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姓柯的就发来短信:“小平头在草场门。”
从御史廊到草场门怎么走?何三立是本地人自然清楚。
他转过身子,吩咐魏可可看好黎怜梦。
“若给她跑了,你我一分钱也拿不到。”
卞克祥在地铁站的洗手间里,给卞思诚发完最后一条短信,就收了手机要走。也是突然有了尿意,就先撒泡尿再说。这时候,才发觉有点不对劲,感觉这隔档里气味很冲。接着便看到手纸篓里有红颜色,这才明白自己是慌乱中走错厕所,走到女厕所里头了。
偏偏这泡尿憋得时间长,且停不了。
偏偏就有一个较真的女人,块头很大,嘴巴很小,竟猛地拉开隔档门,门插销给崩掉了。
这个穿红衣服的胖女人,一把抓住卞克祥的T恤衣领,将他从隔档中拖出来,一面骂流氓、变态,带着哭声骂;也给弄了一身尿液,又羞又恼,吓得两个穿迷你裙的女孩掉头便跑。
很快就来了一个女保安,接着又来了两个男保安。胖女人死死抓住卞克祥不放,一面说这个男人如何在旁边的隔档里从底下使劲看她,又说这个男人如何朝她撒尿撒到她衣服上死不要脸。保安既没调查权,又没处理权,只好叫来警察,让警察带他们去派出所。
警察对这样的事早司空见惯,明白这多半是心理毛病,即所谓的露阴癖罢了。一一做了笔录,做给胖女人看。也无非教训一下,给两个电话号码,叫这人看心理医生去。卞克祥觉得冤枉,不免申辩几句,可警察没心思听他辩白。
胖女人赖在派出所不走,看样子有三四十岁了,却说她还是黄花闺女,还没嫁人呢,受了此番污辱,心里难受,生莫若死,此而可忍,孰不可忍,没准今晚就跳江死了算了。就算不去跳江,也要神经衰弱,起码失眠半年,看半年心理医生。
警察问她:“大姐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理才妥当?”
胖女人说:“这个变态的要给精神损失费。”
警察又问:“给多少?”
胖女人说:“两万块。”
于是讨价还价一番,卞克祥身上就两千块现金,最终谈妥就赔这个数,这才了结这场意外风波。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被搞得灰头土脸,卞克祥才走出派出所。见那个胖女人眉开眼笑地走远了,这才给卞思诚打电话,说现在没事了,仍坐地铁过来,半小时到迈皋桥。
摸摸双肩包,那东西还在。
又看了看地图,才知道这里到地铁口有一站路呢。
于是站在路边等的士,打的去迈皋桥。
等了十分钟,没看到一部的士,只好朝地铁口方向走。
正是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的,幸好路边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晒不到太阳。这一带是高墙深院,街道冷落,见不到一个人。卞克祥步子迈得大,走路走得快。才走了十来步,后面突然响起脚步声。回头瞧了一瞧,看到一个带长舌帽的中年人,正低头往这边走,手里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好像刚才后面没人,不知他从哪块冒出来的。
按柯兴华的吩咐,小青负责跟踪黎怜梦,但昨晚黎怜梦坐了那个漂亮女人的红车子进了士林雅阁,就把她跟丢了。后来柯兴华在对讲机里讲,黎怜梦出现在新街口站的地铁口,先被卞思诚绑架,后被卞克祥接走,负责跟踪卞思诚的柯兴华,也把卞思诚跟丢了。
于是两个人碰了头,在车上待了一宿。天刚蒙蒙亮,柯兴华就去地铁口蹲守,结果就盯上了卞克祥,一路跟到草场门;小青则驾车去御史廊公寓,再次盯住假山那边的楼门洞。到了上午九点,那个漂亮女人回来了,进了那个楼门洞。又过了半小时,黎怜梦也来了,也进了那个楼门洞。再后来,就看到黎怜梦给两个男人带到一部别克车上。其中一个男人,就是昨天下午跟小青搭讪了几句的那个秃头,柯华兴说他叫何三立。
这时候,柯兴华叫小青跟踪这部别克车,便一路跟踪到草场门。
谢天谢地,事情就要了结。从派出所出来的卞克祥,已经拿到存物箱里的东西;柯兴华收到密码后,就去银行查了一下,存折上确实有五十万元存款,钱到手了。而后面发生的情况,就有些不可思议。那个秃头竟下了车,戴了一顶长舌帽,自背后朝小平头悄悄掩去。别克车现在是黎怜梦开,慢慢跟在后头。小青赶紧拿起对讲机,跟柯兴华说这件事。
“那东西在小平头的双肩包里,恐怕秃头要去抢。”
“好像秃头手里有家伙,不然他弄不过卞克祥。”
“现在两个人相距多远?”
“有十来步的样子。卞克祥已转过身来,好像有所警觉,那秃头也放慢了脚步。”
“你赶紧把车开过去,按两声喇叭,停到卞克祥跟前,接走他。”
“好的,就过去。”
小青明白柯兴华的意思,若光天化日之下出了人命案,公安会很快侦破这个案子,没准到手的钱,都要吐出来。小青一面按喇叭,一面踩油门,眨眼工夫,就把她的出租车停在卞克祥跟前。卞克祥喜出望外,拉了车门就上车,说了声“迈皋桥”。出租车立刻加速,很快就跑远了。从后视镜中看到,黎怜梦驾驶的别克车也加速疾驶,跟在后面。奇怪的是,转大转盘时,它竟朝南走了,没跟过来。
“大姐怎么知道我要打车?”卞克祥很是好奇。
“我送上一个客人到派出所,看到你站在路边等车。”小青解释道。
“可怎么这么久才过来呢?”
“那个客人给了我一张假币,我跟他在车子里扯了半天。”
“到迈皋桥要多长时间?”
“从高架桥走,顶多二十分钟。”
3
骆驼的矮个随从曾九如,在外人眼里少言寡语,其貌不扬,其实他是骆驼的主子。一则曾九如控制金钱的出入,再则骆驼对他忠心耿耿,所以曾九如的种种筹谋,百谋千计,沉谋重虑,常借着骆驼的名义和威势,由张仁松、李子义那班莽汉去实施,才得心应手;得手的时候多,失手的时候少。
刚才在士林雅阁,曾九如问卞思伍要了卞思诚的手机号码,立刻给一个朋友发了短信,把这个号码报过去,那人很快就有了回复,说这个号码的机主此刻在迈皋桥一带,且静止未动。于是曾九如朝骆驼使了眼色,赶紧上车,出了士林雅阁。
后来就查出卞思诚跟卞克祥的通话记录,又查出卞克祥的手机,在草场门一带。于是叫骆驼吩咐张仁松、李子义赶往草场门。张仁松到地铁站去查,李子义则驾了车,在大转盘附近兜圈子。张仁松手上拿着手机,给地铁保安看手机图片,那是卞克祥背双肩包的正面图像。一号口的保安摇了摇头,说没见到这个人。他对张仁松说:“每日几万人从我这里走过,哪个记得住啊?”而三号口的保安,看了手机图片竟笑起来:“这个人给抓到派出所去了。一个胖女人讲他在女厕所耍流氓,掏家伙朝女人撒尿,撒到人家衣服上。”
后来是李子义去派出所瞧了一瞧,果然看到卞克祥在里头做笔录,那个双肩包还背在身上呢。于是二人商议了一番,打算等卞克祥出来的时候,便朝他开枪,抢走他的双肩包。后来就看到卞克祥出了派出所,一个人沿围墙往西走,这地方没安探头,机会难得。可正要下手时,有一个别克车从后面冒出来,并且从车上下来一个秃头,戴了一顶长舌去追卞克祥;这时竟然有出租车开过来,接了卞克祥就跑。
赶紧打电话给骆驼讲,骆驼吩咐他二人盯住那个出租车。过了大转盘,出租车就上了高架桥,先是往北,然后是往东,最后朝迈皋桥方向走。
张仁松的驾车技术不及李子义好,但来不及换人了。幸好那个的姐上了高架桥便减速,张仁松还盯得住。若没有那个秃头搅局,怕是这会儿已经得手,东西已交到骆驼手里。骆驼会安排他二人躲到一个安全地方,也会言而有信各给五十万。看来那东西蛮值钱的,没准那个秃头也是奔着它去的。
何三立现在才有点后怕,幸好手里拿的是黎怜梦喷面孔的喷雾器,不是一把制式手枪。若朝小平头开了枪,就犯了故意杀人罪,给公安抓到就要判死刑。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竟昏了头了,敢拿着拳头大小的喷雾器,就去缴一个壮小伙子的东西。恐怕没等你拿保湿液喷到人家的眼睛里,就会被人家一拳打倒,脑袋被踹一脚。就算人家的眼睛给你喷瞎了,人家仍有力气拽住双肩包,叫你拿不走。所谓的利令智昏,就是这种情况。
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幸亏该出手时没出手,是那个扎马尾辫的的姐救了你。
悬崖勒马,就此打住。就算自己从没拿到过和氏璧,就算自古至今不曾有过和氏璧,就算有和氏璧的话,也货真价实值五亿美金,都跟自己没关系。如今打处长升了局长,埋头做好局长工作就是了。也不要拿人家的钱,也不要眠花卧柳,图一时之快乐,从今以后,下了班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娱妻弄子,养花弄草,没有担惊受怕,又有天伦之乐,这多好。
最毒莫过妇人心,一想到黎怜梦就来气。何三立待她可谓恩重如山,给她买吃的,给她买穿的,给她买房子,为了她竟断了其他的楚雨巫云,可这个女人竟如此绝情,悄悄卖掉房子不说,还偷了他的和氏璧。刚才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平头上了出租车走了,她却把车开走,把他扔在大街上。
何三立给黎怜梦打电话打不通,就给魏可可打。魏可可接了何三立的电话,说他跟怜梦姐姐正往银行那边走,怜梦姐姐答应给他钱,去银行拿钱去哩。何三立请他叫黎怜梦接电话,黎怜梦摇头不接。
这事变得越发无从掌控,于是黎怜梦下了快刀斩乱麻的狠心,心一硬,踩一下油门,倏地把车开走了,先甩掉何三立再说。车上的魏可可,毕竟年纪轻好哄,于是对他讲,卖和氏璧得来的二十四万块钱,都给你魏可可好不好,魏可可自是喜出望外,乐不可言。
偏偏走到了水西门银行里,却找不到银行卡了。包包里的东西倒了一柜台,就是找不见那张卡。也记得账号,也有身份证,但银行小姐讲,只有办了挂失手续,重办一张卡,才能取钱或转账。
得知这套手续最早也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办妥,魏可可脸就拉下来了,认为黎怜梦玩的是缓兵之计。魏可可心里明白,夜长梦多,稍不留神的话,这个怜梦姐姐就会逃之夭夭,叫他空欢喜一场。
黎怜梦说,这张卡上午在自动取款机上用过,怕是落在机器里没取走了。于是这二人又去看那台自动取款机,在太平门那边呢。到了那里,查看一番,机器里头没有卡。问了置机器的那家储蓄所,人家说,今天没有哪个给他们交来被遗失的银行卡。
“还有一个可能。”黎怜梦说,“我把那张卡落在我老乡家了。”
“快给你老乡打电话,叫她找一找。”魏可可说,“找到了,就叫她给你送过来。”
于是黎怜梦给她的老乡同学水春燕打电话,水春燕一接到电话,就把她埋怨一通:“打你的手机,打了七八次呢,你手机一直关机,急死了,正要打110报案呢。”
水春燕将她家的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等处,都草草寻了一遍,没找到那张银行卡,于是叫黎怜梦自己过来找。
二人朝车子走去,拿电子钥匙开了车门,见魏可可上了车,黎怜梦说她要解手呢。魏可可只好下车,跟住黎怜梦,一起去肯德基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