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璃脚步无声地出来,没有打扰她们。
她穿过宫廊,却见御蓝斯正立在书房的门口,仰望着星空。
他那俊雅霸气的样子,不像是在发呆,视线精锐,仿佛是落在了遥远的某一处。
从前,哥哥率兵攻打西部六城时,他也时常如此,往往她睡着时,他还醒着。
他可借着牵引传音,指挥他的军队,夺下万里之外的城池。
她轻轻地靠近他,没有惊扰地,立于他身侧,浸沐一身清凉的夜风,仰望他正在眺望的那片星空,心情莫名舒畅。
她复命的心愿不过就是如此简单,看到绝美的他,与他一起欣赏世间所有的风景。
御蓝斯发现她时,已然是在半个时辰后……她站得双腿已经僵硬。
而山林那边,所有的恶狼尽被斩杀干净,他的士兵们,无一伤亡。
“孩子们睡了?”
“嗯!一个时辰前就睡了。”她忍不住扶着他的手臂,向后抬起小腿,揉了揉腿肚子,“你忙完了吧?”
“忙完了。”
他忍不住把喜讯告诉她,宽厚的肩膀舒展放松下来。
“安凤归的余孽,已经全军覆没。”
她欣慰抬眸,凝视着他,眼底荡漾着柔柔的悸动。
“我知道,你迟早会除掉他们的。”
话说完,却又忍不住心疼于他眉宇间的疲惫。
波澜无惊地几个呼吸,再也羁压不住,一弯身,便将她打横抱起,瞬间入了殿内……
寝殿内,灯光未亮,廊下八角宫灯的光,从内殿宏大的圆窗透进来,打亮了满室的夜明珠珠帘,光氲如荡漾的水,被层层纱帘滤过,暗昧温馨。
她想认认真真,把他从头看到脚,却一对上他邪魅的鹰眸。
温暖的肌肤触了清凉的台面,“阿溟……你……你要做什么?”
他鹰眸闪烁,“我们一起看。”
她茫然无措,窘迫地快要抬不起头,“到底……看什么?”
一早,身着蓝色祥云小睡袍的无殇,气势汹汹地冲进正殿。
娘亲昨晚答应了,要陪他们睡得呀!
一早上,不见娘亲的踪影,毫无疑问,娘亲定是被爹爹抢跑了。
小家伙满腹怨气,刚刚睡醒的他,还有点肿眼泡,栗色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团娇憨小脸儿,怨气阴霾堆积,萌态未减,水汽迷蒙的大眼睛,反而愈加生动惹人怜。
南宫谨和淳于缦、御雪儿都已在院子里练功。
琴儿、瑟儿在忙碌解决人生大事……吃喝拉撒。
他却是全无心思做其他事……
嬷嬷跟在后面,拿着衣袍追着嚷着,“无殇世子,先更衣呀!”
南宫谨大婚在即,溟王宫不早朝。
御蓝斯却还是辰时早起,在书房里忙碌了一阵,画完了昨晚的团圆宴,正好给刚起的锦璃画眉。
夫妻俩正在梳妆台前,商讨着南宫谨和淳于缦的婚期,乍见小人儿闷着火气冲进来,皆是哭笑不得。
水光潋滟的星眸闪烁,泫然欲泣,视线巴巴在爹爹和娘亲之间来回流转,不满意娘亲偏心爹爹,却不理自己。
“爹爹坏!昨晚,又把娘亲抢跑了。”
御蓝斯好不无辜,泰然握住锦璃的手。
“无殇,你娘亲本就是爹爹的女人……”
锦璃担心爷俩起争执,忙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不怪爹爹,是娘亲自己跑过来的。娘亲想殇儿,也想爹爹呀。”
这话,爷俩都爱听。
大的不怨,小的哼哼着,就无尾熊似地闷在她怀里去,却还不忘把爹爹的大手打开了。
“娘亲今晚要和殇儿睡,不准偷跑!”
娘亲一回来,就抱琴儿,瑟儿,还拉着哥哥和淳于缦好一阵说话,却唯独冷落了他。
小家伙那股子怨气发酵了一天加一晚,打定主意讨点补偿不可。
锦璃挑眉对一脸吃味的夫君失笑,只得应着,“好,好,好!娘亲再也不偷跑了,就陪殇儿。”
说着,她给嬷嬷打手势,接过小衣袍,亲手给儿子更衣,趁机就咯吱他的腋窝,母子俩又笑又闹,御蓝斯瞧着她们,也忍不住掺和一把。
锦璃却还是惦记婚期一事。
“阿溟,不如……我们带孩子们过去,给太后请个安,让她入宫来吧。”
眼下这种境况,臣民们恐怕早已议论纷纷。
御蓝斯鹰眸微眯,转开了视线,状似忙碌地帮她整理梳妆台……
“她不给定婚期,就让皇祖父定下也是一样的。”
“可……她毕竟是你的祖母,是曾扶养你长大的长辈。”
锦璃看得出,如此嫌隙,他闷在心里,沉痛难言。
而太后,这般拖延两个无辜孩子的婚期,不得不说是……迁怒。
“锦璃,你以为,在皇祖父和父皇联手守护血族的境况下,凭他轩辕博,有胆子扣押我们,且妄想杀了苏梵吗?”
锦璃脸色微变,见怀里的无殇神情也诧异,便让嬷嬷把他带了下去。
她忙正襟坐下来,“阿溟,你……此话何意?”
御蓝斯耐心地解释,“苏梵刚满月,一点小娃儿,微不足道。他却关系到血族与狼族的未来,他能否被容于世,还得看两国君主的意思。皇祖父对此事不曾评断,便是默许,父皇也半句没多言,轩辕博却不但要杀,还妄想杀苏梵,留下你给轩辕苍,这其中,恐怕早有不为人知的交易。”
“你的意思是,太后给了轩辕博胆子?”
他不羁地嘲讽道,“所幸,她给了,轩辕博还是忌惮皇祖父,因此,我们和轩辕苍谈妥,离开狼族,他也未再派人追杀。”
锦璃却还是不愿他如此猜测。这意味着,太后要对她斩尽杀绝。
御蓝斯握住她的手,疼惜地不忍苛责。
他明白,她并非不知太后危险,却还是执意如此,是为顾及他的声誉,也为化解他和太后之间的祖孙矛盾。
“璃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吸血鬼的世界里,亲情瞬间可变为杀气,且往往最亲的人,伤你最深。他们凶残之时,不留丝毫情面。正如那日御蔷咬你,若非我阻止及时,你可能被她撕断了脖子。”
御蓝斯和缓了口气,郑重说道,“这婚期还是由皇祖父来定。那个女人,本王绝不让她靠近王宫半步。”
他不放心地捧住她刚刚描画惊艳的脸儿,深重一吻,印在她的唇瓣上,“不准私自去见她。”
晌午时分,御风选定婚期,伏瀛推算吉凶,确定合宜。
御穹下旨,正式为南宫谨与淳于缦赐婚,婚期定在三日后。
满城满宫,都为这轰动喜庆的婚事忙碌起来。
大红喜结,彩灯彩旗,铺天盖地,喜气洋溢,满城绚烂。
因康邕携王绮茹,康恒等人前来贺喜,御蓝斯亲自带护卫前往玉鳞江畔迎驾。
他不忍锦璃疲累,只盯住她与孩子们随御穹在宫门处迎驾即可。
江畔暖风炎热,御蓝斯见龙首大船近了栈桥,忙上前快走几步。
嗅到一股诡异的胭脂香,他狐疑微怔,乍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大手遮挡在眼睛上,看向龙首大船上,立在康恒身边的女子。
奇怪,这股胭脂香,这狼族女子的气息,分明是冷千烟的。
那女子一身湖水绿的锦袍,侧依在康恒怀里,小鸟依人。
她身侧,还有一位与南宫谨一般大的红衣女孩。
姐妹俩容貌皆是相似而惊艳,却不是冷千烟和冷梦舞姐妹俩的模样。
康邕拥着王绮茹在前,从龙首大船上下来,与御蓝斯寒暄。
王绮茹最是关切女儿、外孙和两个外孙女的状况,追问不停。
因传言锦璃失明,她和康邕始终悬着心。
御蓝斯直接回她,“皇贵妃娘娘莫急,稍后您亲眼见到,自有答案了。”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康恒与他身边的女子,“康恒,你这是……成婚了?”
康恒不羁挑眉,与那女子十指相扣,对御蓝斯笑道,“只是订婚,还没来得及成,带来先让前妻过目!”
御蓝斯因他对锦璃的称谓,又竖起眉头。“你倒是大方,不怕未来娇妻吃醋?”
“溟王殿下放心,我是不会和王妃娘娘计较的。”
这女子一开口,御蓝斯冷眸阴沉微眯,唇角却依旧扬着笑。
他略一思忖,转身叫了寒冽上前。
“在客栈给康恒和这位冷小姐订下房间。”
那女子脸色从容,未有丝毫改变。
康恒无奈地纠正道,“御蓝斯,你弄错了,她不姓冷,姓花,名叫花想容。”
“是么?本王怎觉得,花小姐是姓冷?”
康恒因他阴冷的神情狐疑,不禁多看了花想容两眼,却见她唇角扬着妩媚高深的浅笑。
自从与这女子相识,他不曾见她如此笑过。
他所了解的是,这女子家破人亡,独自经营一家茶铺,照顾年幼的妹妹。
那日,他和几个朋友去喝茶,偏巧愚见几个狼人和吸血鬼调戏她,于是出手相救……
这女子有一般狼人女子的热情,却又与众不同。
当然,她不只是姿容绝美,她在茶铺里,拥着妹妹哭泣的样子,让他忽然想到了喜欢孩子的锦璃,于是,动了恻隐之心。