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和氏璧:生死追踪中国第一古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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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梁上君子(2)

“你给再多的钱,给三万五万,今儿也不会去。到了下个礼拜,等人家懈怠了,再过去一趟,就容易得手,不容易出事。”

旺儿起身撒尿去。这小饭馆里头没有厕所,只好出去找肯德基或麦当劳撒去。眼镜待旺儿走了,便取来他的工具包翻一下。见里头有钢丝、胶带、塑料片儿、金属圈儿,娃儿的玻璃球、女人的玻璃丝袜,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就是没有那个白石头,这才信了旺儿,上午果真没得手。

眼镜不清楚那东西值多少钱,并未下决心志在必得,心想弄得到就弄,弄不到就算了。

到了下个礼拜,恐怕就不在胡金花手里了。所谓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讲的就是这种情况。

就像赌钱一样,运道差就赢不到钱。昨晚赢得多,该知足才是。

旺儿来了,跟眼镜又聊了一会儿利比亚卡扎菲什么的。喝完瓶中酒,吃完盘子里的菜,连豆腐末都拨到嘴里去,然后看眼镜掏钱结账,乖乖手里一大把钱,怕有三千五千呢。

两个人出了小饭馆就分手,各走各的,有事再碰头。

中午走太阳底下,给晒得火辣辣的。旺儿过了桥,走石坝街,到公园里头凉快一会儿。

他躺到大树下面的草地上,很快就睡着了。一面打呼,一面淌口水,从嘴角淌到汗衫上。

不知睡了多久,还做了个梦,在梦里碰见一个人,竟叫得出那人的名字,他叫谭哲天。

从上午想到下午,冥思苦想,想了好几百个人,竟然没一个合适。他们不是没有文化看不出这东西好,就是手头拮据拿不出几个钱。天助我也,梦里出现的这个谭哲天,正是自己要找的那种人──既精通文物,又出手大方,没话讲。

手机里有谭哲天的号码,就仰脸躺在草地上给他打电话,说手里有一个东西应该很值钱。

谭哲天果然爽快,叫他马上拿过来,来他家给他看。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问他要多少钱?

是五千块呢,还是五万块?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很简单,朝天上抛一块硬币,抛到老高老高,掉下来拿手接住,摊开手掌看,国徽朝上,就问他要五万块,否则就五千算了。

硬币抛起来了,吓走一只麻雀儿。

跑了两步才接住,国徽朝上。

那就卖五万,少一个子也不行,情愿烂到手里。

2

此刻叫警察替你查,便是自说自话。

你讲那东西值钱,起码值五百万,眼下就有人肯掏五百万买它,这是空口说白话。警察见过的骗子还少吗?

于是,卞思诚也把二楼女孩拍的那张照片传到自己的手机里,然后下了楼,走到巷子里,见一个人问一个人,看谁早上看到了照片上的这个人,赶紧自己查。

安蕾安枘也仿照他的样子去问,一个朝南走,一个朝北走。

胡金花本是一个热心女人,那东西又是在她屋里被小偷拿走的,捉到小偷死命打一顿才解恨,便去二楼借了那个女孩的相机,也那样见了人就问。发觉门没带上,佟宝华叫她拉一拉门把手,将门锁好。这时胡金花才恍然明白,自己睡觉时没锁门,小偷不用撬锁就进得去,不但偷了她的东西,还看了她的光身子,气不气人?

油坊巷那边的马鞋匠,瞅了一眼相机里头的照片,说这个人早上走过这里,跟一个戴白礼帽的,往河边去了。

“戴白礼帽的是眼镜!”佟宝华叫起来。

“原来那小偷是眼镜叫来的!”胡金花惊愕道。

在牌桌上,就眼镜细细看了那个白石头,看出这玩意值钱,便叫了小偷来偷,多凶险。

两个人一起走到河埠旁,这边垂柳依依,蝉鸣鸟叫,风景甚好,却没有看到那个小偷,也没看到眼镜。往小石桥方向瞅去,竟瞅到那个姓卞的站在桥洞底下看什么东西,样子怪怪的。赶紧走过去瞧一瞧,原来桥洞底下画了什么画,且写了什么字,看半天看不明白。

“这是你家的示意图。”卞思诚对胡金花讲。

刚才有人看到卞思诚手机里的照片,说这个人在桥洞底下跟一个戴白礼帽的讲话讲了半天。显然这是眼镜给小偷介绍胡金花屋里的情况,边讲边画,画在这里的。这是床,这是五斗橱,这是摞了三层的木箱;所以“木箱”二字的旁边,注个了“三”字。这几个字,还写得蛮好呢。

“眼镜是哪个带来的?”佟宝华问胡金花。

“好像跟周扒皮一起过来的。”

“昨晚没看到周扒皮呀。”

“他老婆来电话讲他孙儿发烧,要送医院看医生,走得早。”

胡金花有周扒皮的电话号码,但这种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讲。于是请胡金花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孙儿发不发烧了,并问他这会儿在哪里。电话接通后才知道,他孙儿住院了,他在医院里陪孙儿,那就赶紧去儿童医院找他。

胡金花、佟宝华也一起去,眼前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也义不容辞。

卞思诚给安蕾打电话说有线索了,叫她赶快过来。

安蕾此刻在城墙上,安枘在垛口那边看鞋印子。有人说,照片上的这个人上了城墙,怕是玩城头去了,所以就上来瞧一瞧。没瞧见这个小偷,但看到了他的鞋子,好像朝北走的。

卞思诚推想,那小偷肯定是顺着城墙走到公园那边,从石坝街溜走了。

这块的城墙没什么人过来,也没有人打扫,所以杂草多,灰尘厚,新鲜鞋印子看得可分明。安枘站在北面的最后一个鞋印子跟前,看看上面的垛口,探身瞧瞧底下的城墙根,城墙上布满爬山虎,看到一只红头蜥蜴。

安蕾在那边大声叫安枘,说她爸叫她赶紧过去,安枘却充耳不闻,在这边研究城墙砖呢,仿佛有了考古发现,正聚精会神。

旺儿从草地上拾起他的工具包,赶紧上城墙取那个白石头。树丛里有一对男女,男的都有白头发了,手里还紧抱着一个小女孩,也不嫌热。想到五万块钱就要到手,旺儿心花怒放,不羡慕那个白头发老头儿。

公园这边的城墙,有上去的台阶儿,三步并两步往上走,身轻如燕呢。

中午的太阳毒,城墙上没有一个人,谁都怕晒出皮肤癌,不敢出来玩城头。

走到那个墙洞跟前,感觉不对头,竟吓得头皮发麻。瞧这边有不少鞋印子,至少有两种不同的波鞋在这里踩来踩去呢。

糟了,那东西肯定给谁拿走了。

到头来竟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仍要蹲下去瞧一瞧。这是倒数第二层砖。拿手指头扒住砖头往外抽。

这砖头挺沉,搭手的地方又小,用不上力。干脆趴到地上,又费了不少劲,也费了不少工夫,才把它抽出来。里面黑乎乎的,竟看到一个白东西。赶紧伸进去掏,谢天谢地,东西还在呢。捧住这个用白塑料袋裹住的白石头,旺儿竟激动起来,拿嘴亲它,亲了又亲。

仰身朝天望去,却看到三个小混混儿围在他旁边,六只眼睛正盯住他,全莫名其妙。

“你拿的什么东西?”为首的一个问。

“我老婆把她的表哥写给她的情书藏在这里,给我找到了。”旺儿一面说,一面笑,一面攥紧塑料袋。

“为什么藏在这里?”

“她若藏在家里,会给我找到。又舍不得烧,又怕给我拿到手跟她上法庭打离婚官司成为过错方,就塞到这个墙洞里头。”

“你怎么知道她把东西藏在这里?”

“昨晚我跟踪她两个走到这里,他们蹲在地上好长时间,不知搞什么鬼名堂。现在才明白,他们是把情书藏在这里,打算过了二十年再来取。”

“你起来,念一段我们听听,也好让我们长点见识。”

现如今哪个也不是傻子,不会你说什么人家就信什么,由你哄得高兴。若将塑料袋打开,见里头不是什么情书,而是一个好看的白石头,这些小家伙就会亮出弹簧刀,一齐扑过来抢。

幸好旺儿见过这种场面,一点也不惊慌。他一只手拿塑料袋,一只手撑了撑地,忽然蜷曲身子,一个鱼打挺跳将起来。

那三个小混混都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老家伙手脚竟如此灵便。

旺儿呵呵一笑,装作打开塑料袋的样子,却一扬手,将一把土横着撒过去。为首的那个躲闪不及,给眯了眼睛。另两个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一个掏出刀子,朝旺儿扔来,刀子从旺儿的耳旁飞过去,差点打到后脑壳;一个拔腿追来,也跑得跟兔子似的快得不得了,跟在旺儿后头追。

只要先跑出五六米,就别想追上旺儿了。小时候旺儿的绰号就是兔子,比兔子都跑得快,你怎么追?追他的那个小混混见追不上了,也飞来一把刀子。而那刀子也不及旺儿快,刀子落地时,旺儿早一转身,跳下台阶,下了城墙,顺城墙根溜了。

那三个小混混捡起旺儿的工具包,把里头的东西全倒在地上,一一看过,没一样值钱的;又一一研究一番,得出两个正确结论。

“三只手。”

“来这里取赃物的。”

毕竟没看到那个赃物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值不值钱,所以也没有遗憾,没有后悔。只是为首的眯了眼睛,心里愤恨,把旺儿的工具包扔到城墙外头,给挂到树上了,还踢了两脚地上的东西,才悻悻而去。

周扒皮是他的绰号。这绰号的来历,谁也讲不清了。如今他的本名叫什么,怕只有他本人和他的家人及派出所的户籍警才知道。你喊他周扒皮,他就应你,明白喊的是他。周扒皮老婆来医院给孙儿送饭,叫他回去吃,睡个中觉再来。见他不走,又见一个女人过来喊他,喊他周扒皮呢,蛮随便的,突然警觉起来。

“什么事?”周扒皮老婆问。

“我们朝老周打听一个人。”胡金花呵呵笑道,猜出这个老女人是周扒皮的老伴儿,明白周扒皮怕老婆。

见病房门口站了三四个人,知道不是男女私情,周扒皮老婆才掉头给孙儿喂薏米粥,嘴里说“宝宝吃白虾”,没拦周扒皮。

来病房探视病人的都搭电梯上来,所以安全通道这边没人,卞思诚叫大家来这里说话。

“眼镜是你带来的吗?”佟宝华粗声粗气,好像周扒皮欠了他的钱。

“哪个眼镜啊?”周扒皮莫名其妙。

“就是昨晚戴白礼帽装斯文的那个家伙。”

“他怎么惹你了,瞧你气得脸铁青铁青的?”

“他叫来一个小偷,去胡金花家里偷东西。”

“这种事情不好乱讲,空口说白话要惹祸的。”

这时候,卞思诚拿出手机,给周扒皮看手机里头的小偷照片,讲了白礼帽跟小偷在桥洞底下画示意图,也给那些图拍了照。把照片里头拍到的那些字放大了瞧,问周扒皮:“老周,这是不是白礼帽写的字?”

白礼帽叫白林生,周扒皮认得出这是白林生的字,也看得出这是胡金花屋子的平面图,但他蛮要面子,自己带去的人做这种丑事,应该予以否认。

见周扒皮摇头装呆,胡金花也生气了。“你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到我屋里去,害得我睡觉也给小偷看到,我要骂你祖宗八代才解气。”

卞思诚头脑清醒,他心里明白,他是来找白礼帽的,不是来吵架的。“老周,这不关你的事。现在请你告诉我们,白先生住在哪里,我们去找他当面问一问,可能这件事跟他也没有关系。”

但周扒皮不肯说白林生住在哪里,说他只知道白林生的电话。

“那就请老周打个电话给白先生,请他来这边一趟,我们找个地方,一起喝个茶,聊一聊。”

但周扒皮不肯给白林生打电话。“要打你自己打去,我把号码给你。”

听了这话,佟宝华火冒三丈。

“你妈的你晓不晓得,这件事闹大了,对哪个都没有好处。那是人家卞先生家的一个传家宝,值几十万呢。要是报了警,你被捉了去不说,连胡金花的场子,也要给警察砸掉。我们玩牌没去处了不说,胡金花连自己吃饭的钱,给姑娘读书的钱,都没有地方挣,你妈的就袖手旁观?”

如此点明,胡金花才恍然明白,吓得心惊肉跳。若给警察砸了场子,去做什么好?这么老了,肯卖身也没人要,只有扫大街倒马桶去。想到这里,便顿时急了,上前一把揪住周扒皮的老头衫,问他给不给眼镜打电话,怒目圆睁,蛮吓人的。

胡金花的撒泼打滚,箍桶巷哪个都知道。从箍桶巷搬走的周扒皮,对此也一清二楚。心想与其得罪胡金花,不如得罪白林生,就答应打这个电话了。

怎么叫白林生不生疑就过来,周扒皮有他的办法。果然讲了一个什么事情,仿佛跟古画有关,白林生就爽快答应来。

都下午一点钟了,大家还没吃中饭呢。安蕾安枘饿坏了,一齐说:“肚子饿,心里嘈。”佟宝华接口道:“南京买米北京淘。哈哈哈哈!”自己先笑起来。

天语雅阁就在跟前,卞思诚请众人去那里吃饭。

要了一个包房,各要各的煲饭,还要了三五个热炒。

吃完饭就在这里喝茶,各要各的茶,再来一个水果拼盘。

胡金花、佟宝华都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吃饭,桌上的碗盏也讲究,墙上的画框也特别,感觉尤为新鲜。卞先生是谦谦君子,说吃个便餐,委屈各位了,不好意思。大家说说笑笑,一面等白林生过来。

3

旺儿对哪个有好感,说那人是好人,必定是那人收他的赃物时收得爽快。谭哲天就是旺儿心目中顶好顶好的好人,凡是谭哲天看中的东西,不说二话,不问你哪弄来的,你要多少钱,给你多少钱。且通常是扔来一张大票子,说零钱不用找了。旺儿拿到钱便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有善报,天佑善人呢。”

以前跟谭哲天碰头,都是在鸡鸣寺那边。他身穿名牌西装,针脚是手工缝制的,裤缝也笔直,皮鞋也雪亮,怕是常出入五台山歌剧院、鬼脸城士林会所那些有钱人去的地方。今儿奇怪,竟讲了他家的住址,叫旺儿把东西拿到他家去。

应该是这种情况,谭哲天住的是三十二层的跃层式顶楼,高层建筑楼层越高,房价越贵,因为城市污浊空气上不去,且能高瞻远瞩,风景尽收眼底;不然就是别墅房子,跟傅厚岗那边汪精卫、李宗仁住过的那种小洋楼一样,独门独院,里头种了樱桃树和枇杷树,还有合欢树。

可谭哲天给的这个地址,竟是一座有三十年楼龄的老式公寓楼。楼梯扶手是生了锈的铁管儿,抓一把就满手的红锈,洗都洗不掉。楼道里黑乎乎的,且堆了不少杂物,差点给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