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维有点手忙脚乱了。
刚才甘士榕正讲到骆驼在芝加哥的事情,据戴立、戴正兄弟交代,骆驼的司机曾九如精通爆炸术,他们使用C4炸药,就是曾九如教的,可这边的事更要紧,只好丢下甘士榕来大成巷。按说甘士榕讲的这个情况,应该马上通报负责抓曾九如的江都同行,竟忘了这个茬儿。若抓到曾九如,就能查清楚C4炸药的来源,也能查清楚老潘是怎么死的。这两个疑问,是老陆最惦记的事。而老陆查那个骗房案,竟跑到香港去了,还去了泰国了,也够折腾的。
大成巷的这个卞氏祠堂,谢子维以前来过两三趟,知道是卞思伍一个人住在里头。这会儿大门紧闭,里头插了门杠子,小杨先拿门环轻轻敲门,后拿拳头重重捶门,里头却无人应门。卞思伍给送到精神病院去了,现在谁住在里头?
这边闹拆迁了,巷子里路灯少,住户也少;有房子的早搬走了,没房子的只留一个两个人,当钉子户谈拆迁呢。不过时间不是太晚,仍有人没睡呢,从屋里出来,看谁在巷子里吵闹,要不要叫派出所过来,抓到派出所闹去。一时围过去三五个人,其中一个认得谢子维,知道他是便衣警察,叫他去前头的卞思伍的家里,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
“按说那老头不会这么早就睡觉。”一个打赤膊的男子说,“就是睡了,也不会睡得这么死。”
“你毛毛虫不知道就不要乱讲。”另一个拖木屐的男子说,“今儿下午,这老头儿给他儿子送精神病院了。”
小杨白天去过卞思伍家,给卞思伍的儿媳妇甩了一脸的肥皂水,此刻仍心有余悸。幸好手机里有卞思伍儿子的号码,把电话打过去,里头竟是一个小孩的声音:“你找我爸爸什么事?”
问了半天,才晓得这男孩叫卞岚钧,是卞思伍的孙子,刚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他爷爷好几天没来看他了,他爸爸有事到江北去了,手机忘了带,落在医院里了。
于是谢子维硬着头皮去找那个泼辣媳妇,问她祠堂里头住的是什么人。那媳妇果然蛮横,说话不饶人。这会儿,她将一肚子的委屈,一股脑儿全讲出来,不容谢子维插半句话。什么嫁了个下岗的,生了个白血病,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拿手抹了又抹,甩到谢子维脸上。见警察受了这样的委屈,仍朝她赔笑脸儿,又不好意思了,才回答警察的问题,说祠堂的门钥匙在她老公手里,她老公给了什么人,让什么人住了进去,就不知道了。
还热心替警察给她老公打电话,竟是她儿子接的,刚平息的怒火,又冒了上来,朝电话里头大声骂道:“这个混账东西,又去江北找他的小情人去了!”
谢子维垂头丧气走过来,小杨明白他也碰了一鼻子灰。既然这个祠堂是文化局的,不是私人住宅,事情又是十分要紧,刑警的事哪有不要紧的?所以此刻翻墙进去,是情有可原的。围观者也好奇心重,竟有热心人搬来竹梯,协助警察翻墙入内,略尽公民义务。里头究竟是什么情况,也好第一时间知道。
翻墙时,问了下哪个是干部,中间有个大腹便便的,被指为某某局某某处某某科某某股的副股长,谢子维便请这位副股长守在外头,不要让闲杂人员爬梯子。副股长啪地一个立正,朝谢子维行了个军礼,大声应道“是”。这军礼动作怪地道的,问了才知道,原来是空军地勤部队的退伍兵。
翻墙进了祠堂,又大声喊了两句:“里头有人吗,里头有人吗?”依然没人应声。于是谢子维跟小杨都拔了枪,在月光下往里走。门是在里头拴住的,正门插了门杠子,边门插了门销,里面应该有人才对。
从仪门、天井、大厅、厢房、享堂等,挨个摸进去。二人彼此掩护,步步为营,由此及彼,由外而内,紧张得不得了。每一个房间里头,每一棵大树背后,都仔细看过。还上了二楼,那楼上全是柱子,竟然空无一物。夜深人静,也仔细听各种声音,从蛐蛐儿的叫声中,分辨异样动静。
后来就开了灯,把祠堂里每一盏能亮的灯都打开,竟然有灯火通明的感觉了。
假如这块有人,就在地下室里。
白天卞思诚提及地下室的时候,谢子维很是惊讶,不明白这个中学教师有何用意。也许卞思诚要警方相信他讲的全是真话,尽量跟卞思伍、卞正杰撇开干系;因为前者曾持枪抢劫,后者曾讹诈巨款,都涉嫌犯罪了。也许,卞思诚觉得那东西的再次失踪,只有警察才能找到,而他的同族人卞克祥的遇害,也只有警察能够抓到凶手,所以一五一十全讲了。也许,这个思维缜密的数学教师,希望赢得警方的信任,从警方这里得到那东西的追查情况,以便伺机而动,再次拿到它。
这个神秘的地下室,据小杨说,如今还在大成巷住的卞姓人家,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与否。而哪里有机关,哪里有暗室,哪里是入口,哪里是梯子,卞思诚竟讲得清清楚楚,小杨白天下去时,没费半点周折。
从享堂进了暗室,里面没电灯,白天也要打电筒的。小杨从裤带上摘下他的强光微型电筒,走到最里面的那根壁柱跟前。“啊?怎么回事?”小杨觉得不对劲。“这里应该有一个木销子,却不见了。”
小杨用脚移动壁柱旁的一块盖板,露出一个方形地道口。下面有很陡的木梯,没有扶手,也不靠墙。“啊?梯子怎么不见了?”小杨突然叫起来,不禁打了个寒战。“怎么下去啊?”
看来底下有人。
说不定那人手里有枪呢。
怎么办?
叫特警来?
特警也是人对不对?
谢子维朝小杨招了招手,二人退出那个黑乎乎的享堂暗室。靠住石头金柱,谢子维对小杨悄悄讲了他的主意。不就是两米来高吗?拿一根绳子坠下去,在警校就做过这种训练,一手拽绳,一手拿枪,出其不意,对不对?来特警的话,必然也是如此。这时的谢子维,可有点鲁莽,也是求胜心切,又不听小杨劝,且已找到一根绳子,就要行动了。
小杨是热血青年,身段也矫健,既要如此去做,就得他先下去。其理由是,一则他已经下去过一次,熟悉底下的情况;再则他才不要什么绳子呢,直接跳下去就行。小杨在警校得过跳远、跳高冠军,这两米来高,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障碍。
但谢子维不让小杨先下去,小杨才新婚燕尔,若给黑枪打死,怎么跟新娘子交代?小杨说:“你也是新婚不久。”谢子维说:“我是复婚,不是新婚,怎么这么鸡巴啰唆?”
官大一品压死人,小杨没办法,只好吊老谢下去,眼瞅着他要挨枪子了。
谢子维顺绳子下去,动作委实不够敏捷,但底下居然没动静。打手电照一照,除了最里头有一个石头雕像,四下里全是石头墙壁,一个人影也不见,也没有预想中该有的梯子。于是谢子维叫小杨守在上面,去到暗室外面的享堂上,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上面是否有埋伏。
强光手电够亮,很快就发现右面石壁上有个洞。洞口太小,看不清里头有什么东西。于是把手伸进去,还蛮深的。很快就摸出一个金属盒子,拿了随身带的一把大号瑞士军刀,将这个盒子撬开,只见里头有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揭开,纸包里头竟是亮灿灿的六粒手枪子弹。看来卞思诚讲卞思伍有左轮枪,并非凭空捏造。
地上有一块塞石洞的方石头。
这方石头的旁边,丢了一个小布袋。
捡起来细看,觉得眼熟。忙将手机里头的一张图片调出来对照,这竟是那个棕色布袋,袋口挂着一根深红色的细带子。它就是装和氏璧的袋子,在甘家搜了两遍也没搜到,却在这间地下室里捡到了。再次伸手往石洞里摸,想摸到和氏璧,结果大失所望,里头空空如也,没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