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远东的北回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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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2)

“是啊。”我点头道,“我们是中学同学,在中学里就无话不讲。他曾经想跟我结婚,可能因为彼此都过于熟悉,没啥新鲜感觉,后来就各找各的了。”

“你是他介绍进来的?”

“没错。”

我感觉吴承安比李楠更绅士。有时候甚至觉得他是我们的组织者。我们在一起吃饭、吸烟、喝酒、划拳,或者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单独闲聊,就像我跟吴承安现在这样;或者单独上床,我以为吴承安今天就有这个念头。我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有多少人,只晓得隔一段时间会有新面孔出现。当然也有人会自动退出,悄然消失,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就像李楠这样。

“上个周末你跟我讲你要去南京开会?”吴承安问我。

“是啊,下周二就走。”

“到了南京,你能不能跟李楠见个面?”

“什么事?”我觉得奇怪。“老实说我跟他没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的电话和地址。”

“他现在住在南京的一座老房子里。每天晚上六点至七点间去夫子庙附近一家小餐馆吃晚饭。你装作不期而遇的样子,给他一个意外。”

“然后呢?”

“你跟他到他屋里去,想办法查看他的手提电脑,看他是不是在写书。”

“你认为他在写我们的事?”

“这有可能。”

上个月,吴承安的一个南京同学来广州跟他吃饭闲聊时,问起广州会不会有他所称说的那种性放纵隐秘群体。那人是报社记者,仔细询问后才明白,不久前他的一个同事接到一个匿名电话,问报社报不报道这种新闻,若报道了给多少钱。因为后来没下文了,所以报社认为这是恶作剧,只是在茶余饭后议论过一番。

“假如没写到那些事,”吴承安说,“就不要惊动他。”

“要是写了呢?”

“其严重程度你比我更清楚。”

“你认为打那个匿名电话的人是李楠?”

“有这可能。”

“为什么?”我追问道。

“现在他已经离了婚,辞了职,孩子也跟着前妻去了英国,可能他的心理状态不稳定。”

“那么你是怎么知道他在南京住在一座老房子里?”

“原以为你会知道,”吴承安说,“结果上周我们见面我提起他的时候,发觉你对他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那么你是怎么在南京找到他的?”

“安莉知道他,甚至在他那儿过过夜。”

我知道安莉也喜欢吴承安,所以吴承安问到李楠的事,安莉不会不说。

这时候,吴承安给了我一个小纸包,叫我把这个纸包里的白药粉倒入李楠的饮料中,待李楠被麻醉后,打开他的手提电脑,看电脑里有没有可疑文字。

“假如他的电脑有密码进不去怎么办?”我担心道。

“到时候我就在房子外面的车子里,若碰到密码,你给我打电话,我来破密码。”

“好像你是外科大夫对不对?”

“也是电脑发烧友你不知道?”

这天下午我没去吴承安那儿。我没心思去。他也没叫我去。这是我们第一次虽然单独见面却没有一起上床。

3

把台灯拧到最暗,这屋子又黑又静,仔细听能听到若有若无的空调声音。果然外面又下雪了,而且越下越大。李楠安静躺在床上,我替他盖了我的风衣。现在才十点十六分,我默默坐在李楠身边,没去碰他的东芝手提电脑。我害怕一个人面对危险,怕心脏承受不起,所以我必须等吴承安来,不然就放弃这次行动。

以前我对李楠没有感觉。我说的以前,是指我和他同班同桌的时候。他个头不高,其貌不扬,虽然人很聪明,举手投足也温文尔雅,但不会有漂亮女孩喜欢他。前几年他在上海替一家民营企业做期货生意,到去年才回广州。我们久别重逢是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我和他同时叫起来,吓得新郎家里以为出啥意外了。他说他现在忙得不得了。我说我也闲不下来。他说他忙到连看儿子的工夫也没有。我说我女儿上中学了。

那天晚上我们是一起离开那家婚宴酒店的。我问他现在住哪,他指着前面一座高楼说,不远,就几步路。他要我去他那儿喝点什么,因为时间早,也因为女儿住我母亲那儿了,不用着急回去,所以我点头答应。

我的第一次身体出轨,就在那个晚上。

叫我自己吃惊的是,我不但跟李楠亲热,还在他那儿过夜,而且次日早上若无其事地直接从他那儿去事务所。

我好像突然渴了,突然饿了,突然有了那种莫名的强烈冲动。我不能认为我的出轨是因为李楠先碰了我。事实上,李楠已经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我内心的躁动。结果我根本没有料到他在这方面比我先生懂,而且懂得多,且不知多多少倍。所以,后来我称他导师,知道他懂得如何把女人身上最本能的东西完全释放出来。虽然那一宿我们只睡着了一两个钟头,但白天一点都不困,甚至精神特别好。

不过尽管有了这样的外遇,我跟李楠始终是朋友不是情人。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我们想做爱而不是渴望感情。即使有时候他妻子回广州了,或者我先生没出国,我们也会碰一次面上一次床。就像跟好朋友一起喝酒一样,图的是率真率性,图的是痛快发泄;一方面是生理上的发泄,一方面是精神上的发泄。当我发觉我无法承受工作上的巨大压力时,常常叫李楠来,或者去李楠家。若见不了面就发短信,拿短信讲床上的事,想到啥讲啥,讲讲就没事了。

现在李楠的妻子终于如愿以偿,把自己改嫁给了一个英国人,但我看不出李楠有半点伤心的样子。他说他给他前妻饯行时,频频跟那个白头发英国人碰香槟酒,而且拿英语跟那人聊天,详细讲他前妻喜欢吃什么或不喜欢吃什么。所以我心里暗想,吴承安认为李楠目前心理状态不稳定是杞人忧天。不过转念又想,吴承安不是那种谨小慎微的男人,假如事态并不严重,他不会先期来南京调查李楠一番,而且现在冒雪驾车过来。

雪越下越大了。我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么纷乱的鹅毛大雪。不要说远处的高楼大厦,就是这最跟前的黑瓦房子,也全给大雪遮住了,完全看不清楚。假如高速公路因下雪给封闭,吴承安来不了,我就要一个人坐到天亮,坐到李楠醒来。现在我给李楠脱衣服脱鞋子盖被子,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我打算过了十二点给吴承安打电话,可就在我一分一秒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钟数字缓慢改变时,手机突然叫起来。看了来电号码,知道这是吴承安打来的。

“来不了?”我轻声问他。

“我已经停好车走到巷口。”他也轻声细语。“现在就往里走,你出来给我开门。”

我摸黑下楼,然后穿过雪花飘飘的两个小天井,来到大门跟前。这大门是用一根方木杠死死卡住的,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从墙洞里卸下来。吴承安穿一件长风衣,手里拿一支小电筒。这电筒虽然只有钢笔大小,但照出去很亮。

上了楼,李楠仍沉睡不醒。吴承安揭了揭李楠的眼皮,说至少还要睡六个钟头才会醒。吴承安做事情手脚麻利,他自己也带来一台手提电脑,里面装了好几种破解密码的黑客程序,我瞧他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提跟李楠的拿电缆线连在一起,手指灵活,没一个多余动作。他说李楠的密码假如是四位数,花半个钟头就能破解;假如是六位数,至少要两个钟头。

“要是八位呢?”我问。

“至少两天时间。”他说。

“啊……”我突然害怕起来,怕吴承安正忙于破解密码的时候,李楠醒过来了。

“假如是八位数以上,”吴承安吩咐我道,“你就把你所知道的有关李楠的数字,比如他的生日、他的电话、他的身份证号码、他以前的车牌号码、他在广州的门牌号码,或者他儿子的甚至他前妻的出生日期,一个个写出来。这样就会大大缩短破解时间,甚至可能比破四位数密码还要快。”

通了电,两部手提电脑几乎同时亮起来。叫吴承安吃惊的是,李楠的电脑根本没设置密码,而且他的所有文本文件也没加密码。也就是说,假如吴承安不来,我也能查出李楠在他的电脑里写没写我们的事。

就像自己的电脑一样,吴承安很快就找到了李楠的一部名为《远东的北回归线》的长篇书稿。显然这部书稿尚未完成,因为它的第二十五章才写了短短几行字,其写作时间是12月26日14点36分46秒,也就是今天白天我跟李楠在咖啡馆不期而遇的那个时刻。

吴承安打开这部书稿的第一章,我们从序言起一章一章往下看。

李楠读中学时就喜欢写东西,但不知为啥没见他发表过文章或文学作品。这部书稿的文字流畅妥帖,若其中没写到我的名字,我会带着愉悦的心情读完它。现在我才知道,李楠不但是做期货做股票的行家里手,而且是舞文弄墨的天才。当我读到他写我和他的那些段落时,我根本没有想到他能够记住那么多细节,而且把那些细节全绘声绘色写出来。其实,他所写到的那些感觉我是知道的,但比起我自己感觉到的程度,明显丰富细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