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璃并未久眠,昨日被算计,喜宴一口没捞得着,晚膳一顿鞭笞毒打,她正饥肠辘辘……
嗅到一阵银耳红枣粥的浓香,她慵懒翻了个身,猫儿般睁开眼睛,瞳仁点漆般黑亮澄澈,就见御蓝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朝她吹着粥碗氤氲的热气,娇美的唇不由弯弯微扬。
白雾朦胧,噙着邪笑的鹰眸,光芒剔透,艳若宝石,愈加魅人心魄。
她视线如手,细细触摸他俊艳深刻的五官,就这样……着魔地怔然半晌,却不禁怀疑自己身处梦境。
花果香暖的寝居,熟悉,又陌生。
凤尾纹的寝帐,牡丹纹的桌布,典雅的紫檀木梳妆台……各处布置严谨大方,又不失婉丽,这不是她如梦似幻的瑶云阁。
辨出这是母亲的寝居,而御蓝斯亦是真实存在,她彻底醒过来。
身子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痛苦,她反手摸向背后,触到丝薄的睡袍,轻薄的袍服下,肌肤完好无暇。
然而,那顿毒打却还在脑海中盘桓,仿佛一场噩梦。
“伤口已经愈合,我检查过,没有任何疤痕。”
御蓝斯说着,舀起一匙粥,送到她唇边。
她乖顺地像个孩子,坐起身来,张口吃下他喂的粥。想到他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俏颜不由赧然涨红,素手揪着裙摆,脖颈也变得粉润嫣红。
见他仔细一匙一匙仔细吹凉才送到唇边,心里一阵轻悸感动,却不经意地想起昨晚晕厥之前的一幕……
那顿毒打,她挨得住,看到他唇角溢血的样子,她才痛不欲生,难以支撑。
眼泪如一颗颗水晶珠,簌簌滚落,打在睡袍上……
他忙把汤匙搁在碗里,手忙脚乱地拿手帕给她擦泪,“怎么哭了?是哪里还痛?”
怕他担心,锦璃忙摇头,这一摇,眼泪就脆弱地飞散,有的打在他的手背上。
“没事了,都过去了。”他忍不住打趣,“难不成你是因为和康恒的婚事被取消才难过?”
锦璃气得抹掉泪,嗔怒瞪他,两只手霸道地捧住他的脸,“御蓝斯,实话告诉我,你可有受伤?”
他这才明白她哭泣的原因,“你这是在担心本王呢?”话出口,心里莫名一阵清甜,那些痛,反而变得微不足道了。
锦璃抿唇低下头,两手握住他的手腕,轻探他的脉搏。
他瞧着她的举动,暗自享受,没有阻止。
“皇祖母用内力封禁我的血脉,阻止我救你。我想冲破封禁,不过是受了点内伤。现在已经痊愈了。”
锦璃确定他心脉稳健,才放开他的手腕。
他继续喂她吃粥,趁机诱哄,“锦璃,你是知道的,本王有很多仇敌,人缘也不太好,总是在外面打打杀杀……”
她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你怎么忽然说这些?”
“你一点都不担心,将来有一日,本王离了你的眼,受伤了,没人管?”
锦璃挑眉,凤眸光怪陆离,妩媚流转,咽下口中的粥,她才嗔怒开口,“御蓝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剑眉轻皱,“本王的意思是……本王受了伤,真的可能没人管。尤其是在莫黎城那种地方,唉!”
“你的皇祖母疼爱你,你还有寒冽他们呢!你的王宫里美人如云,护卫林立,怎么可能没人管?”
“你也知道的,本王对手下素来残酷,不像你那么会做人,还赏赐他们银丝软甲。本王面临威胁,他们都只顾自己逃跑……”
锦璃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逗笑,从他手上拿过碗,三两口把粥喝完,空碗搁在他的大手上。
“御蓝斯,你看清楚,本宫不但国色天香,还是宁安王府的嫡女郡主,你虽然是血族的七皇子,天下无敌的溟王,诱*拐我大齐郡主,狼王义女,可是大逆不道,全天下都要与你为敌!”
他又被她口中的“本宫”刺伤,搁下空了的粥碗,伸手箍住她的后颈,把她拉到近前,狠狠在她唇上一吻,“给句准话,要不要和本王走?”
她勾住他的脖颈,也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先给他一点甜头,然后嘟着唇摇头,“不……要!莫黎城是你这吸血鬼的家,我去了岂不是被某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你再不答应,本王现在就吃了你!”
突然一声爆响……是碗碟落地的声音。
沉醉忘我的两人忙着正襟站好,御蓝斯不禁轻咳,“王妃……”
锦璃忙跪在地上,艳红的脸儿,羞窘地快要滴下血。“母妃……金安!”
王绮茹凤眸圆睁,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似在确定,刚才那纵情于这吸血鬼身的女子,是不是她引以为傲的亲生女儿。
注意到锦璃的伤已痊愈,她柳眉更是皱紧……
是从何时起,这孩子习惯了依赖这只吸血鬼的医治?
当然,作为母亲,她也希望,她能尽快摆脱伤痛折磨,但这种状况……
早上,她如往常一样,去给太后请安,不过一个时辰,竟被这吸血鬼钻了空子。
孙嬷嬷亦是老糊涂,竟放他进来?
“母妃……”锦璃见母亲脸色不对,忙道,“溟王他不放心女儿的伤,只是过来看看……”
“看看就看成了刚才那样子?”
“母妃,您……”
“苏锦璃,你母亲我是过来人,也不是瞎子,我不是没有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说着,王绮茹强硬冲过来,扯住锦璃的手臂,撩高她的袍袖,看到守宫砂还在,口气方才和缓。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穿着睡袍,也敢让男人进门?”她斥责着,手指严厉地戳在锦璃的额头上。
锦璃硬生生地挨着,鼓着腮儿,不言不语。
御蓝斯往前迈了一步,见锦璃额头有点红,便紧张起来,“王妃息怒,是本王擅闯,不怪锦璃。”
“恐怕,溟王殿下对任何女子都这样随便的吧?素闻你们血族民风坦荡,不同于别处,可……这里是大齐,不是血族!”
锦璃乍闻此话,不禁揶揄抿唇,不怀好意地斜瞪御蓝斯。
御蓝斯哭笑不得,以眼神对锦璃解释,锦璃却转开脸儿,不看他。
和女人……讲道理,尤其是和不讲理的女人讲道理,绝对是一件蠢事。
再如此理论,他溟王殿下一世英名都将毁于一旦,在锦璃心中的大好形象,也势必重损。
“王妃,本王不是随便的人。”
“凭溟王*刚才……随便起来可真不是人!”
“哎?”
“哈哈……”锦璃忍俊不禁,差点笑歪在地上,见母亲狠狠瞪过来,她忙捂着脸儿,正襟跪好。
御蓝斯斜睨了眼还在忍笑的小女子,只能郑重弯腰赔礼,“刚才的事,本王有错,本王致歉!本王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王绮茹却怒气难消,冷声命令,“孙嬷嬷伺候郡主梳洗更衣!”
孙嬷嬷胆战心惊地进来,忙把锦璃拉去沐浴更衣。凭刚才的事,恐怕郡主要洗掉一层皮,王妃才能满意。
御蓝斯忙再次颔首致歉,却没有要告退的意思。
“王妃息怒,本王对锦璃是真心喜欢……”
王绮茹已然有些不耐烦,“我死也不要我女儿变成不见天日的吸血鬼魔怪!你和你的皇祖母,趁早打消了这念头。”
“王妃,想转化锦璃为吸血鬼的是皇祖母,不是本王。王妃上次把锦璃亲手做的锦袍赠予本王,本王已明白王妃的深意,定不会辜负王妃的期望。”御蓝斯言语诚恳,神情凝重。
王绮茹却一掌拍在桌案上,“那袍子……溟王殿下还是还回来吧!”
“额……”女人真是不讲道理,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呢?御蓝斯气闷地说不出话。
锦璃在浴室那边,被孙嬷嬷按进温泉池,这才明白,母妃并非对御蓝斯不满。
听到御蓝斯吃瘪地没了动静,她噗嗤笑出声来。
门外,丫鬟突然通报。
“王妃,王爷带静琪郡主回府了。皇上特赦静琪郡主,并赐封为四皇子婉仪,择日成婚。郡主在正堂候着,与康晴公主和世子爷一起给王爷和王妃敬茶。”
气氛一时僵凝岑寂。
御蓝斯喜出望外,不禁怀疑自己听错,“苏静琪成了四皇子婉仪?”
好事,这可真是大好事!碍于王绮茹脸色铁青,他不动声色地坐下来。
锦璃僵在浴池内,给她擦背的孙嬷嬷也动作顿住。
丫鬟弯着腰身仍在门口恭候,没有听到王绮茹的回应,不禁胆战心惊。“王妃娘娘……”
锦璃忍不住开口,“母妃,大嫂敬茶您总该要过去的。”
王绮茹尚在深思康邕的深意……无端的,突然释放苏静琪,说不通。
锦璃忙道,“母妃,恐怕南疆王已经发兵,苏静琪被赐婚康恒,不过是皇上宽慰父皇的伎俩。”
王绮茹心头暗惊,南疆王,玉妃,康晴,谋逆大罪,必有株连……她不敢再多想,忙起身出去。
御蓝斯在外室坐着,一直等锦璃出来。
她**的长发散着,黑亮如丝缎,衬得肌肤白润剔透,如上乘的羊脂玉。
一袭簇新的蔷薇粉刺绣锦袍,大朵大朵的蔷薇在裙摆上光氲明灭,初绽般鲜润夺目。
她一双眼睛仿佛久枯的渊,幽冷深沉,他望着她,整颗心便纠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