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準!」「不行。」「不可以!」
聽完尼歐的計畫,丘魯克、塔巴莎與瑪琪三人不約而同地喊道。
「怎麼了?難道你們覺得這計畫難以成功?」
「不是那原因,而是照你的計畫的話,你打算一個人同時對付他們半數?!」丘魯克說道。
「那當然,除了我以外,我也想不出能勝任這職責的人。」
「那不是比我們的計畫還要冒險嘛!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去負責那麼危險的行動!」丘魯克小聲吼道。
丘魯克曾見過尼歐在拉羅謝爾時,獨自一人面對眾多傭兵的場景,但當時的那些傭兵只不過是由不會魔法的平民組成,這次則是每個傭兵都會使用魔法,危險性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可是照我的計畫的話,用我一個人去牽制半數敵人很划算的。就算我真的敵不住,我也會先關閉寶物庫的門,將他們困在寶物庫裡,這樣一來你們也會輕鬆許多……」尼歐一臉無辜地說著。
「這……這根本是在找死啊!關閉寶物庫的門後,就連退路都沒有了啊!」
瑪琪自然也明白在這計畫中,毫無後援的情況下,獨自一人在寶物庫內的戰鬥會有多危險。
「真希你說這什麼話……正常人怎麼可能會想找死呢?」
「你……不正常。」塔巴莎否定著尼歐的話。
「……雖然我明白塔巴莎你這句話的意思,但是這種說法還是讓我很心痛啊……」尼歐作出一副心痛貌。
「總而言之,我可不會犧牲朋友!」丘魯克轉身便走,在旁邊等待的使魔火蜥蜴弗雷姆也跟了上去,「與其用你那種方法,還不如用我的方法強攻!」
「站住。」
尼歐命令式的語句,讓丘魯克停了下來。
但是使丘魯克停下來的並非是尼歐的話語,而是因為她被某個聽從尼歐命令的生物所攔阻。
──火精靈。
「我甚麼時候說,只有我一個人孤軍奮戰的?」尼歐露出了一副『真受不了』的表情。「我這邊當然也是有幫手的。」
「就憑這隻可愛的小動物?」
丘魯克不得不承認,睜著一雙大眼,坐在自己眼前的火精靈看上去非常可愛,但丘魯克實在很難想像牠的實力能有多強?
丘魯克看不出來眼前小動物的身分,不代表火蜥蜴弗雷姆以及韻龍希爾菲德看不出來。
站在丘魯克身旁的火蜥蜴弗雷姆冷汗直冒,全身顫抖,兩眼瞳孔縮至最小,但即使如此也絲毫不敢移動身軀。另一方面,韻龍希爾菲德正咬著塔巴莎的後衣領,想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下將塔巴莎拉走,但韻龍那比人還高的身軀卻讓這想法破功。
四大精靈之一的火精靈就站在自己面前,連火龍群都不敢與火精靈抗衡,更別說弗雷姆跟希爾菲德。傳聞中,火精靈甚至一怒之下,憑一己之力完全毀滅火龍山脈的『輝煌戰績』(其實是火精靈研究核融合時的意外),牠們兩隻還能站著而非轉身就跑,就已經算很不錯了。
【莎羅曼達,你收斂點。】
尼歐當然注意到兩個使魔的動作,用帶著警告的眼尾餘光瞪著火精靈。感覺到尼歐目光的火精靈心覺不妙,連忙跟兩隻溝通,大約是「免朝拜免跪見」之類的,弗雷姆跟希爾菲德才勉強恢復正常。
這時候,丘魯克也注意到自己使魔的情況,連忙安撫起火蜥蜴弗雷姆來。就算是當初面對芙凱的土魔偶,弗雷姆都沒有這麼驚慌過,除了三個禮拜前的異狀……
丘魯克覺得自己好像串連起什麼來,但是尼歐的話打斷了丘魯克的思緒。
「別看我這樣,再怎麼說我好歹都算是『大人』啊。」
尼歐用介於無奈與感嘆的語氣說著。
「大人?」
格魯貝魯一時無法理解尼歐的意思,從外表上來看的話,尼歐的年齡並不比丘魯克大。
「所謂的大人啊,就是比年長的人慢一步,比小孩快一步哦。」反常地,尼歐在說這話時並沒有嘻皮笑臉,也沒有故作嚴肅,「所以,說甚麼都不能讓你們這些小孩走在我們前面吧?」
聽見尼歐的話,歐斯曼校長跟格魯貝魯若有所思。
「我不會去做作地表現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死在這。就算真打不過,只要戰略性撤退不就好了?」尼歐雙手交叉在胸前,一臉坦然地說著。
「真虧你能把『逃命』說得那麼理直氣壯。」丘魯克鄙視地說著。「既然身為大人,不是應該成熟點嗎?」
「說的也是,只不過……」尼歐露出笑容說,「……就連『不成熟』,也是大人專屬的字眼呢。」
「那麼,」瑪琪想到了些甚麼,接著說下去:「如果那個叫敏努維爾的人,並沒有派人去寶物庫呢?」
「所以寶物庫那邊才由我『一個人』去,就是為了避免發生這情況,反導致我方戰力分散啊。」尼歐說:「假設敏努維爾真能夠忍下貪欲,並且絲毫不擔心劍士隊去拿武器的話,那麼──」
尼歐蹲了下來,用手指在地上劃著,將主塔的結構稍微大致地畫了出來。
「寶物庫位於主塔的上層,所以當初芙凱才能用土魔偶強行從外部破壞。正巧,學院餐廳的位置處於主塔的正下方(第一卷第二章、第十章)。」尼歐說明了一下有關寶物庫與餐廳的相對位置:「當我在通訊器中說出『寶物庫、劍士隊、武器』這三個關鍵字後,代表計畫正式開始。」
「這計畫關鍵點在於路程,從學院餐廳趕到寶物庫,需要五分鐘的時間。所以當我說出那三個關鍵字後,我會在寶物庫那邊等候五到十分鐘,如果這段時間內都沒有任何傭兵過來,或者是只有少少幾名的話,我會直接從『上方』攻入學院餐廳。」
「上方?」塔巴莎注意到了這點。
尼歐彈了個響指,火精靈立刻鑽入地面,數秒後從五公尺外的地底下冒出頭來。
「到時候我會請她幫我在主塔上層挖出一個洞穴來,當你們吸引敏努維爾的注意力後,我就從上方直接偷襲他們。當然,這是最壞情況,如果可以我自然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尼歐說完後,對著歐斯曼校長說道,「也因此,當歐斯曼校長你們見到敏努維爾的部下離開後,先拖延時間不要開戰。等到敏努維爾的部下被我關在寶物庫裡後,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那麼,我們要怎麼樣才能知道那些傭兵們被關起來了。」歐斯曼校長問著。
「很簡單,當敏努維爾毀掉通訊器的時候就是了。」
...
...
當尼歐說明完作戰策略後,趁著眾人正在準備的時候,格魯貝魯在這時候找上尼歐。
「嗯?怎麼了?」
「尼歐君……」格魯貝魯猶豫了好一陣子,最後才大膽地問出問題來:「你……究竟知道多少?」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不少。」
尼歐知道格魯貝魯在問甚麼,於是把當初克莉絲朵對自己說的話,換個詞句後,拿來回答格魯貝魯。
在與馬薩里尼的合作中,尼歐自然從馬薩里尼那邊獲得了不少情報。這些情報當中,正好有著二十年前創立的『魔法研究所試驗小隊』相關情報。
雖然存放在王軍資料庫裡,記載著試驗小隊的資料中有關隊長的資訊被人撕去,導致無法得知小隊長的名字。但是馬薩里尼還是藉由調查借閱者的名字,找出了最有可能撕去那一頁的人。
炎蛇的格魯貝魯。
尼歐得知此事後,曾向馬薩里尼『要』來那份可以證明格魯貝魯是小隊長的情報。馬薩里尼也聽出尼歐話裡的意思,將那情報『全部』交給尼歐,然後任憑尼歐毀掉。
馬薩里尼原先保存這情報的目的,是打算將來的某一天,可以用其脅迫格魯貝魯就範,或者是要求他在其他事情上給予幫助。而尼歐毀去那情報的意義也很明顯:格魯貝魯能辦到的事我也能辦得到,所以放過他吧。
尼歐也曾探查過試驗小隊這件事,那是個由一批下級貴族組成,不論任何事情都做的小隊。
消滅盜賊、消滅亂黨、鎮壓鄉下貴族叛亂,這些都屬於常態任務;但偶爾也會調查攻擊魔法對人體產生的影響、或是觀察在戰鬥中釋放範圍魔法的時候,到底會產生多大的損害等等。對於某些大人物來說,沒有比這更方便的部隊了。
其中,敏努維爾這名字吸引了尼歐的注意力。
在與克莉絲朵結盟後,尼歐得知了鐵砂先前曾加入過敏努維爾的傭兵團,並且嘗試吸收敏努維爾為夥伴,但是最後卻失敗了。但尼歐也因此知道了敏努維爾是瞎子,以及他的實力等級。
「我……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去逃避。」格魯貝魯定下心來,對著尼歐說:「讓我去對付敏努維爾吧,僅靠校長、瑪琪同學還有劍士隊的話,沒辦法戰勝他的。」
「讓一個從矩形級掉落到三角級的火系魔法使,去對付矩形級的火系魔法使,我還沒狠心到這地步。」
格魯貝魯聽到這話臉色大變,同時身體也僵在原地。
「魔法使的魔法,是會隨著情緒激動而強大起來的,像是之前萊克星頓號的艦長伯伍德,就因為自身的覺悟,而當場從三角級提升到矩形級。但相對的,整整二十年都陷在自責、後悔與罪惡感中,您的實力早已不如往昔了。」
自從二十年前的那件事件後,格魯貝魯一直在找尋火系統的其他利用方法。因為格魯貝魯認為,火系統除了『破壞』之外應該還有著其他的用途,於是這二十年間都在不停地旅行與研究。所以格魯貝魯在見到零式戰機與重型機車時,才會興奮不已,因為那代表火系統有著其他用途。更代表了開發出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技術,並非不可能。這是格魯貝魯的夢想。
可是反過來說,持續整整二十年不中斷的研究行為,代表必然有著強烈到足以驅動著格魯貝魯不停歇的情感。但……那份情感卻是由自責、後悔與罪惡感所構成的,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對格魯貝魯來說是非常嚴重而且無法挽回的罪孽,也因此,讓格魯貝魯從矩形級掉落到三角級。
既然有情感能夠使魔法實力上升,那自然也有情感會讓魔法實力下降。
「就算可能贏不了,我也還是要去面對。尼歐君你方才也說過,大人要比小孩快一步,所以就當作是贖罪……」
格魯貝魯低聲說著,但是這些話還是被尼歐所聽見。
「贖罪嗎……格魯貝魯老師,不介意我稱格魯貝魯您為老師吧?」尼歐用著少見的嚴肅口氣回答著:「那位劍士隊領導者亞尼艾斯,她是安格爾事件中唯一的生還者。要贖罪的話,您只要找她一談就好。」
格魯貝魯的臉色蒼白起來,望著亞尼艾斯命令著部下的背影。
「而且,您應該早就明白了吧?罪這種東西……怎麼樣都不能去贖還的。」
格魯貝魯沒有回答尼歐,這種事情他早就明白了。無論自己多麼熱心地想去幫助別人,並且付諸實行,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也不會被原諒。但格魯貝魯一直不散去面對,他仍在逃避自己內心的真話。
但尼歐的話卻沒有停下。
「對於罪這種東西,我沒有資格多說甚麼,我也沒那個頭腦,所以我只好借用某位神職者曾說過的話:『……過去乃是真實的一部分,時間之河無法回溯,已經發生的事情也絕不可能再改變,無法改變之物,才是最接近真實之物。』
『即使是凋零的枯木,在過去的春季時節也曾綻放過;落葉隨風飛舞於空中,然而前一秒裡它們也是被連接於枝枒上的事物。因為有了過去,所以才有現在。』
『殺人者改過向善,並不代表他過去所犯下的的罪孽就此消失,已逝者不會因此復生。人們會認為這樣子做法會更好,純粹是因為這麼做的話會得到更實際的好處,無論是對社會或是他人而言。』
『但那只是在折衷與利益的前提下,人們擅自所做的判斷,以為用未來就可以抹消過去。』」
看著格魯貝魯那低下去的頭顱,還有自責與懊悔所交織的表情,尼歐接著說下去。
「會記得這些話,是因為這番話只要利用的好,就可以輕易地將一個犯錯的人導向錯誤的道路──如果把後半部講出來就另當別論。」
格魯貝魯抬起頭來望著尼歐。
「『有了真實的過去,才會有正確的現在,並引導人們邁向不可知的未來。如果連過去都是虛幻不實的話,那麼連向前跨步的勇氣都會喪失了吧。』」
尼歐也放鬆了那嚴肅的面容,用帶有些微鼓勵地語氣說著。
「如果格魯貝魯老師當年選擇自伐,或是就此一路墮落下去的話。那麼,您也不會在這魔法學院內見到才人,也不會見到零式戰機與重型機車這些,代表火系統其他用途的東西了。」
「……說的也是。」像是想通了甚麼,格魯貝魯用著感激地語氣說著:「聽到這番話,我覺得我似乎也能夠稍微去正視未來呢。對了,那名神職者的姓名是?」
「哈爾。」尼歐說出了那異界神職者的姓名:「雷之祭司,真實之神西法的追隨者,哈爾.麥理斯。」
「真實之神西法?不是始祖普利米爾嗎?」
「普利米爾他還沒那資格。」尼歐想也不想的回答。
「尼歐君不信神嗎?」
格魯貝魯聽見尼歐這話,也不以為意。畢竟他認為尼歐跟才人都是從異世界來的,所以對始祖沒有敬意屬於正常範圍。
「再度借用哈爾的話:『想相信的人就去相信,不想相信的人也不用勉強自己去相信,宗教就是這麼一回事。說到底,信仰這種東西就跟正義一樣,因人而異』。而且對我來說,若是信仰已經使自己開始痛苦,那麼這份信仰也早已變質。」
人們都有屬於自己的正義。
侵略他國的人,認為自己是為了國家的未來而奮戰著;
抵抗侵略的人,認為自己有權保護自己的生命而抵抗。
絕對的善與絕對的惡,僅存在於個人的想像之中。認為自己必然屬於正義的一方,這種想法只是一種極度的自我膨脹而已。
而認為自己必然屬於邪惡一方的,亦同。
「而且……除了我爸外,也沒有『神』敢被我信仰吧……」
尼歐嘴角抽筋地低聲說著,並未讓格魯貝魯聽見這番話。
格魯貝魯離去後,尼歐把還處於不安狀態的瑪琪叫來。看著瑪琪緊張地握著自己魔杖,尼歐搔了搔頭。
「真希。」
「嗯…………啊!是的!」回過神來的瑪琪連忙喊道。
「自從真希你請我指導你後,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吧?」不等瑪琪回答,尼歐說道:「這兩個多月間,我除了叫真希你禁用魔法外,好像從未教過你甚麼。沒錯吧?」
「不、我其實……那個……就是……」
看著絞盡腦汁想找合適形容詞的瑪琪,尼歐笑了。
「好了,別幫我想藉口了,這兩個月來我確實是故意刁難真希你。所以現在,我教真希你一個線級水系統魔法。」
尼歐附耳在真希耳邊說著,本來瑪琪聽到尼歐要教自己線級魔法時還有點失望,但是聽清楚內容後,卻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記住了嗎?」
瑪琪連連點頭。
「那就好,這魔法對於水系統的真希你來說,應該是頗適合的。用得好的話,甚至不輸矩形級魔法。」尼歐像是看穿了瑪琪的想法,接著說道:「火系統的不適合學這魔法,而風系統的塔巴莎則是個性上不適合。」
「那個,我還有疑問……」瑪琪緩緩地說著。
「甚麼問題?」
「為什麼……要將自己逼入險境?」
丘魯克沒看出來,不代表瑪琪沒有。從尼歐的語氣中,真希感覺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意味。至於塔巴莎雖然也看出來,但她相信尼歐一定沒問題(韻龍希爾菲德告的密)。
「真希你果然適合那類魔法。」尼歐笑了一下:「因為我明白……看見身邊的人死在眼前,那種胸中空洞的感覺……很難受的。」
「最重要的是……」尼歐摸了摸真希的頭:「……你們還是小孩子。」
看著瑪琪隨著歐斯曼校長遠去,尼歐喃喃自語著。
「總覺得……我又在諷刺自己了呢。」
「知道甚麼是心痛,也知道甚麼是自責,但我不論怎麼樣的模仿、模擬,甚至是催眠自己,我始終搞不懂罪惡感是甚麼阿。」
「不過……容易有罪惡感的人,才是個好領袖呢。只因有罪惡感的人,通常會主動採取行動,伸出援手,解決問題。」
「容易有罪惡感的人,通常較具有責任感,也更容易讓身邊的人視為領導人的適當人選。換句話說,更容易取得他人信任,接受他們的領導。」
「……這大概是我永遠無法當個好領導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