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静静的下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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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苇絮像雪花满天飞(1)

1、

很快就对了妹作出了处理。说了妹乱搞男女关系,犯了作风错误,了妹被留党察看,同时还被撤消了班长的职务。

下野地还没有人因为男女方面的事,受到了这么严厉的处罚。

了妹好像对这个处罚一点儿也不在乎。韩队长在宣布这个处理决定时,坐在下面的了妹头一直没有低下去,她听得那么认真,好像这是一件和她没有一点关系的事,同时她的脸上还有一种被幸福缠绕的微笑。这个微笑好多人看到了,韩队长也看到了。

韩队长也是头一次在下野地有了一种恼羞成怒的失败感,回到屋子里对着娟子大骂了妹是个不要脸的女人。并且告诉娟子再也不要和了妹来往。了妹一下子成了韩队长在下野地最恨的一个人了。

2、

想着去小香那里,走着走着,走到了冯其家门口。窗子亮着灯。有人影在屋子里晃。想进去,又想到没有什么借口。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里边有冯其的说话声。就又走开了。走到林带边上。天是黑的。树下面更黑。从旁边走过的人,看不到树下的人,可树下的人可以看到进出房子的人。看到门开了,冯其走出来。冯其回过身,对站在门框里的周青说,我到队部去,和韩队长商量事,要晚点回来。你就不要等我了,先睡吧。周青说,好吧。周青把门关上了。还把门从里边顶上了。

看到冯其走得没有影子了。老赵从树影子里走出来。走到冯其家门口。老赵敲门。里边问,谁?老赵说,我。里边又问,你是谁?老赵说,我是老赵。里边说,冯其不在家。老赵说,我知道他不在。里边说,你有什么事吗?老赵说,没什么事?里边说,没什么事,我就不开门了。老赵说,你真的不开门了。里边说,你走吧,赵大哥,冯其不在,我不会开门的。

老赵在门口转了一会。看到那门不但没有开,连窗子里的灯光也没有了。老赵只好走了,人走了,心没有走。躺到床上还在想这个事。看来周青真是把那场大雨当一个梦了。老赵也想把它当成个梦。可老赵有点做不到。想到月亮到了半空中,想到冯其这会儿已经从队部回到了屋子里,躺进了周青给他暖热的被窝。还想到了冯其和周青这会儿一定会做的事情,老赵的胃里像是灌了一碗醋。

醋变成了火,烧得老赵睡不着。老赵的一个地方,像一块烧红的铁,又热又硬。

起身去找小香。小香已经睡了。听到敲门声,问是谁,老赵说是我。小香又问,你是谁?老赵就说,我是老赵。听说是老赵,小香就下了床,披了件衣服去开门。

门开了。闻到了小香还带着一股被窝里的味道。来了劲,一下子来了劲,把小香一下子横着抱了起来。小香不说什么,也不挣扎,让老赵抱。

老赵抱着小香走到床边,把小香扔到床上。伸出手去剥小香的衣服。动作有点粗鲁,小香怕老赵把她的衣服撕破了。就把老赵的手拨到了一边。自己去脱。

脱光了,小香躺在那里,一堆白花花的肉,让老赵看。老赵一看,就想起了另一个女人。同样躺在床上,同样也是光溜溜的。看上去,却是那么的不同。

看上去不同了,感觉上也就不同了。身上烧着的火,好像有盆子水,泼了下来,浇得只剩烟了。

老赵还想挣扎一下,想不能就这么完了。老赵就硬上去了。上是上去了,可老赵怎么也进不到那堆肉里。

老赵的那个东西,不在是块烧红的铁了。在小香脱光了后,一下子软了。比草棍棍还要软,老赵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赵说,我不行。小香说,你咋啦。老赵说,我也不知道。小香说,你看不上俺。老赵说,不是的。小香说,就是的。老赵说,咱俩算了吧。小香说,算了就算了吧。

3、

又到场部开会。会很多,一年不知要开多少次会。而多数的会,都要韩队长去开。一个月里,韩队长至少去开二次会。差不多每次开会都要碰到丁场长。碰到丁场长总要说上几句话。有时说得多,有时说得少。说得多时,丁场长就会问他一些和生产开荒没有关系的事。好像说得多时,总是会说到了妹。这次又说到了了妹。上次就说到了了妹。让白小果去伐木队,还是丁场长想出的点子。丁场长记着这个事呢。见了丁场长又问了起来。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韩队长说白小果已经被送到山上了。丁场长说那了妹呢。韩队长不想让丁场长知道了妹出的事。丁场长要是知道了妹出的事,肯定会很生气。会觉得是他没有能力没有把工作做好,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韩队长想说些让丁场长高兴的话。韩队长说,我把你的话对了妹说了,了妹一听你都这么说了。也就主动和白小果不来往了。丁场长一听,连声说着好。

原来还打算和丁场长多说会话,交流勾通一下他的一些想法。韩队长知道有一个副场长最近要调走了。农场缺一个副场长。一般来说,副场长都是从队长里面提起来的。可农场有十几个队长。每个队长都想往上升。要想轮到自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提谁不提谁,丁场长的作用可以说是决定性的。韩队长比较了一下,觉得无论是资格还是现在的政绩,在一群队长里他还是很突出的。这就让他不能不对将要空缺的副场长的位置有了想法。他想和丁场长交流勾通的正是这个想法。

但是韩队长还没有来得及把他想说的说出来。丁场长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丁场长一接电话脸色就变了。丁场长放下电话对韩队长说,卫生队来电话,说我老婆住院了,不知道是什么病,我得马上去看看。

韩队长要和丁场长一起去卫生队。丁场长不让韩队长去。说下野地还有很多工作在等着他。说是马上要挖的那条大渠是个大事。让他快点回去作安排。

4、

这些天,老赵和冯其在共同做一件事。

老赵拿着一把锤子和一把刀子。两个人各骑一匹马在荒野里走。走到了一个地方,两个人下马。

老赵用刀子削出一个木头橛子。在橛子上削出一个光滑的平面后,交给冯其。

冯其从包里拿出一支毛笑还有一瓶墨水。用毛笔醮上墨水,在木橛子上写上一串阿拉伯数字。

写好后,冯其会把木橛子放到地上,对老赵说,就钉在这里。

老赵就举起锤子,对着木橛子敲上去。土地并不坚硬,敲个三五下,木橛子就钉进了土里。冯其试了试,觉得挺结实,冯其说,行了。

再往前走。走不太远,又停下来,做同样的削木橛子,往木橛子上写字,把木橛子敲进土地里。

冯其说,别小看这些木橛子,有了它们,一条大渠就能挖成了。

最后一个木橛子钉进了一片落满了芦苇叶的土地里。

老赵问冯其,完了?冯其说,完了,这是最后一个木橛子。

坐下来休息。老赵拿出一支烟抽。是冯其给他在场部买的,送给他的。老赵让冯其来一根。冯其说不会。男人不会抽烟,就像女人不会做针线活一样,老赵有点想不通。冯其不抽烟,拿过水壶,喝了一口带来的水。水是周青灌进去的。在里边放一点糖。南方人,喜欢甜的。

坐在古尔图河的河岸上。河岸是个漫坡,坡上到坡下一直到河水边,全长满了芦苇。芦苇已经干枯,风把叶子吹落在地上。在地上铺了一层,不管是干土还是湿土全看不见了。这就是秋天,原是绿油油的苇子全变成黄色的了,倒是河里的水,不再有那么多的泥沙翻滚于其间了,看起来反而蓝绿了起来,像一条绸缎的带子,飘荡在褐黄的荒野上。

一只野鸡在苇子丛里起起落落。

老赵看见了。冯其也看见了。

冯其用手指过去。冯其让老赵看,说,你看,一只野鸡。

老赵说,是只小野鸡,还不会飞。

冯其拣起一块土疙瘩,扔过去。野鸡真的没有飞,只是在苇丛里边跑。

老赵身上背着枪。老赵说,我一枪把它崩了?

冯其说,别用枪,捉个活的,多有意思。

说着,冯其站起来,往坡下的芦苇丛里走。老赵听到了冯其这么说,看了看冯其,坐着没有动。

冯其踩在苇子叶上,和踩在泥土地上不一样,发出的声响哗哗啦啦。

看到野鸡了。它就在眼前,看起来,顶多不过三米远。好像向前跨上几步,伸手就可以捉到了。可野鸡的尾巴上像长了只眼睛,冯其刚要抓到它了,它就向前一蹿,又蹿出了个三四米。让冯其只好再跟着后面,再向前追。

从坡上追到坡下面,还没有把那只小野鸡追上。

看到冯其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把野鸡给捉回来。老赵就往苇丛里看,看冯其是咋回事。没有叶子的苇子还是那么高。有两个冯其那么高。冯其在里面像鸟儿进了林子。坐在岸上已经看不见冯其了。老赵就站了起来。

站得高看得远,这话一点儿不假。老赵一站起来,就看到了冯其。看到了冯其还跟着那只野鸡在苇丛里窜来窜去。

一片苇子中间,有一块空地,挺大的一块,一棵苇子也没有长。上面铺了一层枯黄的苇叶。看起来就和岸边空地一样。野鸡跑到了这块空地上。

冯其看到这只野鸡现在的位置,冯其高兴了。在苇丛里,那些比大拇指还粗的苇子太碍手碍脚了。没有了那些苇子,冯其就有了捉到这只野鸡的把握了。想到提着这只野鸡出现在周青面前,周青那种又惊又喜的样子。冯其的脸上浮出了笑。

跑到空地上的野鸡,不跑了,蹲在那里。好像忘记了后边有一个人在追它,要一心把他它捉到。

冯其作出了扑捉的动作。看到了冯其这个动作。老赵不由大喊了一声。喊了一声冯其的名字。

他的喊声很大。冯其听到了。冯其弯下的腰又直起来。仰起了头,转过了脸,朝喊他的声音看过去。

虽然已经是半下午,可太阳仍然很刺眼。能看到老赵站在岸上,却只能看到一个镶着亮边的轮廓,看不到老赵脸上的表情。

冯其大声地问老赵有什么事?

老赵听到了。可老赵没有马上回答。老赵干脆就没有回答。老赵想了一会,可老赵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老赵朝冯其挥了挥手。那挥手的意思,冯其看明白了。老赵是让他继续去捉那只野鸡。

冯其朝老赵笑了笑。他站的位置是顺光。老赵一定看清楚了他的笑。那笑好像是冯其已经捉到了那只野鸡。好像在对老赵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到我屋子里吃野鸡肉。

冯其的腰重新弯了下去。冯其像一只野猫一样向那只野鸡扑了过去。

这片没有长苇子的空地,在落下了许多苇叶后,它的真相就被遮盖了。它和另外那些被苇叶遮盖的地方不一样。它另外有一个名字。它叫泥沼。或者叫稀泥塘。去年有一头牛,掉了进去,牛以为自己有劲,想挣扎着爬出来,可结果却是越挣扎,陷得越快越深。后来,全队的男人都来了,才用绳子把它拉出来,可只是把它的身体拉出来了,没能把它的命拉出来。

去年冯其还没有来到下野地,他不知道这头牛的故事。可他却成了同一个故事的主角。冯其不是一头牛,可他也不是一只猫。他要是一只猫,该多么好啊。在下野地,可能除了一个人外,大家都这么想。

老赵朝天连开了三枪。韩队长早就给他说过,要是遇到了什么处理不了的紧急情况,就开枪报警。

冯其死了。死在苇丛的泥塘里。

老赵说,我不知道,冯其去捉野鸡了。我去拉屎去了。冯其坐在岸边休息。我拉完屎回来,看不到冯其,到处找,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在泥塘里了,已经看不到他的脸了……

韩队长说,你知道吗,他对我们是多么重要啊。你十个老赵,也抵不上一个冯其啊。你知道你犯了一个多大的罪吗?

老赵把枪递给了韩队长,老赵说,韩队长,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你干脆一枪把我崩了吧。那样我心里还好受些。

说这话时,老赵真的有眼泪从眼睛里掉出来。

韩队长说,要是一枪把你崩了,你让冯技术员活过来,我会连眼都不眨地把你崩了。

5、

花子要给孩子们做饭。周青走进去,看花子给孩子们做的什么饭。周青看到花子给孩子们炸油条。

孩子们跟着周青在外边玩得有点累了。全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休息,等着吃花子做好的饭。

周青这会没有别的事,就站在花子旁边,帮花子炸油条。花子把油条放进锅里后,花子就用筷子在锅里翻来翻去,把炸好的油条夹出来,放到一个大盆子里。

周青和花子说着话。说着说着,周青突然难受起来。发出又呕又吐的声音。周青跑到墙角蹲在那里呕吐。并不见到吐出了什么东西。可呕吐的声势挺大,把在另一个房子的娟子都给惊动了。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花子说,周青,你是不是病了?

娟子说,看样子不像是病?

花子说,好好的,咋一下子就吐起来了。

娟子说,会不会……

花子说,是不是有喜了?

娟子说,差不多,我那个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花子说,肯定是有喜了。

娟子说,太好了,周青,你有喜了。

花子说,太让人高兴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跑进来,喊着周青的名字。三个人一齐看着这个人。这个人说快去看看吧,你老公掉到泥塘里了,好像不行了。

托儿所离那个泥塘并不太远,可周青还是觉得远得不得了,怎么跑也跑不到。喊他的那个人跑不动了,倒在了地上喘息。可周青还在跑,她看到了前面有一群黑黑的人,像是一片黑沉沉的云。她还看到风吹起了满地干枯的苇叶,它们四处飘飞,像是一些怪模怪样的没有头也没有翅膀的蝴蝶,却又让人猜不出它在暗示着什么。

周青只想快点跑到冯其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要告诉冯其,她有喜了,他们就要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了。

6、

这个事和了妹的事不一样,不能不如实向丁场长报告。在电话里,丁场长把韩队长骂了一顿。

放下电话的韩队长,又把老赵喊来,更是一顿臭骂。

老赵说,我知道,我错了,你惩罚我吧。

韩队长说,关你十天禁闭。

老赵说,关我一百天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