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自然野马之舞(野生灵三部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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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找到新水源地(1)

一个小湖泊

风,在狂野上飘荡。它前进着,掠过低矮的蒿草,滑过褐色的山脉,在。远的天空唱着进行曲。

肆虐的劲风,是这个大地上最常见的客人,它总是频频光临,唯恐大自然将它遗忘。

在216国道西侧的311公里处,有一座暗桥,那里有一个水源地。这是方圆20公里范围内,最大的水源地。

水源地距监测点大约800米,站在白房子顶部,即可进入监测者的视野。按照惯例,自2003年温暖的春季至炎热的盛夏,我们的野马繁殖群每天或者相隔一天,总是由头马浩空带领,穿越公路,前来喝水。我们希望浩空能捎来一件礼物,那就是,它找到新水源地,不再回来。这是我们长久以来的心愿。2003年7月底,野马一连三天,未回来喝水,我们的车子曾在它们昔日活动的地方四处转悠,一无所获。之后的一天,突如其来,我们在公路东侧以北4公里处,发现了一处水源地,这是一场大雨留下的杰作。

野马暂时从我们视线里消失,有很多答案。它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发现了这处新的水源地,不需往返十余公里,到大桥处喝水,直到这个新的水源地被完全蒸发掉为止。

这是一个有风的午后,我们徒步1小时,来到这个由野马自己发现的新水源地。新水源地被野马享用,大概意味着野马寻找水源地,扩大活动领域的本领正在逐渐恢复。浩空善解人意,它果真给我们捎来了礼物。也许野马曾为自己这个不算太小的收获,用它们独特的语言相互庆贺过。

总之,我们相当地高兴。当我们相互传递这个信息时,话语里透出了快乐和自豪,如同自己的孩子学会了叫妈妈,或是,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

我第一次看到了这片水洼时,徒步的疲惫,烈日暴晒的烦恼全然消失,代替它的是一种惊喜。

如果你不责备我表述不够准确的话,我更喜欢将野马发现的这个水源地称之为小湖泊。当然,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我确实这样说:“看,一个湖泊。”我全然不顾及野马监测者对我善意的纠正。

我称它为小湖泊,是因为,这个水源地颇似一个小湖泊。面积较大,约500平方米,午后的艳阳投射在湖面上,波光潋滟。风从水面上游过,水波起伏荡漾,一些高出水面的植物,笔直地挺立在湖中央。

白色的光束,隐去了湖水的浑浊,放眼望去,在这块燥热的大地上,能出现这么一个还算好看的小湖泊,真正是一件较为完美的事。

于是,这个湖泊,在我们眼里是无比美好。

野马大概也认同这个观点。

当我们蹲在湖岸时,我们发现了两种不知名的水生物,它们在泛着亮光的水面上,轻灵地游泳。

一种长约1.5厘米,头部呈红色,身体隐藏在米色的甲壳中,还拖着一条肉色的细长尾巴。另一种体型略小,穿紫色外衣,据观察,那外衣有可能是贝壳。

水源地有几处鸟粪,为白色,散布面积较大。巡视一番,发现湖泊四周有鹅喉羚、野驴和狼的足印。

令人叹为观止的是,短暂的时间里内,这么多自然的骄子发现并光临了这水源。鸟儿、野马、野驴……它们在这里相互包容,和谐共处。

毫无疑问,在一个月光沐浴的夜晚,或者朝阳升起的清晨,它们之间,因这致命的水源,发生过不止一次的吵闹,甚至争斗,以显示它们在这块大地上的霸权地位。但结果是,它们谁都不愿意放弃这块水波,它们共同享有了它,很明显,关于水源地,在时间和地域上,它们定了规矩,做了划分。

这就是大自然一切生物的法则,竞争与合作共存。它们有天然的指挥棒。

我们在水波边铺了一张布席,原地静坐,观看野马前来喝水。

一只因我的走动而受到惊吓的麻蜥,迅速改变前行方向,掉转身子,横穿低矮灌木中一条小路,躲进一棵假木贼底下。

小家伙身穿麻灰色外衣,隐约透着一种暗绿,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长长的尾巴横扫着大地。它微张的嘴巴,含了一只小昆虫呢,大概它刚刚进行了一场小战斗,没来得及品尝得到的美食。

眼下这意外的遭遇,令它有点昏头昏脑,不知所措。对于给它的惊扰,我满怀歉意。干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以便消除它的戒备,使它安然地享用午餐。

在干燥炎热的夏季,烈日当空,等待野马,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你有兴趣,尽可以用你的眼睛搜寻天空和大地。进入你视线的一切生灵,都可以安慰你一颗燥热难耐的心灵。

看吧,一只草原鹰在眼前的荒漠上翱翔。它平静地稳稳地展开双翅,一会儿停驻在天空,一会儿漫不经心地盘旋着。突然,它又抖动翅膀,一个倾斜,雷电一样落在田野。

它们稳稳地展开翅膀,停留在湛蓝的天空,犹如一个黑色的剪影,贴在蓝玻璃上。

天啊,它们来了

6时左右,野马登场了。

头马浩空,它健壮俊美的身姿在水源地北边的一座小山坡上出现。起先,山巅上,只露出一颗土黄色的脑袋,接着便看到薄薄的烟尘,在山坡顶上扬起。似乎是农家清晨的一缕炊烟,自山坡袅袅升起。

眨眼工夫,浩空的整个身姿出现了。它的妻子与孩子也出现了。它统率着整个家族,跃过山坡,越过田野,似乎在追求一个弥足珍贵的东西,向水源地狂奔而来。

整座山坡狼烟滚滚,犹如一个战场,扬起号角,战火纷飞,煞是壮观。

它们在人工搭建的围舍里,圈养了100年,现在它们在旷野里奔跑着,自由地驰骋着,四蹄叩击大地,鬃毛笔直地竖向蓝天,口中呼出的热浪,飘向原野。

现在,它们在灵魂的狂野中奔跑,享受着曾经失去的自由,重拾一匹野马的尊严和自信。

那个下午,我们坐在旷野上,目睹着野马繁殖群的表演。它们表演的舞台就是它们的故乡。当它们用有力的四蹄叩击大地时,它们一定听到了来自祖先的某种召唤。于是,它们的潜质在恢复,一匹野马的尊严在恢复。

在蓝色的天幕下,我们怀着一份兴奋的心情,观看它们的舞蹈。我更愿意将这次表演看成是一个母亲坐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鼓励它的孩子,迈开人生的第一步,她张开双手,温柔地说:“来吧,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微张嘴巴,怀着莫大喜悦看到了更加可人的一副画面。紫宣跑在最后。

此时,它的旁侧,一只幼小的马驹,紧紧跟随着它。娇小的身姿欢奔着,那模样,流露出了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无限新奇。紫宣压阵的理由一目了然,它产了仔,刚出生的小驹当然不能和成年野马赛跑,它留在最后,照顾自己的婴儿呢。浩空,这个称职的头儿,当它到达水源地,发现我们的身影后,迅速刹住脚,眼睛里流露出戒备和不满。

是的,如果一匹头马,发现人类的痕迹,却不怀戒备,无疑,它是不称职的。当它看到我们时,是不是怀想起。远的100年前,它们的祖先在同一片大地上驰骋,人类用枪射击它,用绳子套它的杀戮场面呢?那是它心中永远的痛。这痛是从祖先的血脉中传承而来,还是在返回这片大地后,本能的复苏呢,我不得其解。

浩空一个急刹车,停住脚,静静地凝视着我们。但很快,约莫一分钟,也许它嗅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也许凭直觉,它判断出我们对它不会造成威胁,便再次义无反顾地奔向水源地,一头扎进水波中,痛饮着,四蹄使浪花飞溅,那浪花扬起很高,又跌落下来。

只有两三匹野马站在岸边,其余几匹站在水中央,它们土黄色的身影,在水波中形成高大的倒影。3分钟之后,它们转身慢悠悠地向水源地东侧散步,低头觅食。

走在最前面的是16号母子,它带着半个月大的孩子。

在这个家庭里,今年夏季,相继出生并存活了4个孩子,16号、62号、71号、15号(紫宣)分别做了母亲。

孩子的生日分别为5月11日,5月30日,6月25日和7月24日。(另有3个小马驹出生后夭折。其中1个失踪,1个先天性疾病死亡,另1个发育不全)。

小家伙们的相互嬉戏玩耍,是它们除了吃奶之外每天主要的功课。瞧,16号和62号的孩子,慢慢走到一起,它们头贴着头,相互轻抚对方,看起来无比友好和亲昵。

看来,动物之间传达友情的方式不亚于人类,甚至比人类更为率真和纯粹。我们在观察中多次发现它们之间表达友情和爱情时,非常之真挚,毫不羞涩。

紫宣的孩子刚刚出生2天,它的母性情怀毫不保留,它总是为孩子的安全着想,唯恐哪个同伴一不留心伤害了小宝宝。它带着孩子离开同伴,站在距马群约20米的地方,始终站在小驹的右侧,用自己的身躯,在小驹和其他马群之间架起一个安全屏障。

这时,浩空走在马群的最后面,作为一个头儿,它需要有很强的责任心,还要勇敢、无畏,具有判断能力。在这个家庭里,它充当舵手的角色,许多时候,大敌当前,或面临变故,都需要它来拿主意,这个家庭的安危与兴衰,与它紧密相连。

显然,浩空低头嗅到了一匹母马的尿味,它高高地昂起头,上嘴唇一下一下地朝上翘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并且不断重复此动作。

这不是单纯的排尿,这尿味里洋溢着一种浪漫的情愫,是一位妻子对丈夫感情的表露,是一种示爱行为。一匹母马在产后一周左右,会对丈夫张扬它的性爱。

一匹雄性无能的公马根本不可能成为一群母马的头领。母马们不会接受它,因为一个头马,要承担这个家庭所有妻子繁衍后代的任务。

与一只狼较量

一匹小公马,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浩空对它的这种离群行为,有点不高兴,它不声不响地走到小公马面前,低下头,嘴巴向前噘起,小公马很听话,上下嘴唇不停地磕碰着,发出“叭叭”的响声,表示服从命令。

看来,浩空在这个群体里很有权威。

现在,所有的野马呈纵队觅食。夏季,对于它们来说是一个相对较好的季节,有雨后积水,植被略为丰茂。

在这片土地上,生长着针茅、假木贼、蒿草、地蒲、红柳、梭梭等植被。针茅蒿草,是它们的所爱。有时,它们也采食红柳、梭梭的顶端部分和细枝嫩叶。

那边发生了点小小的不愉快。几匹野马在采食中,不留意靠近了紫宣刚刚出生的小幼驹。当然,也可能是看到小驹那幅可爱小巧的模样,其他几匹母马心生爱怜,相继上前想去逗逗它,以抒发自己的母性情怀。

紫宣不愿意。它不允许任何同伴靠近自己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丈夫都没有这个权力。

紫宣的态度很坚决,丝毫也不给其他母马这方面的意念。瞧,它紧跑几步,扬起后蹄,朝一匹母马的屁股踢去,那被踢的母马无可奈何,只好遗憾地离去。

将这几匹有意“侵犯”的同伴赶走后,紫宣迅速跑到孩子身边,低下头,亲了亲孩子的小嘴,蹭了蹭它的小身体,带着它远离群体,在离群大约50米处,母子俩才安心觅食。

下午,太阳隐在了云层后面,浓云呈块状分布,天地相接处、露出一小片一小片的蓝天,大大的雨点零星落下。

据我们当时观察,野马奔向水源地和离开水源地的方向不同,这足以证明,它们每天的采食范围挺大,活动领域有30多公里。

夏日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浸染山巅,旷野一片金光。我们的战旗车行驶在监测点东北方向6公里处。

左前方是一条深沟,沟壑两侧长满梭梭,梭梭生得很高,可以说此处浓荫密布,似乎是甘露偏爱这一方土地。

突然,如同一股莫名其妙的旋风,一丛高高的梭梭下,蹿出一只大灰狼。毫无疑问,这个长满梭梭的沟壑是狼藏身之处。狼选择了这小河沟,并且躺在这里,是为了伺机搜寻猎物。因为沟底就是一张较为平坦的大床,细石上面铺着枯枝残叶,高高的灌木是它们的帘子,足够抵挡入侵者的视线。而隐藏在沟底,外界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绝妙的隐蔽场所,狼以它在大自然中生存的经验看中了它。

是的,如今,我们和战旗车成了入侵者,瞧,一瞬间,它就惊慌逃窜了。

9匹光棍

倘若一个男人,打了光棍,当我们面对这个男人时,必然用一种同情的眼光去看待他。

旷野里,就有这样一个野马光棍群,它们由9个成员组成。野马的组群机制是以家庭为单位,每一个繁殖群当中,只有一匹成年公马担当头马,也就是说,这匹头马就是这个群体中所有母马的丈夫。群体中每一匹性成熟的野马,都将面临着被头马打出家庭,另组家庭的命运。

每一匹成年公马都将面临两种选择:要么打光棍,要么有幸担当丈夫的责任。按理,这是它们在野外自然组群、自然争斗、自然交配的结果。

但现在的情况是,野外野马群不够壮大,目前只好人为干预它们的婚配制度。也就是说,如今,一个家庭的丈夫,由野马工作人员替它们选拔。未被选中的,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加入光棍群的行列。

也有不服从安排,伺机与担当丈夫的公马决斗的,倘若胜利了,将由它代替那个丈夫的位置。失败了,它只好去流浪,或者被光棍群收留。

我曾多次看望过这个光棍群,监测人员称为公马群。每一个它们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我都为它们可怜的命运而哀叹。

作为一匹野马,与圈养的同伴相比,它们是幸运的。因为,它们获得了在吹着长风的旷野里自由驰骋的权利。这个比什么都重要。这是一匹野马的本性。

但是,它们同时又失去了另一种尊严:一匹公马雄性机能的张扬,这是它们的另一个悲哀。

我们把这个群称之为77号群。这是因为光棍群中编号为77号的公马,当它性成熟时,被打到了公马群。也就是说,它刚刚长大,就被剥夺了娶妻生子的权利。

它不同意,它很恼火。记得那时还是春季,繁殖群和77号公马群,在大围栏里共同享受春季补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