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华山坠崖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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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现在还是下午三点半。

这里是苏州火车站出站口。

蔡琛随着刚走下和谐号动车的人群,从出站口出来。他读中学的时候,曾经骑自行车从南京来苏州,骑了二百五十公里。苏州的旅游景点,他都是骑着车子一个一个跑去看,跑了十五天时间,因此他对这座江南古城颇有感情,一看到北寺塔就觉得亲切。

这是一座著名楼阁式佛塔,始建于1500年前的南北朝梁代。北寺塔的本名是报恩寺塔,相传三国时代孙权建报恩寺,为报答母亲养育之恩,故该寺有“吴中第一古刹”称号。苏州人喜欢称报恩寺为北寺,所以讲北寺塔谁都知道,讲报恩寺塔反而没人告诉你。北方人指着报恩寺塔问苏州人,这是北寺塔吗?苏州人点头肯定,北寺塔。吴侬软语中的“北寺”二字,北方人容易听成“不是”二字,往往就急了,指着北寺塔质疑道:“这是塔怎么不是塔?”可苏州人呢,仍笑容可掬地讲“不是塔”,把北方人闹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不奇怪。

蔡琛给权文胜打电话,称他此刻在北寺塔跟前,问能不能见个面,顺便给你把北京到杭州的火车票及各地的打的票等一齐报了。他问权文胜住在哪里,假若不方便出来,能否登门拜访。权文胜请蔡琛去他家做客,问蔡琛喝不喝铁观音。

这个人心细如发,蔡琛不禁暗暗佩服。以前蔡琛对权文胜讲过他母亲是闽西长汀人,权文胜就猜想他可能喜欢喝闽西人爱喝的铁观音。也偏偏给他猜中了,蔡琛是跟他父母学会喝铁观音的,家里有两套一应齐全的精致茶具,蔡琛从小就操弄得十分熟练。

这次蔡琛一定要当面向权文胜道歉,因为蔡琛工作室过早邀请张桐的遗属参加“第六本张桐小说首发式”,致使新闻媒体蜂拥而至,张桐生前的经历、爱好等等,都被详尽披露,没等权文胜动笔写稿,读者全知道了。因此之故,《南方周末》婉拒这篇稿子,权文胜白忙活一场。尽管蔡琛已经给权文胜的银行卡打来五千块钱,但还是觉得对不起这位做事情兢兢业业的自由撰稿人。

蔡琛打的到权文胜家。权文胜在书房里摆好了搁在木质接水盘里的精致茶具。妻子在银行上班,儿子在上海读同济,家里就权文胜一个人。蔡琛给权文胜送一幅字画。权文胜看得出这是启功先生的真迹。

“对不起,”蔡琛一面拿起已经斟满淡黄茶水的小茶盅一面说,“不但让你白忙活了那么长时间,还让你给警察关了两个晚上。”

“没事。”权文胜说,“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我没给你写稿子却拿了你的钱,这是无功受禄。”

“你替我们找到了张桐的遗属,这对我们是最大的帮忙。”蔡琛说。

“报纸上讲,张桐小说将再次风靡全国。”

“新书和再版书都卖得不错。”

“张桐是写得好。”

“确实写得好。”

烫茶盅,冲开水,滤茶叶,最后将淡黄茶水倒入客人的半透明白色小茶盅内,权文胜也操弄得从容而娴熟。品味铁观音乃其一,更重要的是,淡定操弄这套茶具,动作行云流水一般,且手法细腻,始终不慌不忙,不急于往口腔里送。

“你说你是从上海过来的?”权文胜一面再次斟茶一面问。

“没错,参加上海书城一个活动。”

“郭芸应该昨天晚上回上海。”权文胜说。

“今天中午我跟她通了电话,她约我明天一起吃个饭。我说我要去苏州看权先生,她说那就请你代我请权先生一起来。”

“可惜这段时间,我去外地必须得到警方同意,请你代我谢谢郭芸,以后去上海一定拜访她。”

“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蔡琛问,“就在你眼皮底下,那个左梦菡被人杀死,真是不可思议。”

“显然凶手一直躲在暗处等机会。”权文胜说,“我看到门口两个划拳的都醉了,其中一个跟酒瓶子划哑巴拳,觉得有意思,就转过身子拿相机拍那个人。这时候,凶手吹毒箭射中左梦菡的手臂,致使她当场中毒身亡。”

“结果你就成了警察怀疑的嫌疑犯?”

“是的,给警察关在刑警队里,没法给你写文章。”

“好像你讲过左梦菡生前讲她遭黑社会追杀?”蔡琛问。

“警察调查过这个情况,了解到她哥哥认为她有心理障碍,而讲她被追杀,纯属她本人的臆想。”权文胜说,“警察怀疑这件事跟张桐有关,新一轮调查已经开始。”

“张桐人都死了,什么事还跟他有关系?”

“那天晚上在华山的时候,张桐给左梦菡打过一个电话,自称无法摆脱郭芸,只得跳崖自杀,一了百了。可警方认为,张桐极有可能没死,在华山找到的那个死者,可能是张桐的替身。”

“怪不得有个老警察来问我要郭芸的电话、地址和照片。”

“你讲的是郁林海?”权文胜问。

“是姓郁。”蔡琛回忆道,“他一个人来找我,没北京警察陪同,我当他是假警察呢。”

“后来两个黑社会绑架他,都是手里拿枪的,可最终却是郁林海将他们制服,现在还在海淀看守所里呢。”

“好像名人都有这种复杂事情。”蔡琛讲,“没出名的时候平平常常没事一样,出了名就自杀、他杀、婚外恋等等,啥事情都被捅出来。”

“我们看社会只看到表面。”权文胜讲,“就像看大海一样,海面风平浪静,海底却是暗流奔涌,我们看不见。”

后来就聊起别的话题了。

蔡琛知道自己喜欢跟权文胜聊。果然权文胜也乐意跟他聊。没想到的是,这个比他大二十岁写东西的人,居然懂计算机汇编语言,而且懂古老的DOS系统中的一个经典程序Debug。甚至还能跟他讨论另一个专业问题,TCP/IP网络协议的形成背景及其设计思想。蔡琛对此惊讶不已,觉得不可思议。但权文胜只淡淡一笑,讲写东西的是万金油,啥都知道一点,这不足挂齿。

“你下一站去哪个城市?”权文胜问。

“广州。”蔡琛说,“我已经辞去经理职务,去广州编程序,做回我的老本行。”

“蔡琛辞去蔡琛工作室经理职务?”

“这个工作室虽然以我的名字命名,但投资人不是我。”

“为啥吃回头草呢?”权文胜问。

“因为……”蔡琛深思片刻后说,“从本质上讲,我喜欢简单一点。”

“编电脑程序可从没简单过。”

“我是讲我喜欢人事方面的简单。我认为人还是单纯一些好,淳朴一些好,人际关系简单一些好。编程序只跟电脑打交道,不像做书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来往、交谈、讲生意、讲价钱。做书得成天琢磨人家是怎么想的,会玩什么心机,要随时处理人际方面的问题,以及经济、道德、法律方面的问题,这很麻烦,很累人。”

两个人一直聊到权文胜妻子下班回来。蔡琛起身要走,权文胜请蔡琛去得月楼吃松鼠桂鱼,夫妻两个陪他吃,蔡琛欣然接受。当晚蔡琛喝了不少啤酒,把吃到肚子里的松鼠桂鱼全吐出来,吐得火车站一塌糊涂,吐完后再次乘坐和谐号动车回上海。权文胜也喝了不少,差点吐在出租车里。被妻子扶到屋里后,刚走到抽水马桶跟前,就哇的往外吐,一发不可收拾。次日上午醒来,妻子问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他说酒逢知己千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