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士兵,来回奔忙不停,各处灯火通明。
一处隐秘的寝居里,无殇躺在床榻上,周身被烧伤的伤口诡异,轻处不过伤了皮肤,重处深可见骨。
本是绝美的面容,难辨五官,恐怖丑陋,惨不忍睹,所幸保住了性命。
御蓝斯赶到之后,见儿子惨状,忙给他喂入血液,伤势却不见好。
弥里和凌一为他灌入内力,却仿佛打进了一个无底洞,不知被什么诡异的力量吸纳了去……
眼见着儿子心跳越来越微弱,御蓝斯只得封锁消息,不敢让锦璃知晓,又派寒冽,秘密请南宫恪和轩辕玖过来。
然而,一整晚,两人尝试百种医治烧伤的药,也毫无起色。
天光暗白,刑部大院内,没有栽种半点花草,地面皆是一尘不染的白石,被雨水冲刷一夜,在灰暗的天光里森白如骨……
南宫恪从无殇的寝居里走出来,就见御蓝斯正立在院中央,对刚刚赶来的几个寒影部将低声命令几句。
几个部将告退之后,直接飞身而起,却不是飞往寒影门的方向……
近了秋季,昨晚暴雨结束,又细雨囧。
南宫恪穿过雨丝时,一身银白的袍子和栗色的发丝上,顿时蒙了一层细细的雨珠。
御蓝斯的龙袍上,却在沥沥滴水。
为救无殇,他失血过多,深邃的鹰眸凹在眼眶里,不只是心力交瘁,这样的悲恸和绝望,也是他无法承受的。
艳若丝缎的栗发和白皙如玉肌肤,都失了光彩,只剩得一身龙袍还在闪耀。
南宫恪在他面前默然良久,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有开口,眼泪却先滚出眼眶,只得低下头,迅速擦掉。
“哥,我和玖真的尽力了,如果能用我的命换他一命,我也甘愿……”
“你这是在告诉朕,朕的儿子死了?”
“他已……没了心跳。”
御蓝斯不相信,儿子就这么没了。
这孩子是他和锦璃的第一个儿子……
他死也不信,上天会这样残忍地把他夺走。
想到弥里说的在悬崖上诡异的一幕,他忽然心头一动,叮嘱南宫恪看好无殇,就飞身出去。
南宫恪不明所以,却猜得到,他定是有救无殇的法子。
他忙返回室内,弥里和凌一还在以内力努力施救……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御蓝斯就提了一桶血回来。
入了室内,二话没说,直泼在无殇身上。
腥浓气息溢满整个寝居,无殇被烧伤的身躯咝咝爆发出一股青灰色的浓雾。
转瞬,他的皮肤变吸纳了续页,就连被单上浸染地红晕,也缓缓缩减……
那颀长的身躯,重伤处,发出血肉飞快滋长的声音,轻微处,已经恢复了白皙状。
弥里和凌一同时发出一声惊喜叹笑,也呼出一口气。
两人从昨晚回来,一直因没有保护好无殇,而懊恼地恨不能砍了自己。
血液从双唇烧尽的牙齿渗透,滚入咽喉,淌如胃腑,筋骨以蓬勃之力迅速苏醒。
他突然因剧痛惊悸微动,沉寂的身躯,血脉痊愈,心跳声咚咚,震颤着所有人的耳膜。
“咳咳咳……咳咳……”
无殇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痛。
父皇的身躯如山般,俯到眼前来,而他从父皇深棕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血眸模糊的脸。
他第一次见父皇这样憔悴疲惫,他像是苍老了几百岁。
御蓝斯心疼地俯视着他,细细查看他脸上的伤处,怕弄疼他,不敢碰他,手正括在他的脸侧,慈爱地柔声安抚。
“殇儿,没事了……没事了,父皇在这里……”
手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他担心地抓住父皇的大手,清楚地看到指尖受损的白骨。
他不敢想象,自己浑身的样子,只清楚地记得,火那么猛烈,他的羽翼和衣袍都在瞬间化成灰烬。
“父皇……儿臣无能。”
他差一点,就与父母,与兄弟姐妹,与龚姣儿,阴阳两隔了。
“不准说这种蠢话。父皇已派人去抓天竺皇帝和他的皇子们过来,朕就不相信,达尔瓦迪亲见自己的生父被锁在刑场,还能藏在暗处。”
门口那边,有人跌跌撞撞地从门外闯进来,众人转头看过去,是御之煌。
他衣衫不整,脖颈上还有唇印,显然不知从哪个女人那边赶过来的。
无殇侧首看向他,不禁失笑。
自从那一日,龚姣儿被抓,两人被算计,在那红房间里生米煮成熟饭,御之煌就如人间蒸发般,始终不曾在人前出现。
就连淳于家的邀请喜宴,他也没参加。
御之煌失魂落魄地冲到床边来,看到无殇的样子,顿时悲愤地红了眼睛,指责地怒瞪了御蓝斯一眼,当即咬破手腕,喂到无殇的唇边。
无殇没与他客气,尽可能地尝试吞咽。
他想回去看看母后和姣儿,必须正儿八经地走回去,他需要大量的血液。
御之煌疼惜地嗔怒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竟这样拼命?还不如跟着皇伯父逍遥快活来的自在。”
御蓝斯亦是怒,“御之煌,别教坏了朕的儿子!”
“教坏?让他去出生入死,就是好的吗?他再拼命,能换来什么?你没有听到那些混账东西都是怎么骂他的?他伤成这个样子,只有自家人心疼。”
御蓝斯疲惫不堪,不想与他争吵,低沉地冷声道,“你我都清楚,天下本就不是好得的,你若真疼爱他,就好好教导他,帮他,别怂恿他去犯错!谨儿放弃皇位,就得他担下那个位子。”
说完,他转身带着寒冽出去。“恪,玖,随朕回宫看伏瀛。”
御之煌忍不住对着那龙袍背影咆哮,“你……不可理喻!”
弥里和凌一想劝两句,御之煌给他们摆手,“你们去歇着吧,我在这里陪无殇。”
无殇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人陪,这就能下床了。”
御之煌按住他的肩,“躺着别动,你说要做什么,皇伯父帮你去办。”
“有些事儿您替不了。”
“不就是去见龚姣儿么?我去把她给你抓来。”
“不要,我还是躺着吧!”
“真的不要?”
“不要。”无殇气恼地翻身面朝床里,御之煌就在他身边淌下来,“正好,我也睡个回笼觉。哎?这床上怎么一股子黑狗血的味儿?”
“大概是以为我死了,驱邪来着。”
“哈!”御之煌实难想象,当今的血族王,会用黑狗血给自己的儿子驱邪。
听到他古怪的笑声,无殇忍不住转头看他一眼,不禁想到从前。
伯侄俩也曾如此躺在一张床上,那会儿,他还是个屁大点儿的小娃儿,因为安女舞仙,不叫父皇父亲。
御之煌忍不住失笑,抬手抹了下他头发奇短且微卷的发顶,“怎这样看我?”
“皇伯父……这头发没了,多久才能长出来?”
“三两天吧。”御之煌挑眉斜睨他,“怎么?怕那丫头嫌你长得丑?”
无殇没有否认。
御之煌朝着帐顶叹了口气,“她若爱你,你长得再丑,她也会嫁给你。她若不爱你,你长得艳若天仙,她也不会理你。”
御蓝斯在刑部膳房,略补充了血液,才赶回宫。
早朝之前,他先入了伏瀛的寝殿内,就见锦璃正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几个女儿都陪在一旁,关切地与伏瀛说着话。
伏瀛刚用过早膳,精神尚可。
御蓝斯进来直接跪在床前请罪,“师父恕罪,徒儿昨晚未能陪护师父身边。”
“都过去了,皇后做得很好,更胜过你在。”
御蓝斯起身之际,看锦璃。
一群子嗣皆是眼神微妙地看母后。
锦璃站起身,让开床侧的位子,手随即被御蓝斯安慰地握住。
她心口那股痛也莫名地消失,清冷的手,也在宽大的手掌里,渐渐回暖。
怕伏瀛担心,她没有直接问无殇的状况。
只把昨晚的事详述一遍。
“对国师行压胜之术的道士,是一个年逾万岁的吸血鬼。此人是天竺人,据说可掌控天地的力量,刺了心也不死。”
“抓到了?”
“昨晚皇祖父,父皇,一剑和云端都去找了,没有找到,不过,额可以断定,那人就藏在皇宫里,定是用了障眼法,伪装起来了。”
御蓝斯看向伏瀛,“师父,您可有法子抓他?”
“我还被他封着穴道,动不了,魔球也无反应。你去宫外找几个道行高深的来试试。”
御蓝斯起身,便以牵引传音,命御谨去刑部暂相助无殇抓捕达尔瓦迪,又让其他子嗣去准备黑狗血备在寝宫里。
无殇返回皇宫时,大家刚用过早膳。
为防人看出他头发受损,他特意穿了铠甲,戴了头盔。
先给母后请了安,让母后放心,他才返回自己的寝宫。
一入门,就见龚姣儿坐在宫廊前的台阶上,和御如意,御如画,以及恒王和颖王的几个小世子小郡主们,在围着黑焰,喂它吃生牛肉。
看到那个暗红锦袍的倩影,无殇强忍着飞奔过去的冲动,放慢脚步走过去。
龚姣儿手上拿着牛肉微怔,沉寂无声的心,忽然就咚咚咚咚的震响……
因头上笼罩着连衣的红色锦帽,遮挡了朝阳,也遮挡了他。
她抬眸,只看到一袭璀璨的金色铠甲,一双翘首金纹铆钉龙靴,修长的腿大步迈着,霸气四射地趟过一群小不点,到了她的近前。
“都去后院里玩。”
一群小不点哄笑着奔去了后院里,大呼小叫地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