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晨风刮起凉亭地上的落叶,悠悠地飘向远方,而在远处的树林“哗啦”作响,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A市又到了秋季,银杏又要开始发黄了。
荀时零回头,整张脸上就只剩一个字——懵。
盛无患深深地看着他,像看着一只垂涎已久的猎物,他在等荀时零的回复。
“你在戏弄我吗?”荀时零问。
“你怎么会这么想?”
“……”荀时零深呼吸一口气,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盛无患的想法,连盛青宇的想法都只是一知半解,大概是狼妖的思维都是九曲十八弯,所以即使是口是心非、中国南方的荀时零也没有办法掌握,毕竟人家是在这世道混了很多年的狼妖,而他只是个人类。
盛无患又说:“你要不要和我……试试看?”
“……”荀时零讷讷地问道:“你喜欢男人?”
“我是喜欢你。”
“可我是个男人。”
“如果你硬要这样说的话,也可以,我喜欢男人。”
荀时零点点头,穿过盛无患往山下走:“可是我不喜欢。”
“你可以喜欢我。”
“我不喜欢男人。”
“所以,”盛无患叫住他:“你将来会结婚吗?”
“……”荀时零顿了顿,“对。”
“……”
荀时零就这样魂不守舍地下山了,其实荀时零是骗盛无患的,他根本没打算结婚,他担心遇到和他母亲一样的人,害怕会和父亲一样最终因为对方的多疑求而不得,恐惧自己变成神经质的、患得患失的人。要避免这些问题,最好连恋爱都不要有。
何况对方不是萌妹御姐、萝莉娇妻,而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是穿了旗袍也只能露出胸肌的男人,是再怎么喷香水也遮盖不了荷尔蒙气息的男人。
荀时零现在异常地冷静,为了盛无患开车追不上他,他特地走了小路,早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却浑然不知,还在继续往下山的方向走。
“你裤腿湿了。”沉稳的语气里带着薄怒。
荀时零抬头,就看见盛无患坚毅的下巴。
盛无患很高,他俯视着荀时零,即使全身放松也不会让荀时零感到随和,有的只是拘束和戒备。
“我不会和你玩‘谈恋爱’这种游戏。”
“我追你不是为了这个。”
“……”
“这里的气温挺低的,你冷吗?”
“不冷,”荀时零摇头,只想摆脱盛无患,“你可以离开吗?我想一个人锻炼锻炼身体。”
“你是想走一个小时的路回家吗?”
“……”
“坐我的车回家吧,”盛无患搭上荀时零地肩膀,“是我把你带到这里的。”
要在平时,一个小时的山路在荀时零看来根本不成问题,不过今天他起得太早了,还没有吃早餐。体力跟不上,他连半个小时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再说路上人烟稀少,他也不一定能打到出租车。
“你考虑好了吗?”盛无患催促了一下荀时零。
几分钟后,荀时零原路返回,跟着盛无患回到凉亭。
“我本来今天想逼你答应的。”
“……答应什么?”荀时零有种不祥的预感。
“答应和我在一起。”
荀时零又想自己走回家了,“……”
“可是我想想,”盛无患点了一支烟,“我手上没有逼你答应的筹码。”
“……强扭的瓜不甜。”荀时零两股战战,几欲奔逃。
“可是来找你的时候没有考虑,就这样生硬地把你带过来了。”
“……”
“想了想,我还挺像傻|逼的。”
“嗯?”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盛无患说脏话,说得如此流利自然,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主。果然狼就是狼,再怎么风度翩翩也改变不了体内的野性,随便一句烂大街的脏话就可以淋漓尽致地表达他的匪气。
“你还要锻炼吗?”盛无患一口浓烟喷在荀时零的脸上,“不锻炼的话我们就上车吧。”
荀时零顿时就不紧张了,他点点头,跟在盛无患的背后上了副驾驶。
“这个位置就只有你和盛青宇坐过。”
“……”荀时零又想下车自己走回去了。
荀时零跟盛无患道了别,就去早餐店买了两根油条一杯豆浆。
慢悠悠地回到家门就发现有人在等他。
“时零。”那个人从阴暗的楼梯角落走到有光的地方。
荀时零回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他是谁。
离家快十年的荀时零再一次看到这个面孔,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熟悉是因为他之前见过无数次,陌生是因为他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嵌进他的皮肤,深凹的瞳孔里遍布血丝,爆皮的嘴唇嗫嚅着,最终也只是叫了一声荀时零的名字。
他是荀时零母亲的二婚丈夫、荀时零的继父。
荀时零愣了愣,还是礼貌地掏出钥匙让他进了门。
倒了一杯茶给男人,男人立刻伸出手接住,荀时零亲眼看见男人的手上全是皲裂的伤口和一些渗血的创可贴。
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可还是尽量地稳住语气缓缓说起他们这些年的境况。
荀时零走后,他们过得并不好,母亲又开始怀疑男人有了二心,同时还小的孩子又体弱多病,先开始是吵架,后来是冷战,如果不是母亲晕倒送到医院的话,他们大概也会走到离婚那一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唯一有所创新的就是母亲没有和男人离成婚,她被查出子宫癌。
男人还算是个好男人,虽然他对当时还小的荀时零不冷不热不闻不问但对他的母亲还算一往情深,在花光所有的积蓄后又到处借钱给母亲治病,现在走投无路,才找到荀时零。
“我不是来找你借钱的,”男人忙不迭地解释:“我就是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荀时零以为起码要临到母亲去世他才会收到吊唁的邀请,然后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殡仪馆里看她第二个孩子为她哭泣,还有满头华发的男人为她叹息,可是现在男人还没有很老,不到退休的年纪,而她却可能的确就要死了。
“她现在情况很不乐观。”
“……”荀时零叹了一口气,“她在哪家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