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华山坠崖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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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乌云压得很低,好像就要触到广场西面那座漂亮高楼。黄浦江那边已出现一道又一道蓝色闪电,一场雷雨即将来临。权文胜仍孤零零站在喷水池旁,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半,可周围没有一个人。现在有雨点落下来,这雨点很大,掉在水池里打出一个个瞬间即逝的水泡泡,掉在权文胜身上打湿了他的衣服。他从背包里取出雨伞,撑开伞衣,继续站在这里等一个叫左梦菡的女人。

没想到左梦菡是那么的身材高大,比他高一个头。而且很胖,跑起来屁股扭得厉害。左梦菡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也没问他是不是权记者,也没问他是不是来采访的,就拉起权文胜的手往延安路方向跑。权文胜一面给她打伞,一面在雷雨中拦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问他们去哪儿,先钻进车子的左梦菡问也没问权文胜一声,就叫司机往苏州方向开。雨下得很大,雨刮器不停地摆动,外面是白茫茫一片雨雾。左梦菡弯着腰转身朝后面看,后面啥也看不见。

“走312国道。”她再次吩咐出租车司机,一脸神经质表情。

权文胜已经把雨伞收起来,将它放入伞套内,然后一声不吭,等待左梦菡解释她的紧张慌乱情绪。她只挎了一只不大的拎包,脸上流淌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权文胜从屁股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她忙说“谢谢,谢谢”。

“记得你在电话里讲你是苏州人,家在苏州,对不对权先生?”左梦菡一面擦拎包上的水珠,一面跟权文胜说话。“我现在送你回家,你问张桐的事,就在这车上问,车钱我来付。”

“你好像觉得有人跟踪你?”权文胜说。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

“怎么回事?”

“以前没多少钱的时候,总是希望钱越多越好。可现在呢,我有花不完的钱,却总是提心吊胆的,成天过这种逃亡生活,躲到东躲到西,烦死了。”

“为什么呢?”

“杀了我老公的那伙人,至今没放弃追杀我、置我于死地的念头。”

“北京那个画家,叫王安林的,他说你正在调查你丈夫死于车祸的真相。”

“那是他胡说八道。”左梦菡一脸苦笑。“你根本找不到证据告黑社会。即使找到了,也不敢告。我都不知道我老公是怎么得罪人家的,就像我不知道他做律师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可能就是王安林跟人家讲过这件事,讲我要查个水落石出,给黑社会听到风声,结果跟王安林见面后不久,就有人在崇安门地下停车场拿刀杀我。幸亏那个停车场有探头,立刻有保安吹哨子跑过来,吓得那人赶紧从安全通道溜走。开始我以为他是耍流氓,手里拿着刀子要我脱裤子。后来,大概隔了两个月,我和朋友一起吃饭,有东西从我耳边飞过,我身后墙壁上给打了一个洞,饭店伙计从墙洞里挖出一颗狙击枪的子弹头,我才明白我成了黑社会的追杀对象。”

“你应该报警。”权文胜说。

“报警了呀。”左梦菡叹了一口气。“警察把我问过来问过去,可光问我有什么用。子弹没打着你,没出人命案,警察对这个未遂枪击案的调查,当然只能是走个过场,最终不了了之。”

“后来呢?”

“后来我就不敢待北京了,我把车子卖掉,又把房子卖掉,远走高飞去了昆明。我姐姐家在昆明,我姐夫就是昆明公安局的,可谁也想不到,黑社会就敢把毒药搁我姐姐家的牛奶里,也不知道那是怎么搁进去的,我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姐姐家的那只哈巴狗没吐,结果它死了我没死。后来我去过乌鲁木齐,去过哈尔滨,去过广州,但总是被跟踪,一次差点出车祸,一次差点被花瓶砸死,一次掉到河里差点给淹死。”

“你是怎么掉到河里的?”权文胜问。

“这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左梦菡又一脸苦笑。“可能是黑社会把迷魂药搁我咖啡里了。那是在乌鲁木齐,那天我喝了咖啡感觉摇摇晃晃的,不清楚怎么就走到了和平渠跟前,不清楚是不是背后有人把我推了一把。那可是雪山上流下来的冰雪水,大热天也冷到骨头里,而且水流很急,本来就晕乎乎的,掉下去很快就没了知觉,给冲下去五六里地,给碰得鼻青脸肿,给记者拍了照登到晚报上。”

“假如一个人过度神经紧张,或者长期过度紧张,即使没喝投了毒药的咖啡,也会出现神志恍惚现象。”

“你认为我被黑社会追杀是我编出来的?”

“我是说,神经紧张的时候,容易产生错觉。甚至容易把睡梦中发生的事情,当真实发生过的,保存在自己记忆里。”

“别给我讲心理学好不好?我读心理学读到硕士。”

“对不起。”

“刚才在人民广场,就有一个女孩跟踪我,幸亏雨很大,容易把她甩掉。”

权文胜沉默不语,不知道应该如何把话题拉到他要问的问题上,问她跟张桐的事。这个女人如此濒临精神崩溃,应该尽快得到心理治疗及精神安抚。最好跟哪个男人谈恋爱,被抚摸,被拥抱。假如有同性恋倾向,就找个女人,找弱小一点的。说实话,精神力再强的人,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就在权文胜如此默默思考的时候,左梦菡给他看她手机里的一个女孩。“这女孩跟踪我的时候被我拍到,还拍得蛮清楚。”

权文胜看着这女孩的图像觉得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已经五十岁了,记忆力开始衰退,以前能够过目不忘,现在不行了。既然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不必动这个脑筋。这时他注意到那个女孩手里拿一个诺基亚滑板手机,其型号可能是5300。对了,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在杭州火车站,排在他后面的一个女子一直拿这款诺基亚手机发短信。而那个女子,居然被左梦菡在上海人民广场拍到手机里。

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权文胜默默把手机还给左梦菡。刚才他还认为左梦菡对黑社会的描述是无中生有,现在已经改变看法。假如黑社会是通过他再次找到左梦菡的,那么这个女人一旦出事,你就无法原谅自己。显然这件事跟王安林有关,可能黑社会一直在注意王安林,并注意跟王安林接触过的人,结果你权文胜也成了黑社会的跟踪对象。天早就黑了,看后视镜只看到后面车子的车灯,看不清那是什么车子。你二人是在雷雨中匆忙上出租车的,而且雨雾很大,想必跟踪者不会跟过来。

当然有这种想法的,只是写东西的权文胜,而不是成天琢磨如何防止跟丢跟踪对象的翟力霖。他的客户吩咐他继续跟踪红T恤,所以现在他的车子和小戴坐的出租车,正轮流咬住跟踪对象往苏州方向走。

看来客户要找的是那个胖女人。而那个胖女人,好像有所警觉,一直等到快下雨了,才跟红T恤见面,然后一起匆匆上的士。车子过苏州观前街时,这对男女下了车,并回头张望一番。然后再次打的,往天平山方向走。

天平山是苏州的一个旅游景区,那个的士载了那对男女突然往右拐,上了盘山林阴小路。这时翟力霖叫小戴下出租车,上他的车,然后也拐上那条小路。他关了车灯,慢慢驶入树林深处。后来就看到那个的士从山上下来,看到那是一个空车,显然那对男女已经入住山上一家小旅馆。这座山不高,才两百多米,翟力霖小时候几次骑自行车来苏州玩,对苏州的每个旅游景区都非常熟悉。现在他把车子停在路边一棵大树底下,吩咐小戴坐在车子里,他自己则背了一个包,装作背包客往山上走。

没走几步就看到那家小旅馆了。他在树丛中看到二楼一个房间突然亮了灯,看到那个胖女人走到阳台上朝这边张望。翟力霖本想通过服务台了解这对男女住哪个房间,比如查看客人登记簿,或者跟服务台女孩闲扯几句,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于是他在幽暗的树丛中发短信告诉客户,讲那个红T恤和胖女人住天平山哪家旅馆的哪个房间。客户回短信表示感谢,提醒他回去的路上注意行车安全。

翟力霖悄悄回到车子跟前,上了车,打开车灯,掉头朝山下走。

“现在我们去哪里?”小戴问他。

“回家呀。你不想回家吗?”

“没事啦?”

“对,没我们的事了。”翟力霖若有所思。“现在我们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底下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小戴仿佛自言自语。

“最好别出人命案。”翟力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