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也因此,疏解了一口气。
这样完美的阐述,应该是能打消了洛清绝的怀疑的。
的确,这荡气回肠的爱恋,让洛清绝久久无言。
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绝情的绿眸男子与一个清艳的倩影,随着她话音,缓缓描画出一幅痴情孽缘的图画。
夏花刚绚烂,冬雪又纷飞,漂亮的女孩,一点点娉婷而成清雅的女子。
孩子的率真褪去,被那狼族男子宠坏的女子,执拗而难以捉摸。
这恋情不完美,却正因为不完美,才感人肺腑。
但是,太感人,却又更像是假的。
锦璃不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
“所以,我从他死的那一日,更名为千恨,从此居无定所,流浪行医。
我恨他的绝情,也恨自己的任性,恨被他救,恨被他疼宠,也恨爱上他,万千憎恨,无从言说,只能埋藏心底。”
轻泣的话音落,洛清绝倏然弯腰凑近,将她单薄的身子扯进了怀里,水蛭般俯在她的脖颈上,獠牙刺入了娇嫩的肌肤。
御蓝斯惊痛怒斥站起身来,可他忘了,自己被捆绑地无法正常行动,竟一头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
南宫恪迅速起身拉住他,御之煌则对阶下怒斥,“洛清绝,你活腻了?”
凌一瞬间抽出了长剑劈下去……
殿内所有的人惶然惊愕,锦璃迅速抬手,那银亮的流云剑刃,已然贴在了她的掌心上。
他们都不知,自从舞仙去往京城那一日开始,锦璃就跟随伏瀛修习静心诀。
她早就猜到,舞仙极有可能会在临终时,对太后道明一切……
而她修习静心诀,准备这样一个悲伤的故事,早早勾画于心底,是为防备太后亲自来咬她。
她确信,凭洛清绝,难辨真伪。
那男子的容貌,是曾经白发的戴着面具的南宫恪,搭配了轩辕苍的一双绿眸,而这男子的魂,这男子的性情,痴情,矛盾,想爱而不敢爱,正是她家夫君御蓝斯。
那女子,便是年幼的自己,只是将曾经的鹅蛋脸,换了一张甜美的圆脸。
洛清绝喝了两口血,便松开她,口中的甘甜的味道,入了肺腑,有魔力般,涤荡心头,让他恍然失神。
怕惹怒御蓝斯和弥里等人,他不敢再过分,忙松开锦璃,却似被蛊惑心智般,动了恻隐之心。
见她脸色苍白,额上尽是冷汗,脖颈还在流血,他忙咬破手指,要给她涂在伤口上……
锦璃忙抬手捂住脖颈,见弥里疾步走过来蹲下,便迅速扑进他怀里。
弥里迅速咬破指尖给她涂在脖颈上,“洛将军,还有其他事么?”
洛清绝因他与锦璃亲昵的举动,顿时心底莫名地,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顿时皱起双眉,却还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千恨,无名不是不爱你,是不敢爱。”
“将军的话,千恨听不懂。”
“那时的你,活泼可爱,痴情如火,而他静冷太久,游离于俗世之外,因经历过背叛而出家,早已忘记人间男女如何相恋,他怕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也怕自己心思摇摆,不能对你尽忠永生。”
御蓝斯不禁怀疑他是在说自己。
从前的他,遭遇了太多背叛,他冷观那八位王妃暗养男宠,每日贪婪嗜血,怕再次心灰意冷,也怕让锦璃失望,因此不肯给她承诺……
而刚才的故事里,无名教导她成长,像南宫恪,深爱却耿耿于怀的痴情,像他,身份,却是一位狼人……毫无疑问,那是轩辕苍。
如此,取自于现实,勾勒而成的男子,定是可信的。
让御蓝斯困扰的是,接下来,洛清绝竟说道。
“千恨,本将军的父亲,近来身体不适,似有中毒之症。头发本是乌黑的,如今却两鬓斑白,似人类苍老的男子般,双颊也起了皱纹,不知此毒……千恨姑娘可能解?”
锦璃随着弥里站起身来,默然不言。她看向台阶之上,等着御蓝斯开口。
御蓝斯明白她的沉默,也忍不住怀疑,是太后给朝臣下毒,以威胁他们效忠。
“洛将军,丞相可是在父皇宣告重病之后,出现的此症?”
洛清绝恍然抬眼,忙对御蓝斯俯首。
“末将不敢评断。不过,确实是在皇上重病后三五日,就开始衰老。父亲那一日入宫探望皇上,回来时,一脸疲态。他将末将唤到面前,说,皇上病重,太后在朝中独木难撑,需要人手,因此,末将成了皇宫统领。”
御蓝斯又沉默,并没有急于回应他。
洛清绝不禁懊恼,前一刻竟没留一步退路。
“末将前一刻对千恨姑娘的严审,只是奉太后之命行事,还请殿下不要怪罪,千恨姑娘已然没有嫌疑。”
御蓝斯挑眉,并没再计较。
“本王,与恪皇子,之煌皇子,都尚未痊愈,暂不能放千恨离开。”
洛清绝也知晓,逼迫这女子入京不可能。
干脆,便直言另一件事。
“殿下,太后已经将龙椅备好,只等着殿下登基称帝,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请殿下……”
不等他话说完,御蓝斯就道,“四个孩子的尸体,本王已经备好,你带回去给太后过目吧!”
洛清绝愕然抬头,着实没想到,最重情重义的溟王殿下,竟然会残忍至此!
对上那双静冷无波的棕色鹰眸,他未敢探究那神情,忙又低下头。
“殿下睿智!”
“告诉她老人家,本王对她始终是孝顺的,也不敢忤逆她,等本王与恪皇子、之煌皇子养好身体,就前往京城,她现在可以着手为本王筹备登基大典。”
御蓝斯这便急于把他打发了,他握紧双拳,才忍下杀洛清绝的冲动。
“事不宜迟,你这就启程吧。千恨已然知晓那毒的症状,本王会让她研看医书,寻找解救丞相之法,将来本王入宫,定带她一起前往。”
“谢殿下宽容,末将告退,恭祝三位殿下早日康复。”
洛清绝又看了眼那血液纯净甜美的女子,才出来大殿。
长阶下,有四口精致的小棺材已经装在了马车上。
宫人们又拿来一个巨大的金纹箱罩,罩在外面,以防磕碰与暴雨。
他下来台阶,便当即率领护卫启程。
这座莫黎城,是世间所有人向往的,却是他急于逃离的、
他咬住那血液甜美的女子时,不是没有注意到,她及时抬手救了自己,否则,他早已葬身于凌一的剑下……
黑色骏马,载着他缓缓出了莫黎城,他却目视着前方,不自觉地,沉在了那女子荡气回肠、爱殇难愈的故事里。
年幼的她,及笄之年的她,现在的她,她的一颦一笑,莫名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逃避审问时,反问他,有没有爱过其他女子……
他不想被那几位皇子嘲讽,因此撒了谎。
见证了那女子的痴情,他才知,何谓爱。
现在,他却懂了。
爱上一个人,竟是如此简单,刻骨铭心,也很简单。
但是,要忘记一个深爱的人,恐怕,要花费一生的时间。
他在故事外,却对故事里的她动了心,而她的心,永远为那个名叫无名的男子,凝冻在他死的那一刻……
于是,这一路,比来时变得更加漫长。
安度洛清绝这微妙一关,锦璃从大殿内出来,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
素手轻触被咬过的脖颈,纵然伤口顷刻痊愈,仍似感觉些微的疼痛。
听到后面众人囧,似磕似绊的脚步声,她忙放下手,却不经意地发现,手腕上沾了几滴血……想必,是衣领上染了不少。
御蓝斯出来门槛,就见她逃似的,一溜烟地朝着台阶走去。
肃冷威严地俊颜,愈加清寒如冰,不悦地朝着那净白胜雪的倩影沉声命令,“千恨,你过来,扶着本王。”
锦璃无奈转过身来,朝着他弯腰俯首,客气恭谨的态度,全然不见夫妻的痕迹。
“王爷见谅,千恨衣袍弄脏,想回去灵兰阁更换。”
御蓝斯无声冷笑,好借口。
恐怕一离眼,就又不见踪影。
“过来,本王有话对你说。”
此话一出,所有搀扶的宫人,不约而同地退后开去。
见南宫恪和御之煌等人也都出来,她再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忤逆他,却百般不愿地脚步寸寸挪移……
御蓝斯阴沉冷扬着头,棕眸缓缓化成艳若宝石的暗红。一股真气从掌心溢出,绳索般缠住她,将她拖到身边来。
见她内衫的领边上,果然染了一片红梅似地血痕,指尖伸过去。雪白衣袍上的红晕无声入了他的指尖,又恢复雪白洁净。
锦璃分明感觉到,他手指暧昧而温柔地……拂过了她被洛清绝咬过的部位。
敏感地肌肤,煞然羞赧艳红。
深邃的鹰眸,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眸,深沉微黯。
他的口气,却异常严酷。
“你最近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竟学会忤逆本王?”
“王爷息怒……千恨不敢。”
“若真不敢,至少本王唤你,你该随叫随到!”
她明白,他有怨气。
只是,她近来每日忙着练功,照看孩子,弄丹药,还要时刻关注着大齐的动静,以防备太后派人去刺杀母亲……
唉!没有人了解,她到底有多忙,片刻时间都珍贵呢!
她却不敢多言半句,两手托住他的右手小臂,两人齐步,到了台阶前。
御蓝斯却异常不满这样的距离,身躯恰到好处地微晃,差点要栽下去。
锦璃无奈颦眉,手臂还是伸到他后腰处,并将他的手臂拉过肩头,小心地拥着他往下走。
御蓝斯却不看台阶,只得逞地莞尔笑着,就近瞧着她赧色旖旎的眼睛。
见她羞赧地抿着唇,轻薄的易容面具下,透出粉润的红晕,心里的怒,也烟消云散。
后面的御之煌,搭着宫人的手,忍不住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