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的心被砍掉了一半,寒气入侵,定然是冷得无法忍受。
头痛,心痛,浑身的血脉都似打了结,她片刻不自在。
现在,他的心也被砍掉,手也被她绝情地抽断。
他不只是心疼,为躲开青药的追踪,他以内力在江底游了足足两个时辰,身体的痛无法忍受。
他想不通,为何自己落得如此地步,堂堂百里少主,无往不利的倜傥男子,此刻,竟还抱着这个可恶的女人不放手。
这是他此生最赔本的买卖,所以,他得留下她,得一个翻本的机会。
他扯了龚姣儿腰间闪闪发光的玉佩,随手丢在江底,拖着她浮上水面。
不错,自己已经靠近大齐岸边。
他欣喜地呼出一口气,本想以牵引求救,却感觉不到父母兄长的存在。
牵引的那一端,一片空茫,似深入黑暗崖边的一条绳索,试探不出深度。
但是,他们该是自由自在的,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感觉不到牵引?
御无殇突然炸死了那些杀手,难道……也杀了父母?
他这奇快的速度,似不只是预谋了一时半刻。
却有人比御无殇的速度更快,倏然,一艘画舫到了百里囧身侧。
他太疲惫,又失血过多,甚至没有发现,画舫是何时靠近的。
对方是以强大的内力掌控着画舫前行,因此整个画舫,似地狱魔舟,行进无丝毫声响。
画舫之上,一个月色披风,内衬黑色弯月刺绣锦袍的男子,伸了竹竿下来,他背后,站了两位身穿银白铠甲的护卫,皆是狼人。
“上来吧!你在大齐的家,已经被满门抄斩了,我家主子决定收留你。”
百里囧怀疑他的话,也不肯抓竹竿。
整条玉鳞江都是姓御的,他刚刚死里逃生,不会相信任何人。
然而,对方不给他逃走的机会,扣住他的肩,便把他拖出了水面,丢尽画舫的舱室内。
画舫之内,四面垂帘飘渺,灯光煞亮,映得人睁不开眼。
灯下宝座上,端坐一个戴镂花面具的男子,男子一身月白锦袍,丝光如水,栗发流泻于椅垫上,一身霸气威严,惊悚诡艳。
那面具上,一双棕色眼眸,饶有兴致,浅含冷笑,打量着摔在地毯上的百里囧和龚姣儿,似得了普天之下最好的猎物。
“把这女子,抬到橡木屋内,给她换身衣裳,给点吃的。”
“不,你们谁也不准碰她!”
可惜,无人理会百里囧的叫嚷,上来两个护卫,便把龚姣儿抬走。
宝座上戴着面具的男子起身,踱着步子,在百里囧身前蹲下来。
他一身馨香,内力深厚,诡异地一身幽冷贵雅之气,叫人猜不透身份。
“你放心,丫鬟会伺候她,谁也不会占她的便宜。至于你……只要是御氏皇族的仇敌,都是我的朋友。”
说着,他便仔细为百里囧检查重伤的手臂。
百里囧躺在地上,筋疲力竭,独臂无法反抗,只得任由他摆弄查看。
“我不需要医治。”
“不出两日,我便让你的手臂长出来,不过,得拿你百里家宝藏的一半出来,为我招兵买马!”
招兵买马?看来,这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百里囧暗忖着,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摇头笑了笑,从袖中取出药瓶,为他洒在伤口上。
百里囧不禁因伤口的刺痛嘶叫,他听到血肉飞快滋长的声音,不可置信地侧首……
整条左臂,像有自主意识,完全不受他的掌控,在疯狂地飞速生长。
血脉在森白的骨上藤蔓般攀爬,肌肉恢复结实,皮肤白皙如玉,一如从前般……就连手指、指甲也顷刻间恢复如从前。
他震惊地尝试动了下手指,指尖在幽暗的灯光下,似能开出绮丽的花,摊开来,也能自由抓握。
他试探地抬起整条手臂,只是有些疲惫,却能自如地抬起。
没错,这是自己的手臂,但是,这在三个月内方才恢复完好的手臂,怎么可能如此快地恢复?
他愕然看向蹲在自己身侧的面具男子,如看一只拥有三头六臂的厉鬼。
吸血鬼,都是贪婪的,更何况,他长了一头栗发,还有一双棕色的眼睛。
这一切,足以说明,他是皇族中人,他的贪婪更胜一般的吸血鬼。
不出他所料,下一刻,给他撒药的大手,捏住了他的下颌,逼得他不得不张口,一颗血色的药丸丢尽了他口中。
面具男子背后,一个护卫随即端了一碗狼人的血上前,“主子,这血刚热过。”
“喂他喝下。”
“不,我不喝狼血……”那种又腥又臭的东西,百里囧宁愿死,也不想喝。
面具男子笑道,“喝吧,狼血加这药丸,能相助你内力提升百倍,不过,若你不想为你的父母和兄嫂复仇,这狼血大可泼进玉鳞江。”
“你不道明自己的身份,我不会喝这药,也绝不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你有的选吗?”
“我可以死。”
“哈哈哈……百里少主,果然不一般,只可惜你爱错了人。不过,你若求死,本座也不拦着你,直接拿你的血肉,来喂本座的狼兽便是。”
面具男转身坐上了宝座,他的椅子后面,蹿出来两只无尾的恶狼,绿眸森冷,虎视眈眈,龇着牙,吐着舌头,贪婪地望着百里囧。
“我知道……你是谁!”百里囧猛然站起身来,“你是……当年的庸西王世子,御月崖?”
“哈哈哈……”御月崖自嘲地仰头大笑,痛苦地摘下了面具,一张绝艳的面容,袒露于灯下,然而他的笑声却比鬼哭还诡异,“庸西王世子?早就无人记得这个身份!”
从前的御月崖,是个胆小鬼,御蓝斯、南宫恪甚至不屑理会他。
他也的确是。
父亲死了,他不敢复仇。
西部六城被夺,他不敢抢回。
妹妹吃里扒外,嫁给了苏锦煜,他甚至不敢去找她算账。
他像一只雏鸟,被皇祖母保护在羽翼之下,最后,皇祖母也被杀,他不敢去探查凶手。
在沙漠中流浪一圈,可笑的是,他并没有像寻常行动迅敏的吸血鬼一样,成功逃往域外。
悲惨的他,在沙漠中迷了路,白天无法飞翔,只能步行,他走不出。
晚上却饿得没了力气飞。
因此,他被困在了茫茫大漠之中。
在荒漠里,他只能与毒蛇和蜥蜴为伍。
长久地饮用那种毒物的血,本是俊秀的面容,被鳞片覆没,一头栗发,也变得毛糙蓬炸,几乎面目全非。
白天藏身在黄沙里,晚上爬出来觅食……他与毒蛇蜥蜴无异,甚至,一度忘记了,该如何与人交流。
所幸,在即将疯癫时,他又不知不觉绕回起点……驭兽魔宫。
他花费了半月的时间,扒开魔宫的黄沙,入了安凤归的寝殿。
而魔宫的冰窟里,冰冻的血液竟然新鲜,本是可供应一支军队所需,支撑了他活了多年。
安凤归的医术手札,内功秘籍,还有驯兽典籍,都成了他的。
他整整修炼百年,哪怕在能飞出沙漠之后,也不曾离开。
那无人打扰之处,是最适合闭关练功的。
于是,他一日未歇,终有大成。
再后来,隐姓埋名,流浪域外,积蓄力量,发展壮大。
他练成神功,吸纳所有力量高强之人的内力,如今,他的力量已然可达五万年之久。
然而,他体内的毒蛇之血和蜥蜴之毒,总是不间断的发作,尤其,情绪过激时,脸上会猝然生出可怕的鳞片。
因此,他不得不每日戴着面具遮掩。
自然,这些秘密是属于他自己的,他绝不会告知百里囧半句。
百里囧也只当他戴面具是欲盖弥彰,故意给人一种冷艳的威严之感。
他被带入客房内歇息,躺在棺床内,却恐惧的难以入眠。
让他恐惧地,并非御月崖本尊,而是他身边……那两只没有尾巴的凶狠狼兽。
他确信,御月崖绝不可能只有这两只狼兽,恐怕他早已备下了强大的狼兽军队,找御蓝斯复仇。
御月崖此举,不只是与血族为敌,也是与狼族为敌。
他百里囧从商多年,习惯了三思而行。
因此,他一整晚,都在盘算着,如何借御月崖之手,为父母兄长复仇,最后又能安然活命,溜之大吉。
皇子大船上,无殇终于冲开了穴道,却累得周身血脉刺痛,他坐起身来,就见冷梦舞正忙着给烤好的鱼剔骨,打算喂他。
无殇静无声响地站起身来,悄悄地走到门口那边,没有惊扰冷梦舞。
然而,他手刚握住门把手,御谨却突然从门外推门进来。
无殇瞬间又退回来,躺在了床榻上,保持着被封了穴道的姿势。
“哥,你总算忙完了,船怎么样?”
“已经修好了。不过……无殇,姣儿的玉佩丢了。”
御谨说着,把手上的半块玉佩给他,“青药还在继续寻找,这是护卫从水底捞上来的。恐怕,百里囧是早已知晓这东西是你送给姣儿的。”
无殇一时没忍住,蹭一下就从床榻上跃了起来……
御谨挑眉,瞬间就欺身上前,又给他封了穴道。
“哥,你……”
“弥里和凌一也去寻找姣儿了,她一定会没事的。”御谨说着,就把半块玉佩放在他手中。
“鱼刺已经挑好了,无殇,你吃点吧!”
无殇只想去找他的姣儿,哪还吃得下?一想到百里囧毒打她的情景,他便呼吸不畅,满心窒痛。
“滚,全部给我滚!”他恼怒地咆哮。
冷梦舞安抚道,“姣儿若回来,看到你这样不吃不喝,定然会伤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