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能拿手机打电话、发短信,不能跟酒店外面有联系。
当然,这没事,盖一个红印给你,没有问题。
字体果然是李斯的小篆,印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不妨把这个红印带回去给解先生看。也可以把香港古物鉴证实验室的热释光测定报告拍下来,也带回去给解先生看。
这个报告有被测样本的图片,有英国专家的签名。
其测定数据是:TL值为3.1534,受辐射时间为2705年,正负误差为50年。
这是香港实验室的地址及电话,这是上海办事处的地址及电话,真实性经得起任何机构任何人质疑及调查。
另一个书面证明是,复印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金陵卞氏堂谱·乙种谱牒》的第一卷第一条。内容是,后唐末代皇帝李从珂的宫廷弁师卞标的生平事迹。众所周知,和氏璧最后一次于正史的文字记载,就跟李从珂有关。而和氏璧回到卞氏手中,无疑跟这个给李从珂管帽子的卞标有关。明清两代,和氏璧在金陵卞氏家族手里丢过五六次,这个乙种谱牒,称其为“宝”,专讲这些事。最惊险的一次,跟秦淮八艳的卞玉京有关。是卞玉京打听到“宝”的下落,卞家人才把它追回来的。
王嘉怡是报社记者,看和氏璧看得马虎,问和氏璧问得详细。堂谱中所称的“宝”,可以推断它是和氏璧,也可以认为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有找到卞姓卖主,才能最终确认。
房老板只说他是从金陵卞姓家族手里买来的,中介人是著名玉器商人宗天佑;翻来覆去讲这几句话,就讲这么多,拒绝透露那个卞姓卖主的个人信息。
“过来看这个东西的人有好几个了,假如解先生对它有兴趣,不妨仍请宗先生当中介人。
若解先生先付一点儿定金,摆到宗先生那里,我给解先生保留一个礼拜。”
“付多少定金?”
“二百万人民币。”
4
三叔卞正杰急得跳脚骂娘,卞思诚几次拉他坐到石头上,怕他急出心脏病来。思伍果然起坏心给外人当内应,把银行保险箱里的东西弄走了。肯定要起诉银行的疏于保管,但重要的还是如何把东西追回来,不然没法给江都的卞氏家族交代,没法给江南卞氏十三族交代,也没法给自己的良心交代。
三叔昨晚住的酒店在中山门这边,好不容易到下午两点才找到他。两个人在城墙上的一棵槐树底下商量了半天,决定先跟柯兴华联系。通过这个私人侦探,查找小偷及思伍的下落。
要花更多的钱才行。幸好三叔手里有钱。这笔钱来自江南卞氏十三族的定期募捐,由金陵卞氏保管,由江都卞氏监督其增值及使用情况。
柯兴华是三叔最早联系的。三叔的一个部队战友说柯兴华做事情实在,还一起吃过饭,彼此留了电话。后来三叔把柯兴华的电话给了二爷卞克润,二爷就给了思伍,让思伍跟他联系,结果跟踪了谢警官,并盗得那几本日记及那卷要命的底片,没想到思伍又利用柯兴华做手脚,以致银行保险箱被盗。
昨晚让卞月萍拿了思伍的手机,卞思诚偷偷用红外功能把里面的全部短信都传到自己的手机里。此刻再次分析那些短信,才知道思伍跟柯兴华只是短信联系,没见过面。现在卞思诚也把短信发过去,很快就有了回复。只要钱到账,立即告诉你这个人在哪里。显然,柯兴华还在替思伍跟踪那个小偷哩。
两个人下了城头,回到车子里。三叔一面抽烟,一面看卞思诚拿手提电脑给柯兴华打钱过去。打多少?一千块。才两分钟不到,柯兴华就来短信讲,偷银行保险箱的是一对双胞胎,一个叫戴立,一个叫戴正;雇他跟踪戴氏兄弟的那个人,知道在哪里但不能讲,抱歉,出卖雇主的事不能做。
知道小偷的下落,比知道思伍的下落更重要。
赶快给GPS设定行车目的地。
“现在去哪块?”
“高淳荷叶村。”
“高淳有两个荷叶村哩。”
“靠固城湖的那个。”
车子赶快出城。出了中山门往南走。赶快上环城高速,轰油门把车速加到一百二十码。
据柯兴华讲,那是一个老房子,前面的门上了锁,后面的门插了门闩,墙头不是很高,旁边有一棵楝树爬得上去。不过问题不是如何进得去屋子,而是如何叫戴氏兄弟老老实实把东西拿出来,且不惊动警方。三叔仍余勇可贾,不把年轻人搁在眼里。他以为握紧了拳头,朝人家吼两声,人家就会乖乖把辛辛苦苦拿到手的东西还给你,哪有这么便当?
有把枪才行,可现在到哪块去找枪呢?
车子里有一把英吉沙钢刀,拿它削钢筋就跟削铅笔一样轻松。
“思诚,你姑娘找到没有?”
“我们找到了跟她聊QQ的那个男孩的家,没想到那个男孩也离家出走了,他的娘老子也在找他,也急死了。”
“快上派出所报案去。”
“去过派出所了,人家没当回事。派出所的所长跟我们讲,这两个小娃儿就拿了两千来块钱出去,钱花光了就会回家的。”
现在知道那个男孩也一个是乖娃儿,也是功课一直很好,也是聪明得要命。他取少女杀手为网名,不过玩笑罢了。说不定他跟安蕾一起到上海看世博会去了,存心害父母着着急,不过气气父母罢了。
显然丢了和氏璧,比丢了女孩更严重。
二爷情愿丢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和氏璧。他用自裁的方式,惊醒思诚对家族的麻木不仁。以前思诚没想过这个问题,后来跟二爷一起修谱时,修了一年多哩,才体会到家族于自己的意义,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流淌着祖宗的血,细胞里保存着祖宗的基因。始祖卞和公献玉的事,是广为人知的;六十五世祖卞标公冒了杀头的风险,才拿到和氏璧,使它物归原主,是确有其事哩。
二千七百年前,卞和公抱璞石哭于荆山下。他的左脚给楚厉王剁掉了,右脚给楚武王剁掉了,都是因为拿石头当玉石拿君王当傻子,犯了欺君之罪。文王派人来问他为何哭得如此伤心,他说我不是伤心我的两个脚被剁掉,而是伤心这块宝玉被看成是普通的石头,伤心忠义的人被看成是欺世盗名。于是文王叫玉工把这块璞石剖开,果然是一块罕见的宝玉,将它命名为和氏璧。
时至今日,这个和氏璧却在自己手里丢失。卞思诚已经对着金陵卞氏祖宗发过誓,就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就是杀了拿走它的人,也要把它追回来。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有血性的冲动。
要对得起祖宗,也要对得起自己。
那把英吉沙钢刀在工具箱里头,下车前要记得把它带在身上。
柯兴华又来了短信,说戴氏兄弟正分头出逃。戴立划了小木船往固城湖中间走,戴正拦了一个摩托佬打摩的往高淳方向走。卞思诚叫柯兴华跟住戴正,显然戴正要去高淳老街取他的车。取了车子,兄弟两个就会去湖对岸碰头,然后一同驱车往别处逃。
卞思诚立刻改变行车目的地,径直去高淳老街。
这刻儿手机响了,是思伍打来的。
“昨晚一接到警察的电话,知道银行丢了我们的东西,我就出来找小偷了。”
“这会儿你在哪块?”
“我在高淳荷叶村。”
“小偷找到没有?”
“小偷是找到了,那个木盒子也找到了,但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雨花石,不是我们的东西。”
“会不会给小偷掉了包?”
“没这种可能。”
“为什么?”
“小偷是两个人,一对双胞胎。他们取木盒,拆封条,开盒子盖头,我都拿手机拍了录像,看不出有掉包的样子。”
房老板现在安心了,秃顶儿不再冒汗珠子。假如这个壮汉要动手抢这个东西,早拔了枪朝自己开枪了。为非作歹的邪尸并不多见,再说抢劫杀人成本也高,弄不好就给警察逮起来,不但丢了抢来的东西,也丢了自个的性命,不是每次都划算。如今街上的探头也多,警察看探头的本事也厉害,杀人越货的难度也加大。
正是发觉汇港酒店里探头多,才把碰头地点定在这里。
这个姓荀的壮汉,把家谱复印件看了一遍又一遍。宗天佑说他是家谱学家,自然看家谱看得细致。当然可以拍它,拍回去给解先生看。解先生是香港人,见多识广,应该看得出这东西是真是假,应该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去苏富比拍卖的话,知道其底价。
真的是非常幸运,东西从酒店房间拿回来,坐电梯下去,走过黑洞洞的停车场,上了车,上了马路,居然没人拿枪来抢。赶快锁到保险箱里,然后给宗天佑打电话。
田小姐要下班了,去会男朋友了。
那个小伙子挺结实的,两个人准弄得挺欢。
没想到宗天佑就在上海。晚上一起吃饭。叫两个朋友过来,也是看看古书写写篆字的。
果然姓宗的厉害,知道人家是诚心诚意,不会带了枪来抢。本打算叫保安公司来两个保安,一是沿途护送,二是守在房间门口,可宗天佑坚决反对,这不是欲盖弥彰,怕人家不知道吗?
幸好这件事明天就结束。明天上午宗天佑离开上海时,把这个东西带走。你姓房的哪里买得起这样的稀罕宝贝,不过给宗天佑做个托儿罢了。那女孩蛮漂亮,胸脯蛮大,衣服也好看,文章也写得好。宗天佑是耍了个花招,诱使她再写一篇文章出来,说这个东西又转手了一次,那么以后的开价,就能成倍往上翻。宗天佑玩囤积居奇,常玩得顺风顺水,谁也不及他鬼点子多。
赶快给周小姐打电话,请她晚上吃淮扬菜,改改口味,不能老是去吃潮汕菜。周小姐也会看看书写写字,怕是跟宗天佑谈得来。宗天佑好就好在除了他的老婆,一个女人也不碰,不必担心他会动周小姐的脑筋。
不过话又说回来,宗天佑挣了那么多钱不跟女人玩有什么意思呢?这个世界,顶顶享受的不是玩什么和氏璧,而是玩女人。
今晚就答应周小姐来上班,明天就把田小姐辞掉。好像周小姐的英语讲得比田小姐还好,只是皮肤不及田小姐白,脸上有几个小痘痘儿。田小姐来了两个多月了,叫她出去吃个饭也叫不出去,别说叫她上床了,白养了这么长时间。
田芸暗暗打开了包包里的佳能卡片机,把房间里的对话全录了音。
到了晚上,都过了九点钟了,田芸跟司徒晓林已经云雨一番,正抚着他的胸脯,细声细气讲悄悄话。讲着讲着,就讲到了房老板对她动手动脚,把司徒气得将指关节捏得咔嗒咔嗒响。田芸说她打算辞了房老板的事,回重庆找个活儿去做,不待上海了。重庆是亲戚同学朋友多,找个秘书之类的工作找得到。讲到今天的事情时,田芸叫司徒下床去外间把她的包包拿过来,拿出里面的卡片机,把那段录音放给司徒听。
司徒晓林对和氏璧一无所知,只晓得田芸瞧得起他这个汽车修理工。
他是一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来上海举目无亲,只会修汽车,成天一身油污衣服,每个指甲缝里头都有黑油泥,只有田芸不嫌他脏。人家是大学生,就在上海读大学的,只因为他是四川老乡,会讲四川话,吃辣吃得凶,喜欢郫县豆瓣酱,才跟他搭讪,请他吃饭,叫他来她的屋子,睡到她的床上。以前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好事,现在却好梦成真。
田芸要他去修车铺拿了气割枪,去割房老板的保险箱,自然义不容辞。
这是外屋的钥匙,这是里屋的钥匙,这是房老板的车钥匙。
你呆不呆啊司徒,哪里真的会叫你去拿气割枪去楼上割?
你到楼上去,门口的保安若问你什么事,就说老板叫你上去拿一个东西。电梯到了二十五楼,开右手第三个门,那个房间我们一起进去过的。开了里屋的门,就在办公桌子后面,就有一个保险箱。那箱子不重,你抱得动。
司徒晓林下床了,穿了衣服,打的到淮海西路。
这座商务楼以前来过两次,熟门熟路地上了楼。门口的两个保安在闲聊,没工夫问他进来干什么。再说时间不是很晚,有加班的走出走进呢。也不是什么重要地方,走廊里没有探头。
那个保险箱确实不重,抱得动。搭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这边有探头,赶紧把保险箱抱到墙边一个死角去。没听到警报声音,说明没给看探头的看到。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得多,只要找到房老板的车子,把车子开过来,挡住那边的探头,把保险箱塞到后备箱里头,开了车就跑。
没想到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红车子。对着停车场里头的每一部车子都按一次电子钥匙钮,没一部愿意亮起车灯来,只好给田芸打电话,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田芸也觉得奇怪,房老板怕堵车,感觉坐地铁回家方便,所以他的车子每天晚上都停在这里。晚上有应酬也不会开车去,怕喝了酒开车给拘留。
“怎么办呢?”
“只好把它抱回楼上去。”
但司徒却打定主意要把它抱到修车铺去。到了那里,就能拿气割枪割它,把里头一个叫和什么的东西取出来,摆到田芸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