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远东的北回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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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安莉被凶手掐死在自己的卧室里,是第三天被发现的。

安莉的姐姐每周给安莉打一次电话,每次都是周六晚上自重庆打过来。可这个周六,怎么也打不通。手机已经关机,家里的座机没人接听。晚上打,不在家。早上打,还是不在家。次日晚上再打,还是这种情况。于是安莉的姐姐就有点担心,很快跟安莉在重庆的内衣店联系,通过重庆内衣店跟广州内衣店联系,叫广州内衣店的那个女助理,去安莉家敲安莉的门。女助理敲门敲不开,安莉的姐姐在电话里叫她去叫派出所。可派出所不同意女助理喊锁匠来撬锁,除非户主的亲属自己来。结果安莉的姐姐,只好立刻搭飞机来广州,给派出所看了自己的身份证、姐妹二人的合影照片等,才开始叫锁匠动手。

虽然这是高档防盗锁,样子很结实,可锁匠只三两下就把它弄开了。派出所蛮负责的,一名户籍警跟安莉的姐姐一起进屋。这时候,屋里已经有气味了,卧室里更浓,有点呛鼻子。安莉平静躺在床上,早就没了呼吸,摸不到脉搏,心脏停止跳动……皮肤都开始溃烂了。

户籍警赶忙把安莉的姐姐从卧室里拉出来,不让任何人进去。接着刑警很快就来了。法医也来了。查秋秋案子的那个老警察,一听说出事的叫安莉,也立刻赶过来。

这个凶手的作案特点,跟秋秋那个案子无任何相同之处。秋秋是给毒死的,安莉是给掐死的。秋秋身上搁了一张照片,安莉身上没照片。秋秋屋里的东西啥也没动,可安莉的屋子给翻得乱七八糟。秋秋遇害前无性行为,可安莉却有。不过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两个案子都是熟人作案,因为门窗均完好无损,陌生人应该进不来。

老警察跟负责接手安莉这个案子的警官打了个招呼就走了。现在已经了解到,屈桐确实通过一个又高又瘦的女人,在上海宝山地区的一家化工厂弄到一种氰化物,所以对屈桐的拘留时间已经延长。对这种氰化物的分析,以及进一步寻找屈桐毒杀秋秋的证据,正在进行中。假如你认为安莉是屈桐掐死的,那么你就得相信三件事,一是屈桐能够穿墙溜出看守所有特异功能,二是看守所不负责任没定时检查号子,三是跟屈桐关同一间号子的替屈桐打掩护。

这可能吗?

不可能!

安莉的葬礼两天后就举行,她姐姐要带着安莉的骨灰盒赶紧回重庆。单位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容不得你好多天不来上班。所以,安莉的房子、遗产等如何处理,到以后单位给休假时再说。安莉的姐姐只认识陈于珊,她以为重庆的内衣店、广州的内衣店,是安莉跟陈于珊合股投资的。她相信会看到陈于珊来,结果没看到。来殡仪馆吊丧的人不是很多,一是没登报人家不知道,二是时间紧人家来不及知道。

查陈于珊案子的时候,老警察对安莉有过几次询问,对安莉有好感,所以他也来殡仪馆一趟,给死者送一束白花,表达哀伤之情。更重要的是,他想了解哪些人来吊丧。他吩咐助手拿相机把来人一个不少地拍下来,他自己则站在角落里仔细观察。

已故的张绪英在生前写的那个无头无尾且断断续续的英文小说,是分局安排了七八个小姑娘每人几章,连夜把它翻译出来的。到现在为止,尚未发现小说中讲述的跟事实有不符之处。你以为按小说中的讲述,派人到上海查氰化物是荒唐事情,可偏偏就查到了。假如你完全相信这个小说,你就得认为屈桐是杀害秋秋的凶手。

你把屈桐关到看守所里了,不敢放他走。你问他认不认识上海宝山一家化工厂的女仓库员,他说他就不知道宝山有化工厂。那个女仓库员的名字叫昝红娟,可屈桐一口咬定他从未认识一个姓昝的人,不论男的昝还是女的昝。可昝红娟一看到屈桐的照片,就认定这个人是她弟弟的同班同学,知道姓屈,屈什么就忘了。昝红娟说,当时这个姓屈的讲他做一个什么试验,一定要这种化学品,我弟弟跟他很要好,我就帮了他这个忙,当然也知道这违反工厂制度,却没有想到这个姓屈的会拿它杀人害命,表面上看他是很和善的呀,哪像杀人犯?

可屈桐死不认账。他说你叫那个姓昝的女人来看守所,我跟她当面对质,我要问她一句,你啥时候跟我见过面?对其它事情屈桐也不认账,他说他没杀秋秋,没杀张绪英,没跟魏芷、贾茹有纠葛,你怎么办?是相信死者张绪英的小说呢,还是相信这个屈桐?不过有的凶手就是这样,即使铁证如山,也会矢口否认。既然你去搞过氰化物,你就有杀人嫌疑。假如你杀了人,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早迟会找到你杀人的证据。你抵赖到法庭上去抵赖,法官会判你犯了杀人罪。

老警察认识丘家维,他老婆没犯事之前,就知道他是区里某局的局长。丘家维跟陈于珊好,陈于珊跟安莉好,所以丘家维认识安莉不足为奇。也可能,陈于珊就是安莉介绍给丘家维认为的,不然丘家维不会这么动感情,哭得眼睛红红的。

奇怪的是,已经去了外地的李楠也来了。李楠将一束花搁到安莉的遗体边,然后弯腰三鞠躬,然后掉头往外走,不等葬礼开始,就独自匆匆离去。他跟来这里的哪个人认识,哪个人不认识,老警察看不出来。事不宜迟,老警察连忙追出去,没等李楠走出殡仪馆大门,就把他截住。

“还想问你几个问题,对不起,李先生。”老警察说。

“但愿我今天的飞机票不会作废。”李楠说。

“你现在去机场?”老警察问,“我开车送你去,我们边走边聊好吗?”

李楠也不客气,弯腰钻到警察的车子里,省一笔打的钱。显然警察有点狼狈,秋秋的案子还没破呢,安莉的又出来了。不过警察的查案确实有难度,问知情人的时候,怕这个知情人就是凶手,或是凶手的同伙,不好多透露案情,否则凶手容易猜出警方的侦查方向,容易制造新的假象迷惑警方。可是,案情对知情人透露得太少,知情人就不会啥都跟你讲,只是你问啥我答啥,有用的线索就少,思路开阔不起来。

老警察承认李楠讲的这番话有道理。他给李楠烟抽,李楠给他烟抽,两个人在车子里讲秋秋的案子。车子到了机场,老警察陪李楠领了登机牌,两个人找了个僻静处继续讲秋秋的案子。老警察发觉李楠思维清晰,说话说到点子上,后悔上次对他的询问过于潦草。

“张绪英你认识不?”老警察问。

“认识。”李楠说。

“你们都是一个圈子里的?”

“没错。”

“什么性质的圈子?”

“一是大家有共同爱好,二是彼此谈得来。”

“什么共同爱好?”

“摄影……拍照片。”

“张绪英写了一部英文小说稿,里面有讲屈桐是杀人凶手,不但杀了一个叫魏芷的女画家,杀了一个叫贾茹的女工程师,而且杀了张绪英本人,你说这可能吗?”

“你让我想一想这是怎么回事。”李楠说。“就其严谨性格而言,张绪英不会捏造事实,不会把别人想得太坏。她跟屈桐关系密切,在我们眼里这是一对亲密恋人,可她把屈桐讲得如此不堪,确实有点奇怪。”

“她讲屈桐到上海宝山一家化工厂弄来一种氰化物,我们去上海调查,果然有这事。”

“那先把屈桐抓起来。”

“已经送看守所了。”

“那底下的事情就好办得多。”

“可那些事情,张绪英是怎么知道的呢?”老警察仍百思不解。“她知道后不但不报案,还任凭屈桐对她本人下毒手。假如这只是小说家之言,只是猜测、想象、虚构的东西,那就没啥稀奇,可偏偏这个小说里的事,全有确凿事实给证实,这就叫人想不通。”

“现在……我明白了。”李楠恍然大悟。

“你说说看。”老警察将信将疑。

“你知道一种心理治疗手段吗?”李楠问。

“什么手段?”

“催眠术。”

“你是讲,张绪英对屈桐实施了催眠术,屈桐把自己的事全讲了出来?”

“没错。”李楠点点头。“张绪英了解催眠知识我是知道的,因为她几次跟我谈及弗洛伊德时,讲解过催眠手段的临床应用,只是从没看到她本人对谁使用过这种手段。”

“她为啥不阻止屈桐对她本人的谋杀行动呢?”对此老警察仍想不通。

“张绪英是研究哲学的,她给我看过她的两三部哲学书稿,我感觉写得非常好。假如那些书稿已经出版,必然有人称她为哲学家。假如有情绪易于激动的人写文章评论她和她的书,必然称她为伟大的女哲学家。也就是说,她这种人跟我们完全不同,她的思维,她的意识,她的行为准则,往往跟我们的大相径庭。由此看来,她把屈桐当她的试验品,或者说,让屈桐把她当试验品,这并非不可思议,对不对?”

“她要试验什么呢?”

“试验人性啊!”

老警察对李楠的解释仍将信将疑。登机时间已到,李楠要去安检口了,老警察陪他往那边走。张绪英的小说还讲到另两个女人,她们的英文名字是……老警察念不来英文,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给李楠看。一个是Clement,一个是Diana。显然前者对应于安莉,你跟安莉很熟对不对,你说她想跟你结婚是不是?后者对应于梁筱薇,你跟梁筱薇也很熟对不对,你说她是你中学同学是不是?在张绪英小说中,屈桐把她们也列为谋杀对象。

李楠拿着那张纸条边走边看。

“张绪英是Alice,秋秋是Beatrice,安莉是Clement,梁筱薇是Diana,这是按英文字母顺序A、B、C、D来排列的。现在屈桐已经干掉了A、B、C三个,只有D还没解决。这家伙的下一个谋杀对象,肯定是梁筱薇。这太可怕了。不知道这是张绪英令人可怕呢,还是屈桐令人可怕。”

“可安莉的遇害,”老警察说,“明显不是屈桐干的,因为凶手作案时,屈桐一直给关在看守所里呢。”

“那么,是不是有这种可能……”李楠犹豫道。

“你讲。”

“被你们关在看守所里的不是屈桐。”

“那他是谁?”

“屈桐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