不听我的,现在的领导讲作风,不如以前的领导,说安排就安排……”见月儿生气,苟站长慌忙解释道。
“等好长时间?我可不给你再变了……”月儿最后说完就挂了电话。
说是迟,那是快,不到五分钟,苟站长就来了。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塔拿,下来的是他一个人。苟站长在一号雅间里,看了看,好丰盛哟!只是那饭菜,还飘着香喷喷的味道。
苟站长,看着月儿那白暂的面容,不时的窥视着那低低的胸部。他心里在想饭菜诱人,月儿更诱人……
一个小时候过了。该乡上的人来了,怎么还不来?月儿正要打电话,只见一个人气喘嘘嘘地边跑边大声叫嚷着,那不是别人,正是老杜,“胖婆,他们还在工作,等其他吃了再说?”
“你说什么呀?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月儿真是气急败坏。
“我知道,只是现在不好说,他们正在兴头上,赵秘书叫我来给你说一声……”刚止住喘气的老杜向月儿讨饶般地说着实情。
月儿,真是又急又气,心里暗暗骂道:“刚才催,现在又不来,真是******一群疯子,叫老娘累半天……”其实月儿是不敢骂出来声的,因为她这些年来也靠那些疯子为自己饭店里挣了不少钱。像这样订了酒席不来吃的时候多的是,以前也遇到过,只是没有今天这样集中罢了,好在每次他们都会来买单,一分钱不少。想到钱没有少赚时,月儿的气也就消了。
就在这个时候,很是奇怪,屋外的阳光,一下子就出来了,把大大小小的街坊照得懒洋洋的。竹石镇依旧在岁月的长河中流淌。只是月儿,月半波女,胖婆,胖婆的饭店,还有饭店里发生的那些怪事依然在小镇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