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亲子表达爱:不会爱的父母和渴望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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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是爸妈害我进铁窗(1)

虽然将孩子的犯下的过错全部归咎于父母是一种片面且不客观的做法,但从众多青少年犯罪的具体案例中,我们可以很容易看到在孩子犯罪的表象下往往隐藏着诸多家庭的不幸,孩子在失败家庭和失败父母的面前扮演的几乎都是牺牲品的角色。

【访谈】方文斌(男)

方文斌是典型的留守儿童,在他八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开了农村老家到大城市打工去了,而他则被父母留在农村和祖父母一起生活。

他的父母自从到大城市打工之后,一直没有回来看过他,直到他十五岁的时候,父母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自己开了一家建材商店,之后才将他接进了城里。但多年来父母亲情的缺位以及缺少基础教育,使方文斌不但交了不少狐朋狗友还沾染了很多不良习气,不久前,刚满十六岁的他因抢劫罪入狱了。

留守家乡的那段日子

与以往我采访的对象不同,我第一次见到方文斌的时候,是在看守所中,他因盗窃罪被判刑两年。在我们的第一次交流中,他给我讲述了一个留守男孩的心酸故事。

访谈者:你愿意和我谈谈你的故事吗?

方文斌:愿意,我希望能将自己的故事讲给大家听,让像我一样的孩子不再走错路。

访谈者:你的心态很好,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方文斌:进来以后想了很多,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而且在里面也学到了很多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

访谈者:你觉得让你走到现在这一步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方文斌:没上过学吧,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玩,没什么文化。

访谈者:你在老家留守了多久?

方文斌:我父母从我八岁的时候就到外地打工去了,那时开始我就是我爷爷奶奶一起过,直到他们把我接进城,大概有七年的时间。

访谈者:在那段时间里你一直没有上过学吗?

方文斌:一开始的时候上来着,后来就退学了。

访谈者:从什么时候开始退学的?

方文斌:小学毕业以后。

访谈者:为什么没有再念呢?

方文斌:家里条件不好,再加上我们村儿没有中学,好多和我同龄的人就一起不念了。

访谈者:你的父母没有给家里寄钱吗?

方文斌:他们也给家里寄钱,但我奶奶身体不好,家里就靠我爷爷种地,那些钱不够花,因为我奶奶每个月要花不少药钱。

访谈者:你父母知道你退学的事情吗?

方文斌:知道吧,他们过年的时候偶尔会打电话,我们村儿书记应该和他们说过。

访谈者:那他们知道你退学的事情后有什么反应?

方文斌: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我们那里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不是第一个退学的,不会是最后一个,上到小学就不念了很正常。

访谈者:退学之后你在家都做些什么?

方文斌:一般就是帮我爷爷干农活,没什么活儿的时候,就和我们那边的朋友四处玩。

访谈者:那你们一般都玩什么呢?

方文斌:到地里去偷菜或者红薯、老玉米什么的,看谁偷的多,或者到河边游泳。

访谈者:你们偷地里的东西,你们的家长都不说你们吗?

方文斌:说是说,但不管用。他们说完了我们还去偷,而且我们一般就偷固定的几家,不是谁家都偷,所以不是所有人都管这种事。

访谈者:从小学毕业到后来你父母把你接到城里,你在农村就一直是这样过的?

方文斌:嗯。

访谈者:你自己从内心来说,想上学还是想过这样的日子?

方文斌:当时没觉得上学好,就一直那样过觉得也挺开心的。但现在觉得还是上学好,可惜没机会了。

访谈者:你在家那几年过得好吗?想不想念父母?

方文斌:我家条件不好,父母又不在家,那会儿也经常挨同村儿小孩的欺负,我现在都还记得好几次我都是放了学哭着回家的,但除了自己哭,其实没什么办法。小学毕业以后我的个子没怎么长,别的和我同龄的孩子都比我高,他们打我的时候我根本没法还手,那会儿真的挺苦的。挨打的时候想起过他们,平时不怎么想。

访谈者:为什么不想?

方文斌:想也没有用,让别人知道我想爹妈,会遭人笑话的。

访谈者:从内心来讲,也不想吗?

方文斌:……挺想的,但他们一直没回来看过我。

从方文斌的描述中,我约莫可以为其勾勒出一副孤独而莽撞的童年图景,典型的留守儿童,典型的知识结构不全和情感缺失,将他内心的茫然和恐惧全部展现了出来。他的童年生活几乎没有一件事情对他的成长来说是有益的,退学、偷东西、打架、挨打、隐忍自己的感情……,而这些对他成长不利的因素几乎全部指向了一个方向——父母的不在场。

永远等不来的电话

当我问到他是否想念自己的父母的时候,方文斌是犹豫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问题表现出这样的情绪,但随着和他进一步的交流,我终于解开了这其中的秘密——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常是在情感上受过伤害的孩子的普遍表现。

访谈者:你想念他们的时候怎么办?给他们打电话吗?

方文斌:我们家里没有电话,只有村里有一台电话。我想他们的时候总希望能够接到他们的电话,但他们很少打回来,我记得还想只有过年的时候他们才打。

访谈者:你的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吗?

方文斌:没有,在农村的时候是没机会说,进城之后就不想说了。

访谈者:为什么?

方文斌:感觉自己是大人了,再说这些话很不好意思。

访谈者:你平时和自己的父母交流多吗?

方文斌:很少,他们基本上不和我说这些。

访谈者:那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

方文斌:其实,我们之间可聊的话题不多,他们忙着做生意。每天和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骂我的话了。

访谈者:他们骂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方文斌:很受伤有的时候也很生气,他们根本不关系我,只是要求我做这做那。

访谈者:你在农村的时候想到过有一天会和父母进城吗?

方文斌:不敢想。毕竟他们七年都没回过家,我一直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访谈者:真的进城了你感觉怎么样?

方文斌:城市就是和我们那里不一样,这里漂亮、车多人也多,很多没见过的东西,但这里卖的东西太贵了,总的来说有点不习惯。

访谈者:以前没有来过城市?

方文斌:……也来过,但我父母他们都不知道。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有一次和几个朋友离家出走了一次,我们把平时偷来的菜都卖到镇上的市场上了,好几年下来也攒了一点儿钱,后来我们用这些钱买了火车票,来过一次。

访谈者:为什么想着要离家出走呢?

方文斌:当时就是想看看城市是什么样,想看看父母住在什么地方。但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在火车站住了两夜,我们就回去了。

访谈者:离家出走没有被爷爷奶奶发现吗?

方文斌:在家我们也经常是这样的,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到朋友家去住,他们可能以为我又到别的村儿住了吧。

访谈者:你们当时的年龄都不大吧,你们不怕遇到危险吗?

方文斌:没想那么多,当时就想到城市看看。

访谈者:你后来被父母接到城市里,是帮助父母照看生意吗?

方文斌:嗯,就是帮他们看看摊儿,帮忙搬点东西。

访谈者:你和父母关系好吗?

方文斌:一般,我们基本上没什么话。

访谈者: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怎们会那么冷淡呢?

方文斌:七年没见过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们一直住在城市里,和我们那里不一样了。

访谈者:有什么不一样?

方文斌:说不清楚,就是感觉不出来他们是我父母的那种感觉,特别陌生。

访谈者:他们对你也是一样吗?

方文斌:嗯,他们也是那样。

访谈者:那你在城市里的生活会不会很孤独?

方文斌:还可以吧,我们住的地方的周围挺多像我一样的孩子,他们也是没念过什么书,这几年才刚被父母从农村接过来的,我们挺合得来的。

访谈者:你是因为抢劫罪进来的吗?

方文斌:嗯。

访谈者:和那些孩子一起?

方文斌:对,他们带着我一起去的,然后也是一起被抓的。

从“狐朋狗友”那得到的温暖

方文斌说他之所以走上了这条抢劫之路,他的几个“好朋友”功不可没。他们是他进城之后认识的,这些人与他年龄相仿,人生经历也和他类似,他们从彼此的身上汲取那些无法从父母身上得到的温暖,同时也一起承受苦难。

访谈者:为什么和那些孩子们一起?

方文斌: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没什么认识的人,和父母关系也不好,觉得人生挺没意思的,因为他们就住在我家附近后来就熟了,熟悉了之后发现大家经历差不多自然而然就走到一起了。

访谈者:他们曾经也都是留守少年?

方文斌:嗯,多数都是。他们来城市的时间也不长,和父母关系也挺紧张的。

访谈者:你们平时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方文斌:就是朋友,什么都做。一起聊天、出去玩。

访谈者:这是你们第一次抢劫吗?

方文斌:不是。

访谈者:那是第几次?

方文斌:第二次。

访谈者:为什么想到要抢劫呢?是父母给的钱不够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