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到锡林浩特,就进了公安局。
这时候,郁林海已经跟老刘联系上了。老刘在电话里讲,丁局长已经同意立案侦查杨福齐失踪事件,返聘他为局里的特别侦查员。老刘已经到北京了,已经得到郭芸的手机号码和上海住址,他要郁林海赶紧来北京,然后一起去上海。
在锡林浩特公安局审讯室,警察分别给山羊和他的同伙做笔录,这两个人异口同声讲,他们是请郁警察去内蒙古住几宿蒙古包儿,不承认这是绑架,不承认受人指使,甚至不承认那两把枪是他们的。
郁林海几乎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动员山羊讲校长是谁,可山羊一口咬定不认识校长,不知道谁的绰号叫校长。他的同伙做过笔录之后,就不再开口说话。跟北京公安局联系后,锡林浩特公安局派两名警察开车押送山羊和他的同伙回北京。郁林海搭飞机走,航班是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起飞。
当晚就到了北京,郁林海退了自己的旅馆房间,跟老刘住标准的标准间。老刘说,你闺女从悉尼给我打电话讲你失踪了,我以为你给黑社会咔嚓了,一面做挥刀抹脖子的手势。郁林海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女儿跟他通电话了,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去了一趟内蒙古,那儿没信号,没法打电话。又说他现在跟刘同军叔叔在一起,可能明天去上海。
寄女儿水珊也打来电话。老刘觉得奇怪:“你这家伙啥时候认了个寄女儿?不声不响的还挺有名堂。”郁林海呵呵一笑,不搭理老刘的打趣。水珊在电话里讲,张桐的第六本小说《跨越心堑》,今天开始在全国各书店出售;这本书跟杨福齐U盘中的电子书稿完全一样,全书只字未改;网上讲,张桐的父亲、母亲和妹妹,出席了今天的新书首发式。
这时郁林海问:“你父亲破解密码的事有没有新进展?”
水珊说:“他现在就在北京呀,你去找他,叫他把北京大学的事先停下来,赶紧给我们破密码。你跟他讲,这是公安部命令司下达的特殊命令,吓吓他。”
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刘同军、郁林海跟水珊的父亲碰了头。他们虽然没谎称这是公安部的命令,但把破解杨福齐电子文件密码的急迫性讲得很清楚;假如打开了那些文件,会节省不少侦查时间。
水珊父亲说:“这个密码是十六位数,而且可能杂有英文字母和特殊符号,若按常规算法运算,即使拿小型机、大型机来做,也是相当困难的,现在我正考虑采用一种特殊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但这种方法需要花很多时间做试验。而我在北京的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做这类试验。”
郁林海问:“能破解吗,水教授?”
水珊父亲说:“任何密码都能被破解,这就像任何锁门的锁头,都能被打开一样,但破解加密复杂的密码,要讲究方法,有待时日。”
刘同军问:“性急吃不得热豆腐?”
教授点头道:“没错。”
接着刘同军、郁林海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了张桐的父亲、母亲和妹妹,翻拍了张桐、郭芸的照片,并了解到郭芸刚给张桐父母汇来五十万元张桐的稿费,眼下正在塞班岛旅游,而那个采访过协和医院护士长的权文胜,也来采访过他们。核实郭芸的上海地址时,张桐的妹妹詹亚英说,我们没去上海找过她,不知道她住上海什么地方。
郭芸已经去塞班岛了,怪不得给她打电话打不通。
而且,上公安网查权文胜也查不到。
怎么办呢?如果按原计划今天去上海找郭芸,肯定白跑一趟。
如果杨福齐真的是给郭芸、张桐杀害的,张桐没死还活着,那么这对夫妻得知有人追查杨福齐失踪案,就可能借口去塞班岛旅游跑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刘同军和郁林海一下午都在讨论这件事。
最后他们决定先给上海公安局打个电话,请人家按蔡琛工作室提供的郭芸住址,通过当地派出所了解一下郭芸的近况,比如她现在的职业、再婚没有、跟什么人来往等等。再给上海出入境管理局打个电话,请人家查一查郭芸去塞班岛的情况,比如哪天走的、坐哪个航班走的、跟什么人一起走的、随身行李及托运行李是什么样子的等等。
绑架郁林海的那两个人,已经被送到海淀看守所。他们仍然不承认那是绑架行为,不承认拿胶带纸捆过郁林海,并拒绝回答有关校长的问题。即使海淀分局已经从那两把手枪上取到他们的指纹,他们也坚决否认那是他们的枪。面对那部车子,他们都说这是借一个朋友的,那人姓余叫余秋杨,到昆明做生意去了,把车子留给他们用。而且都说他们是替一个陕西朋友接待陕西来的郁警察,那个陕西朋友姓樊叫樊志军。两个人的两份笔录,没有丝毫矛盾之处,显然他们的反侦查意识很强。
其实海淀刑警不但知道山羊是黑社会成员,而且知道山羊讲到的那个校长是谁,甚至能够猜出那天晚上坐在车子前座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但界定这是一起绑架案,仍证据不足。
单凭你郁林海一个人讲他们是绑匪,讲那两把枪是他们的,讲他们用胶带纸捆过你的手腕和脚踝,显然证明力较弱。枪上是有他们的指纹,但也有你郁林海的呀。你身上是有被胶带纸捆过的痕迹,可他们身上也有这种痕迹呀。你怀疑郭芸通过那个绰号叫校长的黑社会头目,对你实施了绑架行为,并怀疑王安林也给这伙人绑架了,甚至给杀害了,可你得拿出证据来。
你要证明两年前在华山发生的那个张桐坠崖事件,是张桐、郭芸夫妇精心策划并一举得手的谋杀案,就必须详细了解那天晚上在华山妙华寺发生过的事情,了解那两男两女在寺庙里喝酒闲聊的情况。那两男两女除张桐、郭芸、王安林外,还有一个人也应该花时间去找,那就是王安林当时的女朋友,那个姓章的服装模特儿。
刘同军和郁林海是十几年的老搭档了,以前长年一同东奔西走,两人情同手足。刘同军把郁林海以前使用的那把枪也带来了,这使郁林海喜出望外。北京刑警队的一个副队长认识刘同军,几年前在公安大学进修时跟刘同军住一个宿舍,那人给他们弄来一部车子,他们去宋庄就方便得多。
到宋庄的时候天快黑了,郁林海熟门熟路来敲王安林的门。这几天就小画家蓝磊一个人在屋里,王安林至今还没回来,也没一个电话。打他的电话,始终是没交费给停机了。蓝磊也着急,也怕王安林出事。警察三天两头来找他,知道凶多吉少。屋子里到处是女人画像,多数是中老年女人的裸体油画,郁林海始终看着蓝磊的脸,那是一张秀气而清纯的孩子面孔,不看那些看不入眼的画。
“你是什么时候来宋庄的?”郁林海问。
“今年二月份。”蓝磊说。
“你以前在什么地方?”
“湖南衡阳。”
“做什么事?”
“读中学。”
“你跟王安林是怎么认识的?”
“我找人合租房子,他这里有空房间。”
“王安林一直一个人生活?”
“没错。”
“他有女朋友吗?”
“以前有。”
“你知道他有个姓章的女朋友吗?做服装模特儿的。”
“不知道。”
“宋庄画家中谁跟王安林熟悉?”这时刘同军插话道。
“老一点的都跟他熟悉。”蓝磊说。
“他跟谁最谈得来?”
“赵鲁军。”
“你带我们去找赵鲁军好吗?”
“赵鲁军已经死了。”
“他还跟谁谈得来?”
“陶涛。”
“那我们去找陶涛。”
“陶涛也死了。”
后来蓝磊领警察去一个姓尹的长头发画家那里,尹画家正在跟三五个朋友夸夸其谈聊女孩子呢,一屋子的画全画的是街头的男女厕所。听说警察要找王安林以前的女朋友,尹画家一拍腿乐了:“你们可找对了人,找别人白找。”
尹画家叫他的女朋友去里屋把笔记本电脑拿来。电脑一打开,就赫然出现一张清晰度很高而且色彩明亮的裸体合影照片。这是在一个河边的小树林里,有二十来个男女,有全裸的,有半裸的。尹画家指着其中一个光头问警察:“认没认出来?……俺尹某人嘛。”
刘同军和郁林海都点了点头,努力表现见怪不怪的表情。
尹画家指着其中一个看上去很惹眼的全裸男子讲,这就是王安林。又指着王安林旁边的一个全裸女子讲,这就是王安林的女朋友。这女子身材不错,是做模特儿的料。
“她是不是姓章?”刘同军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尹画家说,“那时候王安林卖画卖得好,换女朋友就像换衬衫一样随便,所以有的叫得出名字,有的叫不出来。”
这时候,尹画家的女朋友替尹画家跟那三五个客人闲聊,蓝磊也坐在那边。一只花猫跳到蓝磊身上,他抚摸花猫的时候,尹画家的女朋友抚摸他的头,一面讲这孩子才最有才最用功,以后不会比方力钧差,不会比鹿林差。
尹画家叫他们都过来,指着电脑问他们,王安林的这个女朋友是不是姓章。一个说这就是小章,以前在梦之岛队做模特儿的。可另一个却说这是严湘薇,湖南妹儿。两个人立马吵起来,一个说我喝酒时抱过的我不知道,一个说我跟她亲嘴时没喝酒。两个人要打赌,谁输了明儿光屁股跑通州一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